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爱着夏日的。
尽管闷烦,燥热,灼阳,粘重的汗珠,但是都有一种淋漓尽致的畅快。而其中唯以那些绿色更抵人心,站在原野上,抬头是绿,低首是绿,远望是绿,转身是绿。深深浅浅,重重叠叠,从眼前一直一直绵廷无尽处。那一刹间,所有的绿色都对我洇散着一种清明如水般明透的光泽。
通往村子的公路正在准备修水泥路面,路旁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石,车很不容易过去,慢慢地如坐在船上般摇过去。太阳明晃晃的刺眼,不时遇到村人,于是得按玻璃下来与人打招呼,灼热的气浪扑脸而来,能闻到浓重的尘土气息。两旁是大片浓郁的农田,在阳光下,叶子轻轻的摇摆,田埂上的豆角开了细细的碎花,,淡粉。浅白。夹在绿色里,更引得白色的小纤蝶上下翩然。
一直总相信着自己有乡村的情结,我喜欢现在这种在田野间穿行的时候,远远近近的。有时看到有农人畅肩露背的在树下摇着草帽,大声的讲话,大口大口的喝着妻女送来的薄粥,然后满意的用缠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口鼻后重新回到他倾心的土地上,这些真实存在的生命中的过往,在明亮的阳光下,心会随了那天边的浮云去。
当我顺着那一条长满羊齿植物的小径渐行渐远时,我的心在那一刻充盈的是一种最温柔最安祥的幸福。终于相信,幸福其实有时只是一脉最单纯的感动而已。而握住它时,只是需要一颗纤巧而敏感的心而已。
环眼四周迫人的绿色,水径两岸的万年青的顶上开满了团团如雪的花朵,细小重叠,取了放在唇边,有辛冽的芳香在黄色的蕊上浸漫过来,此时花期已开到极致,也许枯萎已在阳光下开始潜伏下来,但又何妨?生如夏花,在明媚的风里,属于它的一生美丽已倾其风情。那么在天明时的凋零中为什么不能以飘然的样子肆意飞舞,让那一缕旧香来年如故。
而那在阳光下爬了满架的丝瓜,在田田的叶片上正把它的韶华绽放出妩媚。明黄的花朵,粉绿的小丝瓜,引得不知名的小虫飞来飞去。曾经在月光如水的夜色里,用指细细取下那些不能结瓜的雄花儿,用长长的线穿起环在头上,那些美丽与幽香隔了岁月仍会在这一刻重生。而属于我此生的烂漫已永不能开放,只能,只能看着这并无改变的韶华来重新盛开我那美丽而忧伤的年少。
玉米已结了牛角般的棒子,杆尖上的苇花在风里悄然的落下细尘般的粉絮。恍然已回到年少,常常扯了玉米棒上的长须含在唇间,弯了腰驼了背的学着老人家去。而外婆就站在木门傍含笑摇头,嗔我野的男伢般。而心底是懂得那笑里爱怜的。而今回头再回头,终于已是永不再现的怅惘,也终于明白原来忧伤一直依然在这玉米垄上等待着我。
雨说来就来,能看到夏日所特有的淋漓尽致。躲回车上,把mp3里的曲调到喜欢的埙曲。然后插上耳塞,听雨在车顶上激烈的倾盆而坠,世界在急速划动的刮雨器中被切割的模糊一片。而夹在雨声里的苍凉与寂寞也终于在疏离的埙声里纷至沓来,路旁纷纷委地的夹竹桃,花瓣在雨水里有着温柔而怆凄的美丽。
这样的时候,心开始感觉到一种缓慢的疼痛。因为我知道,我永远无法留住这些被雨水洗涤后的片刻,永远无法准确的叙述,描绘。这种直抵心底最温柔的美丽。这种永远无法重新触及的美丽。
我依然永远与这些片刻擦肩而尽。一如生命里许多漫不经心转身而去的怅惘,重来,已不再。
雨止。风停烟散。按下玻璃,风大片大片清凉的灌进来。有着一种久闭后的豁然清晰,草尖上会忽然的落下一滴清澈的水珠,把叶片摇晃成一种心事。
在远远的山峦上,是浓得化不开的云朵,湿润而轻盈。眨一眼就会随风无痕去。而定了眸看着时,它会慢慢如烟般薄了去,一如遥远的而依然在心底轻漫的旧梦。安宁而伤感,在稍稍喘气的片刻又终淡淡了。
“远上横山石径斜,白去深处有人家”。儿子念着这一句是总问我怎样才是白云深处有人家,如果这一刻他若在,该有多好。那么将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怎样的温情与婉约。
而那些重重叠叠的绿色,在这一场大雨后。简直能看到脉络里清晰流动着的精灵,一直一直就随了清风跳跃到心底处,把最柔软易感的那一处弹拔出圈圈涟漪。也终于让思念无处泅渡,在这样苍翠的山遥水阔里,却再也找不到让我驻足的渡口。也找不到一枝青垂柳临水挥袖。
夕光已在斜云外,未成浓散的暮色在我的四周悄悄而至。蛙鸣也开始依约而来,有着黑色翅膀的飞鸟从我旁边低呤着飞上天空,在深蓝色的天帏上寂寞而高寒。星星也开始一颗颗的亮起。
这样的夜晚,你可做好了聆听的姿态?在亲人的身边,轻轻,轻轻的摇着发出清香的麦杆扇儿,心悄悄地弥漫开温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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