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深圳
孟庆忠/著
第一章:关于深圳
深圳,一个美丽而富有传奇的城市。自1979年以来,一直被视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无数的工人、学者、大学生和农民,纷纷到此寻求自己的生活和梦想。
八十年代,这里曾经是中国最耀眼、最惹人注目的地方,是中国人走向成功的代名词。“下海”一词的风靡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里不仅有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也有风光如画的海底世界、东湖公园、大梅沙海滨公园,有还闻名遐迩的世界之窗、深圳野生动物园等,是全球第五大金融中心。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深圳的城市发展,已经超越了中国内地的任何一个城市。仅仅三十年的时间,从一个不被人看好的贫穷小渔村,一跃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知名的大都市,人口从当初的几千人到现在的近千万人,这样的发展速度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在世界史上也是一个奇迹;更为奇迹的是,深圳的经济发展已成千倍地增长,其国民生产总值2007年就已超过4760.78亿元,比许多亚洲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还高。如今的深圳,高楼林立,富可敌国,如果能够排名世界之最的话,深圳一定能排在世界城市发展最快、国民生产总值最高效的城市之一。
城市的飞跃发展,带来了这个城市的沧桑巨变,也带来了这个城市莫名的失落。生活在这个城市,除了有一种优越感、成就感,剩下的就是空虚、紧张和落寞。
在深圳,没有思想、没有技术、没有财富是难以生存的。尽管无数的莘莘学子曾经自诩是中国超白金的一代,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头脑,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这个城市,但在时代面前,面对这个新兴的城市,许多人还是铩羽而归,再雄伟的口号如果不靠打拼还是会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这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同时深圳是在中国唯一 一个不排外的城市,无论你是达官显贵还是贫民、乞丐,无论你来自西藏、青海还是来自吉林、哈尔滨,只要你愿意到深圳来,而且有生存的能力,都能在这个城市找到一席之地。
作为一个新兴的移民城市,每到春节,各地来的“移民”们大都会回乡过年,本地人也会去香港或其他地方度假,深圳也成了一座安静的空城。
深圳没有特别的民俗、民风;没有特别的古迹与文化,这里的饮食集全国之长,辅以川粤口味,是一个没有特点的城市。
深圳有许多的高档娱乐场所、高尔夫球场、健身中心以及跑马场,这些都是为富人而设的,只要你有这个消费的资本,随时都可以进来。深圳也有大量的公司、厂矿、工业园,这里是为创业者而留的,只要有信心、有勇气,随时都可以从这里走出去,成为成功者、成为让人羡慕的有产一族,但如果没有财富的把握能力,谁也都能在这里倒下,成为寻梦的牺牲者。
有人说:深圳是美国五十年代的纽约,要想发财你就到深圳来,因为深圳是富人的天堂;
又有人说:要想活得好,千万不要到深圳来,因为深圳是落寞者的地狱,它会让你稍不小心就会戴上精神的镣枷。有时天堂和地狱就在一念之间,就看你怎么把握。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个城市,你可以平淡,但决不能平庸;你可以选择,但你却难以放弃。
英雄不问出处。深圳最大的好处是从不关心你的过去,她只在乎你的未来。在这里你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一夜沉沦,无论是打工者和是富豪,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随时都要准备着从深圳平安国际金融中心的楼顶跳下去…
深圳从不缺乏故事,深圳的夜色向来都很美,如同美国好莱坞的夜晚,充满迷离和暧昧。
2008年7月1日,随着最后一班开往广州的客车驶出深圳客运站,我已经再没有了心情从车窗里去看深圳的夜景、听这里的故事,这个曾经让我欢喜让我忧的城市,让我在一夜之间,忽然对她感到了陌生,感到了害怕。
客车驶在深圳的街道上,这里的风光、景物还是那么的熟悉,街道还是那么的繁华,只是我已不愿再把它留在记忆里。
此时,我只有一个心愿:早早逃离这个城市。
第二章:我们的青春梦想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鼎盛时期,那个时候,人们对于深圳的向往不亚于向往北京、向往巴黎。
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就开始酝酿了:毕业要到何方?80%的人都赞同到深圳去,因为在我们心中,只有深圳最符合我们。
一九九九年六月,当我们毕业从校门跨出第一步的时候,我们就不约而同地说:到深圳去!
