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咽了半个月苦涩的药丸，吊了一个星期的针，病情仍不见好转，嗓子反而嘶哑了，嘶哑的甚至不敢张口，也不敢接电话。又去了县医院，医生会诊后郑重其事提醒我，再不住院治疗，后果不堪设想。我问有这么严重吗？专家一致说，我的年龄虽然不大，但身体糟糕之极，换做别人，小小的耳鸣无足轻重，对我来说，却会致聋。因为我的病种繁多，且一触即发。

真是屋漏更遭连阴雨，去女友家做客，她的婆婆好心让座，谁知一不小心将板凳推到，恰好砸在我的脚趾间，这下好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跛子。歇息不到两天，药物引起的过敏又导致两腿僵硬。在外归来的女友医生说，我真胆大，敢注射一个星期的肌肉针！那种药物疗效大却吸收慢，我的身体根本不适宜。

她并非吓唬我，我了解自己的身体，可我没法。用母亲和妹妹的话说，我前半生将后半生的苦都下完了。这个倒也无所谓，主要是精神饱受的折磨——我比任何人清楚不过。所以这次不用医生给我判刑，我首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去市医院之前，先见了我生命的男女老少。在就是买了一辆电动车，花了几百元把眉毛纹了，特意将自己从里到外修饰一番，还购置了许多不必要的物品。总之大肆挥霍了库存的银子，不外乎负债累累。

他气咻咻地翻白眼说，我吃得饱睡得香，成天将自己打扮的像贵妇，玩得美乐的很，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我笑呵呵说不会硬撑了，也学学娇滴滴的女人，值钱一回。他说看看我平时招摇过市的嚣张架势，谁不戳脊梁骨！还故意装病给他看，他才不吃这套！哼，爱吃不吃，反正我不会无视自己的病体了。前半生为他累死累活，他不领情。这回彻底垮掉了，他不信，还指手画脚我无痛呻吟。

我连我的本分也没要够，他以为占了他多大便宜？

就这他说从此刻起，再也不会为我投资分文了，还说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的日子可要过呢！随便吧，反正前半辈子没有指望上他，后半辈子也不想把他当靠山。我的难过我受，他看他的蜡烛怎么消。但我得提前声明，不帮我可以，但也别想我为他丧命，我不会拖累他，也绝不会为他奉献丁点的力气了！

他说他就知道我会整垮他，不整垮他我不罢休。我说我也明白他最没良心！自己坟前不点纸，人家坟前扑个死！见我一下触到他的病根除，他说算啦，不和我计较了，摊上我算他今辈子倒霉。我故意提了点往事说，记得当初下跪在我面前百般乞求的壮举吗？他说要是有下辈子，打死他也不会黏糊我。我笑着说，也不问问我轮得到他吗？就算下辈子不娶我，也得把今生亏欠我的补上，我可不是省油的灯，轻而易举放过他！

他领教过我这只病猫的爪牙，难免扬长而去。其实说归说，我的豆腐心却一点也改变不了。尽管他到现在还和别的女人一起同流合污诋毁我，包括他的大女儿无休止的将我的肉割的一块一块，我也不在乎了。对于自己的病体，我不懊恼，对于自己的善良，我到此刻也没有半点悔恨之意。

为什么呢？即使没有他和他的女儿，还会有别人的伤害。我目前所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再就是弥补以前的憾事，这样，我心灵的创伤也许会愈合的快。

只是，我做到了嘴巴的沉默，却做不到文字的沉默。

失去父亲，母亲再嫁的那一年，也就是我们婚后的第四年，有了婚外恋的他将我暴打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十多天了，好赌好浪荡的他不仅不沾家的边，且对我的伤残漠视不问。肉体的苦痛我下咽也就罢了，他前妻留下的大女儿我一如既往用爱心照管。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无不说我弱智脑瘫的小女儿够我受了，他如此的待我，我为什么还要心慈手软选择留下来？

