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谁说绵羊总那样乖顺听话，那肯定错了。看两个公羊打架，与人类战场上的战斗没什么区别。不一定你死我活，可也刀光剑影，鲜血淋漓，非要决个胜负不可。这战斗的原因当然非常高尚，那就是争取和母羊的交配权。或者说是为了将自己的基因更好遗传下去。

综观动物界，几乎所用动物，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另外一方面，这些雄性动物往往“只管耕耘不问收获”，耕耘时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霸王上弓，不管雌性喜欢与否，自己快乐一下就完了。而对怀孕生产和哺育后代等“收获”，基本就撒手不管了。也许动物界没养老和文明的问题。毕竟没那个老虎父亲要孩子来赡养，甚至没那个猴孩子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

人类其实与动物差不多。自从结束母系社会，男性就开始了统治。所谓统治，主要也只是对所属女人管理。那时没一夫一妻限制，只要体格足够强，能打败同性伙伴，就有更多机会将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

后来慢慢文明了。强者要遗传的，也并不限于自己的生理基因，还有自己的权力宝座，以及所有要求后代继承的一切成法。所以尧舜禹终结后，五千年的文明进程里，至少一多半都实现了生理基因和权力宝座的平稳过渡。只偶尔那么几次改朝换代，血流成河后才中断了旧有的遗传过程，开始一套新基因体系的遗传。

从开始算起，每朝代的开国皇帝，当然有不可比拟的优势。只要宝座坐稳了，第一件事就是广招天下美女，完成传宗接代的历史重任。这样，从遗传角度看，英雄加美女，郎才女貌，自然该一代胜过一代。这样马上打下的江山社稷，也就可以铁箍一桶万年青了。可现实是，别说万年，千年都从来没有过。能达百年大限，传上两三代，就已很不易了。这就不仅是遗传问题，还有变异的话题了。

说到变异，自然想到进化。既是进化就等同于进步，就是更适应环境，朝正确方向化。只是这世界太复杂，到现在为止，究竟什么是进什么是退，什么正确什么错误，这些概念还不清楚。这样一来，那些开国皇帝见到自己的亡国后代，除了漫骂和诅咒，大概也没法给出一个科学解释，来说明为什么自己这条“巨龙”基因就生出了个“臭虫”！

也许是因为进化过程越来越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成了真理。这真理发展到现在就是四年河东四年河西了。这还算正常，而像日本那样台上的脸孔走马灯一样换，让中国人看来，简直都没法定义日本是谁的天下了。

这种情况也并非绝对。毕竟有些地方还很好的保留了百十年稳定的遗传稳定性。要说遗传特性保留的典范，那该算是近邻的金日成领袖了，从开国领袖传给继任儿子，再过渡到嫡传孙子，不仅生理基因很好保留了下来，就是爷爷的思想也一直在“主体”着朝鲜人民的生活，爷爷的尸骨也如舍利般不断给人民带来幸福和希望。在这方面，我们自己的伟大大救星似乎应该俯身向他的学生学习。

强者遗传强势基因有些难度。弱者遗传弱势基因倒还容易些。刚才看了一段南方都市报视觉周刊的封面故事《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说的倒不是学生如何完成向老师的转变，而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如何再次从农村进城，成了和父母亲一样的民工的故事。平静的画面，却异常有力，让人莫名鼻酸。想来，农民工能遗传给下一代的，除了自己这身经典的老农长相，就是这个“新生代农民工”的身份了。用《红河谷》里老奶奶的一句话：差巴的儿子永远是差巴，头人的女儿永远是头人。这倒也是一种很稳定的遗传。

作为你的后代，生理上长的像你，身份上类似于你，性格上继承了你，这其实已经很好了。尽管对这种稳定遗传，你可能不是很满意，可这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希望后代在生理基因上像你，在财富基因上超过你，在权力基因上忘记你，这遗传和变异的矛盾交叉在一起，实在让上帝也很为难。

陈胜疑问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自己没给出确切答案，反正他的后代怕也没变异出什么王侯将相的种。孙猴子吵过“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结果自己被压了五百年，最后还是学会了对着皇帝宝座乖乖跪拜。究其失败的原因，也许都是因为他们太强调了变异而忽视了遗传。这遗传变异的诡异，没准凑巧就成了期望相反的悲剧。正如郎才女貌的结合，很可能生出继承了郎貌女才的后代。

生理财富和权力会遗传变异，思想理论和主义也一样。从马克思播种什么主义的种子，到在苏联大地上开花结果，可以算是第二代正宗嫡系。再到现在的独联体，也刚到第三代。不知道马克思九泉有灵，他还能在第三代身上找到几处自己的基因呢？这话题太远，不说也罢。

就中国来说，八十年前的先驱们，无缘领受老祖宗耳提面命，就从十月革命炮声响过后捡回了一些弹壳，作为珍宝。不说旁门也算庶出吧。然后在多灾多难里发芽长大。八十年来，不管是农村和城市谁围了谁，左和右的战斗谁占了上风，革命和生产谁领导了谁，导师和叛徒哪个称呼更准确，赶英超美和反苏防修哪个更靠前，……这一次次的变异和遗传的战斗从没停歇过。不过，可喜的是，至少有些遗传基因还在保留着一直没变。那就是一首歌、一个理想、一段誓词。或浓缩成一句话：消灭工农城乡脑体差别，保障每个成员的全面自由发展，消灭人类的剥削和压迫，实行各尽其能按需分配。

现在看这话，就如同天堂一样，不说遥远，只说盼望。尽管谁都没真见过天堂，也并不妨碍你想象一个天堂的存在。就是你实现不了，希望总还是有的。子孙升天总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基因没被消灭。

只是在这漫长的盼望里，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变异。变异的太多了，让人很多时候都实在想不起老祖宗的模样了，或者自己感觉都有点忘本了。

于木鱼宅

2010-8-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