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酒了,说戒就戒,一下子就戒了。其实时间不算长,也不过是从公元2009年底开始戒酒的。为何要戒酒?最直接的原因是2009年底参加一个朋友的宴会,他的儿子属于草根,凭实力应招考上了光荣的人民警察而大宴宾朋,那次我喝高了,次日不久,腰部疼痛难忍,遂到市里的三级甲等医院请专家诊治,原来体内生了结石,活跃在肾脏及泌尿系统,医嘱勿饮酒等等……疯狂的石头啊!本来我因为脂肪肝和“三高”早就不想喝酒了,正好借此契机戒酒,于是公开宣称任何场合、任何地点、任何时候都不再喝酒类饮品。
要想到,当初我是很艰难的作出这个抉择的。若不戒酒,于身体极为不利,戒了酒则意味着与朋友交往似乎少了豪气、少了沟通。我本豪爽,尤其见诸杯具,常常于悠雅中浮一大白,而戒酒后是否会成为断了翅膀的雄鹰,抑或成为落入平阳的老虎,我不敢想得太多,优柔寡断总归是不好,戒就戒吧,反正我没有酒瘾,凡事并不依赖酒精的作用,一个人也从来不喝酒。只是想起曾经田间劳作后的轻松小酌,曾经在酒场上和狐朋狗友们的骁勇厮杀,曾经举杯邀明月时的男人情怀,对酒又有了一种精神上的依恋,如今也只能用浅薄的文字来祭奠过往的酒事。
我的喝酒史快有30年了,依稀记得第一杯启蒙酒当是20世纪70年代末的一个冬天随已故的祖父参加某位亲戚的婚宴,应该没有喝得很多,未成年人浅尝辄止而已。回家的路上,许是酒精发挥了力量,我兴奋得在麦田里打滚,“沈醉不知归路”。是醉了吗?这就是醉酒吗?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我仍不知道。倘若真是喝醉,这种感觉还真有点飘飘欲仙呢!
20岁的时候,我开始闯荡江湖。正值青春年少,狷介疏狂的我并不熟稔江湖的险恶,将进酒,杯莫停,几乎来者不拒,常常酩酊而回。醉则醉矣,幸好我的阳刚之躯抵挡了酒精的麻木,于是不再恐惧杯中物,朋友小聚觉着无酒不成趣,在哟五喝六声中渐入佳境,行云流水般如登天堂。
大概酒属于火,是液态的火,所以几个火爆性子的人碰到一起就会呈众人拾柴火焰高之势。有一年冬天的周末,外面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乃喝酒的好时光。在一个乡下小镇上,蜗居的我被朋友喊到他家里。朋友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离了酒就手足无措,和我有得一拼。他房间的墙上有我的草书“壶里春秋”和“太白遗风”,用来自勉和自励。似乎两个人喝酒不过瘾,他又招来两员酒场干将,正好四仙桌子一人独当一面。我这人习惯于逆向思维或者说有志于恶搞,就信口开河对他们说,本来下雪天狂饮白酒最宜,但今日换个喝法,反其道而行之,改喝凉得能掉牙的啤酒吧,一人一洗脸盆。岂料这三人竟然异口同声直喊“好”!我本想吓唬一下他们,但覆水难收,说出来的话怎么能收回?看来只好硬着头皮陪着喝了。一只蒙古特色的黄铜火锅在桌子中央激情燃烧,每盆10瓶(每瓶1.25升)量的丹顶鹤牌啤酒分别放在每人面前,他们按部就班地用茶杯一杯接一杯地舀着喝,而我则作镇定和凛然状,慢慢站起身,仿佛不可一世般瞄了他们一眼,就索性端起脸盆,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这当儿,起初觉得牙齿被冰凉的啤酒冻得掉下了,喝着喝着,就有一股热量从喉咙直奔胸腔,暖了,起火了,火锅在燃烧,我的激情也在燃烧。一盆定音,另三人惊愕得朝我目瞪口呆,怎么一脸盆冰冷的啤酒说喝就喝下肚了呢?我自已也不得其解:从来没有过的,一口气喝下一脸盆啤酒。这一回,我的恶名渐渐被外人所知,六目共睹的,于我个体而言,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跨跃,虽算不上威震四方,却也是志得意满了。
一个个平凡的日子累积成平凡的生活,倘若生活里有了酒,会绚烂得多。记得小时候,鳏居的祖父偶尔会在村里的代销店打来一瓶散装“盐城大曲”或者“乙种白酒”,就着青菜烀百页,有时生产队里杀牛,就是熏烧牛肝,咪上几小杯。那时的酒虽然档次低,但是好酒啊,纯粮制造,闻起来就香哪!或许这就是我对酒起初的美好认识。后来工作了,头几年的农忙时节,我总要在星期天骑着公家发的自行车回到老家,帮父母和二弟收割庄稼,午饭时我照例要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一瓶“宝应二曲”,这种酒不贵,也就一、两块钱左右。可能是村上的消费能力有限,此酒及其它种类的酒销路都不看好,放在商店阴暗潮湿的角落,酒瓶上的包装纸已霉得要掉下来,我倒是小商店的老主顾,店主是本家叔叔,每次见我到他店里就老远和我打招呼,眉开眼笑的样子。桌上有了酒,本来沉默着的父子仨话语也就多了,尤其是田间劳顿后的疲惫随着酒力的冲涮而荡然无存,就不觉得累了,荡胸生层云哦!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我一直没有上瘾,自认为难能可贵,呵呵。