我说黑暗只是暂时的，谁家门前没有坑道呢？我还自欺欺人说，跟会走路的小孩子计较什么呢？等她长大了，懂得道理，自然理解我对她的溺爱和苦心。

碍于小女儿的顽疾，他的姐姐领走了他的大女儿。我却仍然没有轻松，下班回来下地，下地回来打扫，刷洗，织毛衣，有时候加班，小女儿就睡在机器旁。这些我毫无怨言，必定是为未来和幸福打拼。而他呢？家里稍微有点收入，他拿去赌，箱子底空了，他厚着脸皮去借。全世界只差借遍。赢了，会给我撂下一点小费，输了，无疑和我打闹。

我常常把他比喻成篱笆，女人，狗这部电视剧中的铜锁。也把他比喻成路遥平凡世界里的王满银。

婚后十年的除夕夜，明知道过了春节要盖房，但他两个晚上还是输了三千元。我拿着厂里发放的奖金买了耳环项链，母亲和妹妹都说我何必用这种方法报复他呢？我说我没有报复他的时间和力气，我得为自己活一天，也得为以后做打算了，他这样的人给不了我可靠的生活。虽然我不是虚荣的女人，可我是正常的女人啊！

他没有丁点的反悔和改正。从十八岁下嫁他到三十五岁，天真的我还是幻想他哪天能回心转意地能善待我，尤其在我遭遇天灾人祸，众叛亲离的崩溃边缘，我多么希望他拉着我的手，能陪我度过难关。我错了。他没有，一次也没有！至今也没有！他靠着他的嘴巴过活了半生，他也靠着他的嘴巴欺骗了我半生。

没有记性的我，忘了他和别人一起侮辱、攻击，忘了看我的笑话成了习惯。还忘了，男人在妻子面前永远不会低头，而在孩子面前，历来像只摇头乞怜的狗。

瞧瞧，我输液完后还要下厨伺候他们父女吃喝。我说，孩子，你只等着饭来张口？难道你不能拖地，倒垃圾吗？她反驳我说，你要是我亲妈我下跪拖地板也无怨言！我说，非亲妈外的人就不伸出援手？她说我把她当客人。我说有你那样的客人吗？放假七天，就有六天坐在我的电脑上。她哭了。老公走过来立刻训斥我说，不干活也要吃饭！

孩子，我没想拿我每年万八元供你的学费换取你感恩的回报。我只对你说，哪怕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敌人。而我不是你的后妈，也是你的妗子，这点基本常识你还用我教吗？二十岁的你即将步入大学的门，你老子成天不是赌，就是逛，他的路走到尽头了，你的路却才开始啊！

你口口声声说不想我们为你吵架，可你的行动呢？我问你为什么不给亲妈和养母好好当女儿？你除了哭还是哭。你哭你亲妈的贫穷，哭你养母的卑微？你哭你的虚荣得不到满足吗？抑或哭环境带给你的满腹委屈？？还是哭我不把你当我的亲生女儿？知道不知道我陪你走不到最后，知道不知道我不是你的救世主？

我完全能将你拒之门外的。是我不想，并非我不敢，并非我做不到。可我一次次的容忍你挑起事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默许你装可怜的行为，别以为我软弱可欺，别以为我痴傻透顶，实话说，是我觉得小小年纪的你背负这么沉重的心思，疲惫。看看，你和你老子的行为，你是从自我的中心跳不出来，活的没有骨气，你老子活的那么下贱，下贱的整天无所事事，而一味依靠女人的救济和施舍。

你没想过脱离阴郁深邃的家庭，屋外会是霞光满天；你老子没有想过离婚带给你的伤害，却将矛头指向我。我用肩膀的这颗头做赌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令你们感兴趣。想问有眼的老天，这一切究竟是谁的悲哀呢？

不管是善缘还是恶果，我都会珍惜拥有。本来，我心就如水。无关外人还是亲人。

走了这么久，有点瞌睡。想做梦了随时找周公，闲暇的周公无限期待我的光临。和周公打过招呼，天拂晓了，望着镜子的自己，脸颊曾是那样的红润，其中虽被你们折磨的失去了光泽，但不至于惨白无色。

梳洗完毕，窗外的小鸟已经欢跃枝头。迈着平实的步伐，款款下了门口的台阶，不远处，是超市，是商场。我挎着包，穿过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一缕和煦的阳光恰好洒满全身。熟识的人见了，客套地问候：“早上好！”我浅笑着一一点头，算作回答。

我想，这刻任何人、无论是谁，也看不出我是个垂危的病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