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摘自龙应台《目送》

儿子：

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请允许远方的爸爸以这种方式向你祝贺。

十五年前的今天，那个骤雨初歇的上午，在妈妈一阵又一阵极度的痛楚之中，你终于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听到你清脆的第一声啼哭的一刹那，我和你妈妈紧紧相拥在一起——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地幸福！尽管当时我和你妈妈几乎一无所有：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属于自己的家，甚至每天为一日三餐而一块钱、一块钱小心地计算着生活费……但是，我和你的妈妈依然觉得我们很幸福。那一天，我们开始变得多么富有啊！

十五年，是爸爸和妈妈在凄风苦雨中苦苦挣扎的十五年：我们多次失去工作，多次搬“家”，多次面临生存的绝境。十多年来，我们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一直流浪在城市的边缘。

十五年是这样的漫长，然而，它又是多么地短暂。

似乎在一眨眼间，那个还抱在我们怀里，伏在我们肩膀上，一脸泥巴，一身跌伤，为了不能买一个小四驱汽车而哭闹不休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清秀少年。

十五年，爸爸也不觉间已由那个满脑子幻想的毛头小伙滑进了中年，走到了那令人可畏的四十岁的门口。

时光荏苒催人老。

十五岁，一个蓓蕾初绽，如诗一般芬芳的年华。每次在学校看到高一那些个头同你差不多，有着圆圆的脸蛋儿，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的男孩子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远在北方的你——如果不换那么多学校，如果安下心来学习，儿子，你现在应该和他们一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这遍处芳草青青的高中校园里吧……唉，这都是爸爸的责任：十五年来，我一直没能给你创造一个稳定的学习环境，哪怕是一个像样的家，而是让你小小年纪即一直跟着我们四处漂泊！

现在，你终于拥有了能读市一中的希望，希望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可以改变自己一生的机会。

十五岁，同父母走了这么多坎坷的路之后，你应该明白自己已经长大。

儿子，凡事要要自信、自强。

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相信自己一定能提高学习成绩，相信自己能克服一切困难，相信自己能做得更优秀！不要让含辛茹苦的妈妈再为你哭泣，不要让远方

爸爸再为你深深忧虑。

十五岁，意味着蜕去幼稚，意味着自己不再是一匹任意飞奔在田野里的小马。

十五岁，你是一位正超过妈妈，快要与爸爸齐肩的骨子正苏苏拔响的少年啊。

和爸爸妈妈一起，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该是起航的时候了。鼓起自己的风帆——努力学习，不断地去汲取知识的营养，炼就自己强健的筋骨。唯有这样，你才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开拓那属于自己的无比广阔的世界。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和妈妈也只是和你同路相伴一程——也只能相伴一程，剩下的路，你必须自己去走。

还记得上个月月初那个炎热的中午，在长途车站送我时，你在车窗外垫起脚尖，使劲地挥手向我道别的情景吗？

在那个小小的长途车站，当我们的汽车已经启动，即将出发的时候，已向我道别，本来已经走进出站口消失不见的你，突然又出现在我所在的车窗外面。

你大声地冲我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使劲地向我挥了挥手，便低下头转身向出站口快步走去。转眼之间，你的瘦瘦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了出站口的转弯处。

车上一片嘈杂，我没有听清你说的话。

然而，赶到乐清后，在你妈妈的短信中，我突然清晰地听到了你在车窗外说的那一句话。——离开濮阳的次日下午，你妈妈在短信中告诉我你离开车站后，是哭着回家的。

我突然感到很难过。

但旋即便感到一种莫大的欣慰。

儿子，你已经长大。那个一脸泥巴，一身跌伤，为了不能买一个小四驱汽车而哭闹不休小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懂事的少年。

然而，十五岁，仅仅这些还不够。

你看到百花丛中那翩翩起舞的彩蝶了吗？你看到高高山崖上那巍然屹立的青松了吗？你看到蓝蓝的天幕下那展翅翱翔的雄鹰了吗？如果没有穿越漫漫黑夜蜕去紧紧缠绕在身上的这层厚厚的茧，如果不穿越坚硬的石缝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进岩石去汲取水分，如果不一次又一次地坠下悬崖以锻炼自己那双坚硬的翅膀……

没有艰辛地付出，一切梦想，都只能是空中那高高的楼阁。

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在千里之外，爸爸正眺望着那蓝蓝的的大海，期待着千帆竞发的海面上闪现你那矫健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远行。

出发吧，儿子，向着远方！

——纵使你的身影距我们渐行渐远，海风迷离了我们的视线，只留下一片茫茫。

爸爸2010年8月7日夜于浙江乐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