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光线丈量着它的疆界,但夏季的版图看上去比它想象的要辽阔得多,四季的气候都被压缩在它高空的云层里,然后再某个日子被一一挤兑出来。
黑土地变幻着它的肤色,此时整个视线就被烈日点燃,然后迅速地蔓延到天际处——一株蓖麻被烈日抽空了体内所有的绿汁,如一个哺乳的女人被孩子吸干的ru*房,在季风里做无谓的挣扎。
可怜的黑土地,长风伸开修长的长手指,指甲刨进了黑土,试图去收获每一粒种子。
那道刺目耀眼的光芒,如利剑剥开了大地的肌肤;我熟悉的那些作物只得眯缝着眼睛,不敢与它对视;还有那些远山,在热浪中翻滚、压缩、凹凸成岁月的笔架,却无法再轻松地握起来书写曾经的沧海桑田;老树腋下悬挂的蜂窝,不知被谁捅了一下,阳光就随着羽翅的鼓动扑面而来,我却有了黑土地的担忧,是否能收获期待的每一天?
黑土地不知道。烈日下的黑土地更不知道……
蚂蚁在黑土地上拉开了一支长长地队伍,随烈日匆匆赶路,一直延伸到夏风的长须里,连绵不绝地筑起一道城堡,所有的触角点燃烽火,于是,黑土地卷成了堆积云,那是被热浪击溃的地方,烈日不得不卸下荣耀的肩章,由风插上议和的旗杆,在黑土地上使劲地鼓动,把蛙声、把蝉鸣、把雨虹一同织进清凉的梦里,烈日终于消化在黑土地巨大的胃囊里……
在黑土地的另一个角落,造就雷雨的鸡冠花,把所有的种子弹进了云层,在干涸的渠道边腾起了尘灰,如战后弃置的残片——
好几次我对着黑土地出神,好几次欲言又止,看晨光在树隙里画出静谧的长线条,却不知道被谁打翻了烟霭,于是都氤氲成一道纱幄,褐色的树干,坚实地踏进黑土地,倜傥成一位绅士。
我的心思牵引着那轮烈日一头扎进了黑土地,生根发芽,然后妖娆在整个夏季,我用我仅存的一丝温柔,寻到自己应有的高度,暗自神伤。
那是烈日下一颗寂寞的灵魂,干涸在天边无际的黑土地里,如失去水分的那片树叶,无法支撑超载的叶脉,一丝震颤足可以使它跌落尘埃。
暗伤的灵魂啊,作为黑土地最后的底牌!
黑土地此时如一个历经烟熏火燎的旧蒸笼,所有的作物在烈日下蒸煮,于是,夏日的盛宴被一一摆放在辽阔的餐桌上,金属餐具散发着奇异的光芒,有如烈日折射的影子,饥饿的肠胃轰隆如远处隐隐的雷声,我们忘记了黑土地又一次痛苦的分娩——
正午的阳光挽弓拉弦,黑土地穿上了厚厚的铠甲,在头顶处拉开了架势,雷声炸响处是拼杀的战场,我把纤细的腰身弓成渔翁,把寂寞、感伤装进带腥的鱼篓,在烈日下,黑土地上埋成历世纪的荒冢,没有墓碑,更没有墓志铭。
荒芜的灵魂如地下水奔涌,然后被烈日一点点抽干,栖息的梦无法再沉睡,手足无措地喷破而出,列队成远古的骑士,在黑土地上飞扬成烈日下的季风。
(拂面而来的一缕幽香,早已遗忘的,却与所有的心思有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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