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读《红楼梦》是上高一的时候,说实在的,是跳读的,就只看与宝黛钗有关的情节。也许自己正是出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吧,特别同情和喜爱黛玉。尤其是读到97她焚稿断痴情和98回魂归离恨天的时候,真是忍不住地泪如雨下。没有了她,以后的内容我就再也没有兴趣看了。
大学时再读《红楼梦》,却开始关注王熙凤这个人物。这才发现,作者其实在她身上着墨最多。她的伶牙俐齿,她的才干还是让人很佩服的。在如今这个竞争强烈的时代,要想在社会上立足,就得像她才行。顺带觉得薛宝钗也不是那么讨厌。很多男同学都觉得娶她这样一个老婆挺好的,倒觉得黛玉小气刻薄,可不要这样的女子作媳妇。我很想反驳,却又找不出充足的理由。
三读《红楼梦》是四年前。才知道书里写了那么多人,而且写出了那么多人独有的性格特点,还有那么多绝妙的诗词文章。此书涉及医学知识,养生学知识,建筑学知识,天文地理,工艺品和服饰等,简直是百科全书。怪不得自问世以来,就有人研究它,而且久盛不衰,形成了一门赫赫有名的学问——红学。我惊叹它的伟大,觉得把它与《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三本书并列为四大名著,简直是低看了它。因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它都是一座高峰,是其它任何书籍无法达到的高峰。
今年新版《红楼梦》的播出让很多人都非常失望,甚至毫不客气地骂它完全玷污了这部经典。我也深有同感,的确是看不下去。不过它还是很有用的,那就是促使大家去看87版的,促使大家去阅读原著。于是我开始了四读《红楼梦》。这一看,比以前要细心了些。这一读后,我才开始领会作者塑造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人物的深刻含义。贾宝玉是俗人眼里的蠢材,但作者却给了他极为清俊的外表和极高的天分,更给了他一颗爱美的心。他不仅具有坚贞的唯一的爱情,对林黛玉的爱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而且他爱花花草草,爱其他美丽的女孩子。这爱不是色,不是淫,而是博爱、怜爱与敬爱。在那么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作者除了用贾琏、贾珍、贾蓉这些好色之徒作为反衬,也用一个外表与他一模一样的甄宝玉作为正衬。115回“证同类宝玉失知己”,为什么会失知己,那就是因为甄宝玉已经被世俗给同化了,所以贾宝玉不喜欢他。甚至他的父亲贾政,算是贾府中最有出息的人了,却也是对老不尊,对幼不慈。瞧他对女儿元春说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实在是可笑又可恶!他真是“假正经”!他几乎从不给宝玉一个好脸,懂不懂就骂他是“畜生”,是“蠢物”,一打就往死里打,哪里像当父亲的!把他们父子俩放在一起,谁优谁劣,是显而易见的。贾宝玉的出现开辟了小说人物的一个新时代。试问,女孩子们谁不愿意男子们都是这样怜香惜玉的呢?
再说林黛玉,这个秉绝世姿容的冰雪聪明的女子,孤身一人,寄人篱下,让人赞叹而同情。为什么观众对演黛玉的演员总是最挑剔的?就是因为黛玉的形象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她的娇弱美,她的才气,她的痴情,乃是亘古未有的角色。她真的是视钱财如粪土的。父亲去世后,她家就没有人了,她家的房子田产都没有了吗?如果变卖了的话,那么钱财呢?不是留在了贾府还能去哪里?为什么她没有保管?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不屑保管,因为她是林黛玉,她是世外仙姝。作者呕心沥血塑造了她,把所有的爱和才情都给了她。她和宝玉心心相印,他们的爱是知己般的爱,完全摆脱了以前的才子佳人的俗套。19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写出了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天真纯洁的小儿女的情态,绝无半点淫秽之处,读来真是余香满口。还有23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一回写出他们是志同道合的一对。在桃花树下,见得粉红花瓣片片随风而起,两个佳人,天造地设的,读着美妙的文章,是多么浪漫的画面!他们都是痴情之人。78回晴雯死后,有“痴公子杜撰芙蓉诔”;黛玉去后,104回宝玉“痴公子余痛伤前情”;宝玉一直想向紫鹃解释,于是113回有“释旧憾情婢感痴郎”;宝玉一心出家,完全不把宝钗袭人放在眼里,所以有118回“惊谜语妻妾谏痴人”——他是这样的“痴”,黛玉何尝不是如此?57回“慈姨妈爱语慰痴颦”,82回“病潇湘痴魂惊恶梦”都写出了她的痴,可惜贾府上下的人居然如此可恶,偏要去拆散他们!黛玉临死前那一声“宝玉,你好……”喊出了多少失望,多少伤痛啊,怎不让人凄然泪下?如果说读《出师表》,读《祭十二郎文》,读《陈情表》不落泪者是无情之人,那么不怜爱黛玉,读“黛玉之死”不落泪者又怎会是有情之人?
还有薛宝钗,我以前就不喜欢她,现在就更讨厌她了。我佩服作者的是他的写法。他写宝钗,有貌有才,不逊于黛玉,并且处处被表扬,处处受夸奖,似乎所有的人都爱她。王熙凤病后,管家的人居然有宝钗这个亲戚,所以57回“贤宝钗识惠全大体”就是特别赞美她的聪明能干,处事机敏的。甚至对很有宝钗之风的袭人也是用了一个“贤”字的。作者是反话正说,其实他何尝对宝钗有过好感?就是这个人,明知道宝玉黛玉早已心灵相通,却总是假装不知,还经常从中搅和,专门弄个金锁来糊弄宝玉和贾府的其他人,让大家相信她和宝玉是金玉良缘。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陷害黛玉。比如27回在滴翠亭明明是自己偷听丫鬟的谈话,却谎称是来找颦儿的,把污水往黛玉身上泼去。所以她最终也没有得到好结果。即使黛玉不在了,即使她嫁给了宝玉,但她并没有得到宝玉的爱,而且还永远失去了丈夫。应该说她比守寡的李纨还凄惨许多----李纨的现在不就是她的美好未来吗?
《红楼梦》确实太伟大了。它表面上写的总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但正是在这些小事中体现了不同的人物情态。作者似乎总是随意而写,想些什么就写什么,把偌大个贾府玩得是游刃有余,笔法确实是到了行云流水,炉火纯青的境界。比如下棋,早已掌控全局,那么对每个棋子的走法都了然于心,于是竟可以随心所欲了。一拿起这本书,就舍不得放下;无论从哪一页看起,都有深读下去的欲望。
真希望再重拍《红楼梦》。请剧组尊重原著每一回每一个人物每一句话,如曹公当年创作时一样,“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般呕心沥血地去完成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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