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木东的夏季,庄稼已全部收割完,当头的烈日如火炉般炙烤着大地,夜幕降临,才略感一丝凉意,来派出所驻点将近一个星期,我总是在同朋友的电话联系中,盛赞乡村的清爽和夜晚难以描述的凉意,忽然间,轰鸣的雷电和随之而来的倾盆暴雨夺走了我们乡村警察难得的消夏的感觉。
苍忙中我想起了还在草丛中孵蛋的母鸡,待到我们赶到,我看到一幅令我终生难忘的的情景,那只可怜的母亲在暴雨中静静地伏在积满雨水的鸡蛋上,好像外界的环境都与他无关,好像漂泊的大雨也不能惊醒它酝酿生机、酝酿生命的执着和沉稳。由此我想到每当夜幕降临,所里唯一的两只火鸡哺养的四只小生命,总在火鸡妈妈翅膀的庇护下安全度过危机四伏的暗夜,另外两只在慈父展开的翅膀下已进入温柔的梦想,展开的翅膀是他们温馨而又安全的家,两只火鸡紧紧地相依相偎,俨然一个幸福的家庭,即使在葡萄架上,即使在阴雨绵绵的时候,即使在漆黑的夜晚。
自从离开了那片故土,离开了生我养我的亲人,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静静地沉思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妈妈已和我渐行渐远,随着四十岁的光阴风一般的逝去,偶尔总能在寂静的暗夜中我被一种来自对母亲的思念中惊醒,就好像前天,母亲瘦骨嶙峋的身材匆匆急行于秋风萧瑟的故乡,好像其中有泛黄的记忆,又像是硕果累累的金秋,母亲在我和大哥面前突然地消失了,待我们醒悟过来时,她已被秃鹫衔到了树上,我在噩梦中哭喊着,总算大哥见多识广,在吆喝和追打下,母亲被扔下,却架在了树杈间,她已不是我想象的母亲,容光焕发而又精神饱满,在满身疮痍中,她花白而又稀疏头探出来,无力而又无奈地说,妈要走了,妈要永远地离开你们,这是最后一次妈妈在朦胧中给我的印象,她像火鸡一样庇护着我们走向了人生的征程,她用毕生的精力和生命的活力护佑着我们走向成熟和成功,而自己已变得弱不禁风,已变得子女无力保护和无法承当,她是恬退隐忍般地离开这个世界。
长大了,整整四十个春秋,我在世事中艰苦而辛劳地奔波着,我全然没有今天这样生离死别的感觉,我全然没有领会为人之子最贴切、最悲伤的情感,全然没有思母如痴、念母如傻的境界,特别是这么些年养儿的艰难、育儿的艰辛,远离故乡亲人、塞外孤苦伶仃的感觉,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
在艾尔木东,我面对乡下一望无际的田畴和果园,我面对夏收后苍凉而又燥热麦田,面对匆匆行于田间陇亩的农民兄弟,我都无数次仿佛看见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大地的执着,孕育了生机勃勃的绿洲,蓝天的执着哺育诚恳而憨厚的乡民,河水的执着抚育了生长、生机和生命,我含情默默地注视着脚下的这块土地,浑厚而淳朴、殷实而丰润,它在何时也没抛弃过我,即使我穷困潦倒,即使我一筹莫展,即使我身心俱惫,我还可以回到土地的怀抱,好像母亲执着而又真挚的情怀。
执着代表一种与生俱来的品质和意念,每当我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困难,每当我在恍惚的精神世界漫无边际的飘荡,每当我在异乡故地遭遇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内疚,在一个时期的消沉、一个环境里的深思熟虑、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自我调节和心灵,我都能找到生命中的支撑和平衡,我感到这是一种执着的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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