在某一个月圆之夜,我看到镜子里的女人在喝掉一小瓶二锅头后,乱七八糟地念了一首<短歌行>,对着镜子揪了几根白发,还有稍带的一绺黑发之后,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不可救药了,我完了。
我完了,我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了,邻家的女孩的小宝贝都会用外语说再见了,门口的海棠花落了又开了,可我的青春已经远去了,不再来。
我完了,从我那天翻墙越户去酒吧找我的男友,他捏着一个漂亮姑娘的手,反反复复地告诉我:我就像一首非常动听的歌,好听但谁都不会唱。我穿衣服即无品味又不会搭配,我写的诗也全都是狗屁,让我的梵高,让我的海明威,我的艾略特都见鬼去吧,他把我的自尊放在地上踩过来,踏过去,踩过去,又踏过去,我知道,我完了。
我完了。我跑回家去诉说,父亲悠悠地说:别做你的美梦了,人家大老板会瞧的上你?!我当初怎么说的,反正你必须在三十岁前嫁出去。可三十岁的最后一年,已过了一大半了,我就知道我真的完了。
于是我就在这个值得庆祝的夜晚嚎啕大哭,我的人生,已是棋盘上一副无法收拾的残局。
那时,我上一所民办的全日制大学,学经济管理,可教授常在嘈杂的教室里,扬起头,用眼睛上面的余光冷漠的注视我们:就你们,你们管理谁,你们连自己都管理不好。可没有谁真正的在乎,我们都清楚,每个人都为了那一张绿色的小本,那似乎是美好前途上的第一张入场券,而我的一切,转眼间灰飞烟灭了。
我整日在宿室里枯坐,冥思苦想,我的脑细胞似乎也在渐渐枯萎,尽管我的分析明确而冷酷:我满脑子没用的东西,确曾迷惑了他的视线,最终,透过一个商人的目光,我不具备任何经济价值以及投资价值,即使我成为了一个三流的诗人。
学院里的一个女孩因为失恋从四楼的宿室里跳了下来,我很羡慕她,我觉得死了的感觉很好,可我没有勇气,我机械地活着。
同学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她们只知道我是一个穿羊绒大衣,戴罗西尼表,出门打的的女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现在的大任是如何养活自己和继续完自己的学业,尽管它是一个“破大学”。
寒假时,在我碰了几次壁之后,一家小小的商贸公司收留了我,也是唯一不嫌弃我“没有工作经验”的公司,我尘封了所有与他有关的物品,我已经不是“我”了。
工作似乎比枯燥的大学课程更难些,我的工作就是每天用自行车驮着几箱白酒样品,晃晃荡荡地穿越半个城市,用我的这张“没有经验”的嘴和已不会微笑的脸,穿梭于各个大大小小的饭店和超市,承受着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觉得越来越不是自己了,我变得面黄肌瘦,晚上,在镜子前,我常会痛彻心肺,为了我的破碎了的爱情的美梦,令我绝望的黯淡的将来。
我也曾不经意地闪现过一双炽热的目光,可我也已会用一双“商业眼”看人,精神和物质缺少哪一个我都同样忧伤(尽管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有一副没有前途的底牌,我的“基督山恩仇记”如何上演,在一个火黄的下午,我用眼睛拒绝了他,既使我的眼里满是寂寞。
几天后,他带来了秋秋,我不喜欢动物,我也不知道一只八哥和乌鸦的区别,反正,一只黑乎乎的鸟闯进来,还踢翻了我放在窗台上的口红。
“帮我照顾几天”他的眼里满是乞求。
我的生活似乎有所变化了,我没见过,能把生活起居安排的如此好的小小的动物,每天早上七点,它准时吹起响亮的口哨,我必须起来把笼门打开,它把脑袋放在水盆里胡乱翻两下,算是洗漱完毕,它的食物很杂,我吃什么它吃什么,面条,米饭,馒头,一根排骨被它啃得干干净净,两头照得到光,等我下班回来,它会准时站在门口等我回来,雀跃着欢迎我。
秋秋是一只善于聆听的动物,我有时会同它讲一些当天所发生的事,比如说:我在昨天碰上了我的前任男友,开着一辆奔驰,旁边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我不得不承认,他经常涌现出的关于财富和权力的灵感,许多女孩的目光象蛛网一样将他锁定。
他无视我,车轮的飓风将我扇倒在地。
我知道,报复的美梦离我越来越远了。
所有小说里的故事都有个圆满的结局,所谓“圆满”也就是被人始乱终弃的女主人公最后由一个灰姑娘变成了女强人,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彻底打垮了负心的男人,结局千篇一律。解气又解恨,我也幻想过一个个胜利的结局,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战胜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我只是在一个秋秋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的早晨,想起了我的一架破照相机,我走出了阴暗的房子,就象爬出我的茧,虽然我拍的还是秋天的将落的红叶、迟暮的落日,我还是改变不了我的悲剧色彩。
尽管我的一切仍未改变,我依旧贫穷,还会在一些夜晚悲从中来但我知道,如果尘埃落定,如果我静下了心,如果我甘心做一个凡人,就有一双眼睛,在等待着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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