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子巷,是家乡李庄现今保留最好的一条巷子。这是一条建于明末清初时期的老街,六十米长,近三米宽,青石板路面,过去是加工,出售草席的地方,统一都是家庭作坊式的前店后厂。整条街都是一楼一底的木质穿斗结构,二楼是吊脚楼,买卖都在楼下交易。
【一】
如果追溯席子巷的历史,远远要比魁星阁久远的多。如果说魁星阁像父母一样承载了生活的期盼,那么席子巷就像是爷爷奶奶慈爱般的怀抱,宽容地接纳着我成长中的喜与悲。
时光荏苒,儿时的巷子仍然沉淀着些许旧时的味道。那时候,巷子早已不在生产草席,没有了熙攘的人群,幽深的巷道就略显的有一些凄清,人们都不急不缓地过着悠闲的日子,挑水的,拉车的,摇着蒲扇的,步履都那么舒缓。但对于一群稚嫩的孩童来说,这是一条欢快的走廊。因为不再喧嚣,可以无所顾忌从巷口跑到巷角,因为冷清,可以欢快的高声嚷嚷。但前提是,别打搅了“腰门”内绣花的小脚婆婆。(腰门,又叫二门。过去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女眷们要做女红,关上大门吧光线不好,打开大门吧又是临街过道显得不雅。于是就想出折中的办法,做成腰门,光线可以射进来,而女眷门也可以与外界保持一个沟通)。
对于小脚的婆婆们,一直都怀有一种敬畏的心。因不知道她们那一双及其小巧的脚是怎么形成的,而无形中蒙上一种神秘色彩。她们极少迈出那道“腰门”纵使要出门购买针线,也是颤巍巍的直奔巷口的针线摊,然后颤巍巍的回,小小的尖脚踏在青青的石板上,迈的飞快。有时候偶然见之,会悄然的跟随到巷口,看着她们碎碎的步伐不禁想;这样小的脚走路,会不会很难受。也曾询问过我外婆,但外婆只是淡淡地笑笑,告诉我;以后读书学的知识多了,自然就会明白。我的外婆,就在巷口摆针线摊,也是小脚。只不过,从未见过外婆从布鞋里脱出来时那双小脚的模样。
【二】
岁月飘香,关乎小巷里的小脚婆婆们的神秘色彩还未退去,旗袍却又给予了我一份年少时朦胧的美丽。对于旗袍喜爱的概念,依旧源自于这条幽幽的小巷。
再不记得是那年秋天,只是记得那天的暮色中,小巷里落满了云霞,与天际的颜色混合在一起,一片炫目的色彩。
就在这片色彩下,小巷来了许多陌生人,穿着打扮像戏曲里面的人物,形形色色。有长辫的油彩小生,也有戴凤冠的华贵老妇,都在吱吱作响的机器前委婉地吟唱着孤躁对白。只有一个女子安静而恬然的坐在巷角一隅,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古典美,而只是似曾相识的一袭紫色,把玲珑身体包裹的恰到好处的丝绒衣物深深吸引了我。那一排从下斜斜向上的蓝色的蝴蝶襟扣,映衬发间叮当作响的环佩。似乎这一刻古老的小巷,古典的女子,时光倒流在了旧时的年代。我知道,女子穿的衣物叫旗袍,和外婆压在箱底的那件的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箱底的旗袍远远没有这件紫色丝绒耐看。
那个傍晚我像一只安静的鸽子,静静地在她身边,看她把五彩缤纷的东西涂在脸上,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像是在画画。
后来外婆告诉我,箱底的旗袍,是嫁给外公时穿的嫁装。我只是呆呆地问,那一排蓝色的蝴蝶襟扣怎么会这么美丽?我问时,像个小傻瓜。
【三】
光阴易逝,小巷台阶上的苔藓绿了又绿,我们奔跑在小巷里的小脚印也变成了大脚丫。
有一年的9月,萧瑟的秋风在小巷呼啦啦的穿来窜去,淅淅沥沥的雨中,我走在小巷深处,四周都是风声和雨声,视线被一层层细密的雨雾遮挡,所幸,小巷的尽头就是外婆的家。那时我才感到,小巷历经的风雨,远远比我感受的更多更深沉。
而雨后的小巷,却有一份静谧的优雅,偶尔从房檐低落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水窝里,叮咚,叮咚的声音,像一曲曲心灵的音符。行走的人们都仰起脖子,努力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都是清清爽爽的感觉。那侵心入肺的清新,像与刚才隔了一个世纪,竟然有本质的不同。
还记得有一年,小镇下起了小雪,雪花飞飞扬扬,漫天飞舞中,看晶莹的雪花落在房檐上,感觉真是清新又新奇。因为,西南是很少下雪的。房檐是白的,青石板也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只有几抹绿色的苔藓仍然顽强地窥视着小巷的尽头,纯纯的白,纯纯的绿,让人豁然开朗。于是我就是这么纯粹着,仿佛是让这纯粹的色调净化在这清灵的小巷中……
一季秋雨,一场小雪就这样,在小巷的房檐上逗留了又离去,春来几度瘦,花艳至荼蘼,幽深的小巷一直见证着岁月的变迁,见证着历史的沧桑,见证着一个远古的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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