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我确实在家里是不喝酒的,妻儿当然是不会也不能陪我的。只是立业成家初期,在家中我一个人是时常喝点酒的,觉得小日子慢慢滋润了,有奔头了,能在酒中找出一丝幸福的感觉,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哥喝的不是酒,喝的是心情!如有朋友同学亲戚来访,我定然倾力奉陪到底,就差舍命了,常常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醉了,什么忧愁没有了;醉了,什么快乐都有了。醉是一种状态,是与世隔绝,是与世无争,是与世短辞。工作上有压力,生活中有烦恼,借酒消愁不一定愁更愁,宣泄了,释放了,愁就没了。如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人逢此四大喜事,能不举杯吗?想不醉都难哟!所以,酒有酒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但酒后失控误事也是有的。前年下半年的一天中午,我和三个朋友在其中的老g家里偶然碰面小聚。老g在镇政府当差,事面广,不知从哪搞到点孔雀肉,用砂锅煨,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强烈引起我的兴趣和食欲,他儿子在省厅是处座,送给老子一箱张家港的“沙洲黄酒”,推杯换盏中我们居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平均每人喝了一斤白酒。轻舟已过万重山,趁势而上,就又每人包干一瓶黄酒。酒是稀里糊涂的喝下肚了,可我下午还要到市里面参加一个座谈会,其实不去参会天也塌不下来,但我组织观念强,象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听另三人的劝告就去开会了。其乐融融的小会议室里,头儿是个50开外的女强人,她在和风细雨地对众人“弹琴”,我想我肯定是其中的“牛”了,她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也没听进,尽管她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知性女人,但此刻在我的眼里与乡野村妇别无两样。后来据我的同伴讲,女领导讲话过程中我明目张胆地打了几次岔,真是酒胆包天。会议在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也许从此领导对我的印象可想而知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只有痛改前非、清醒做人才是亡羊补牢之策。
可恶的是喝酒遇人不淑,一失足成今天恨。那年妻的女友结婚没几天,也邀请我作为娘家人代表之一去男方瞧亲,碰到这等有吃有喝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我们一行红男绿女兴高采烈地从盐城西乡荡区坐挂浆船到潘黄镇。中午酒宴上,我成了妻的女友婆家陪客的众矢之的,喝的是当时盛行的“洋河普曲”,酒杯是2钱的白瓷杯,一杯又一杯,不知喝了多少杯。来者不善,那些壮男堆着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明摆着不怀好意,端着酒杯轮番请我酒,我尚有招架之功,实无还手之力,就像战场上打得还剩一个人的壮士,面对敌人的包围和攻击,只有义无反顾,是死是活一点都不知道了……挂浆船“突突突”地夜里回到家,醒来时我正挂着葡萄糖盐水呢。此后,再与人喝酒时,我都固执地坚守奉若神明的平均主义,拒绝车轮战术。
痛乎?乐乎?痛且快乐着,酒事种种,历历在目。如今因为体内嚣张的结石,我不再想到酒的好,“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未来的路还很长,需要一个健康的体魄,方能享受美好的人生。况且,岁月蹉跎,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身体发肤是受之于父母的血肉之躯,无论如何都经受不了火一样酒精的考验,戒酒是否意味着凤凰涅槃?是否意味着浴火重生?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道得明的。我非寂寞的圣贤,更无需做留名的饮者,既如此,不喝酒也罢。只是如烟往事不能忘怀,象暗夜里的星星常于脑海中闪烁,今涂鸦于此,也算品得人生况味。
是为酒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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