那时我们是那样年轻,那样意气风发,一身的快乐、一身的朝阳之气。
在这些同学中,舒宁、周天还有杨昊和我,我们四个人一直都是要好的朋友,同住一个寝室、同在一个班级,相差无几的年龄,来自不同的城市,我们情趣相通、志向相投。从大一到大四,就从来没有分开过。
在我们四个人当中,我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哥,这不仅是因为我比他们三个人年龄都大,而且比他们更有想法,所有他们更愿意听从我的领导。尽管我们四个人对未来的生活,各自有不同的看法,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友情和交流。
在学校,我们四个人都学的是同一个专业:设计与制造。毕业后我们都想在这方面做出点明堂,特别是杨昊,天天梦想着想做一名设计师,扬名立万。而我则指望创一番事业,和曼君早日成家,过两人的幸福世界。所以毕业时间一到,我们就商议着:出校门的第一站,一定是到深圳去,因为只有那里,才是创业者的天堂。
毕业回到家里,我和母亲谈了自己的想法,以征得老人家的同意,想不到母亲很快就同意了,只是叫我近期安心在家休整一段时间。
我很感激于母亲,这么些年为了我能够顺利读完大学,母亲天天在外给人打短工,所有的收益都用来供我读书和生活,可谓操碎了心。
我原想:大学毕业后,就在家乡找一份工作,然后和母亲一起,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但是抵不住同学之间的相互鼓动和深圳美好的诱惑,同时确实在心中也有一份青春梦想,这才对深圳充满了渴望。
不到一个星期的休整,杨昊的电话便开始天天催了,要我早点定下行程,他说他等不及了。我发了个短信给周天和舒宁,问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他们都说准备好了,只等我这里的消息了,无奈我只得把我们的想法,打电话告诉曼君,我怕她有什么想法。
和曼君谈朋友两年了,什么事情我都得向她汇报,已经成了习惯。这个女人,性子特强,属于那种野蛮女友型,稍不合意就会把人训斥一顿,好在她人不错,待人热情而且有头脑,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曼君说:“好啊,你怎么不早说,我也要去。”
“你去?”我说:“这可不是旅游哈,是去打工的哦,要吃苦的!”
她说:“不怕,你到哪我跟到哪!”
没有办法,我只好答应她。其实我的心中也希望她和我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收集深圳的一些情况和城市介绍,了解深圳一些大型企业和厂家,因为我们觉得我们应该跟其他的打工者不一样,应该有所选择,有所准备,不能太盲目了,起码我们还是高材生吧,办事情不能让人瞧不起。于是大家分头收集资料,做好出发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待一切办妥之后,已经是七月初了。为了出行顺利,我们决定定选一个出发的日子。我打电话征询他们几个人的意见:
周天说:“要挑就挑个好点的日子,吉利!”。杨昊却不赞成,他认为越快越好,挑什么日子啊,迷信,现在是讲究效率的时代,效率第一。
我问曼君,曼君很赞成挑日子,她说她妈很懂风水、皇历什么的,就让她妈帮忙挑一个出门的日子。
我说:“好!那就快一点。”
“好的!”曼君答应着。
很快,日子就被选好了:7月18 日,一个吉祥而寓意深刻日子。巧合的是:这一天正是我的生日,狮子座。
第三章:迈出第一步
《一》
一九九九年7月18日,一个晴好而舒爽的日子。天气弥漫着一股夏日的清香,给人以清新、淡雅的感觉。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其它原因,记得那天我们特别的高兴,曼君还特地跑到鲜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说要让鲜花与我们一同远行,并期望我们的未来像鲜花一样美丽。
出门的时候,母亲特意叮嘱我,一路小心,好好工作;告诉我说:这一天正是民间的“天赐节”,会带给人好运的。
我点点头,挥手告别了母亲。
下午五点,我们几个人在武昌火车站回合,等待从武昌开往广州的火车。
由于路途远近不一,我们到底车站的时间也不一样。我和曼君最先到达车站,等了许久,舒宁和周天才慢慢到来,直到快开车的时候,杨昊才急冲冲地赶来,满头大汗。好在我们顺利地会合了。
一踏上去广州的火车,我们便开始兴奋起来,几个人围坐在火车箱里,天南地北地就胡侃起来,也不管其他旅客是否休息。
从武汉到广州的旅客很多,因为是差不多到了晚上,客人大多闭目养神或是欣赏着音乐,象我们几个人这样精神抖擞的还真不多。因为是夏天,天气还有点热,车厢的冷气仿佛满足不了我们的要求,我们感觉睡意全无,于是从兴奋无比的从比尔盖茨谈到李嘉诚,从范冰冰谈到章子怡,但谈得最多的还是美女,谈到最后居然在一起吹起牛来,看谁谈的女朋友多,害得曼君不停的拧我,非逼着我说还爱过谁,真晕。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就这样随着我们的嘻嘻哈哈,一晃儿逝。而我们一夜几乎也不曾睡眠,谈谈笑笑竟没有一丝的睡意,满车的乘客都看着我们,如同看着一群疯子。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火车就到达了广州东站。在广州火车站,我们一刻也不敢停留,急急忙忙穿过浩大的人流,去寻找着到深圳的客车,前往深圳。
好不容易找到了天河客运中心,却因为去深圳的人太多,只得耐心地等待下一趟班车。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才悻悻地登上了去深圳的客车。虽然有些疲惫了,但一路上我们五个人还是开开心心,全然不知到深圳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二》
汽车在穿行了几个城市之后,终于在下午时分到达了深圳罗湖汽车站。
当我们的脚步,第一次踏在了深圳的土地,那一刻我们是多么的开心和激动。青春的梦想仿佛就要变成了事实、仿佛幸福就在向我们招手。
站在罗湖汽车站上,我们不停地环顾着四周,欣赏着这里的一切,也不急于离去。车站的四周,商铺林立,人来人往,一些小贩,手拿各种小电器,直接到客人面前推销,什么电子表、计算器、还有所谓的进口西铁城手表等等,非常吸人,顾不得曼君反对,我一下子买了两块手表,一只给曼君戴上,一只自己戴上,确实好看而且便宜,两只手表才80元钱,这在武汉绝对是买不到的。
过了不久,曼君喊饿了,我们几个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去寻找吃饭的地方。
舟车劳顿,几十个小时的车程,弄得我们人困体乏,于是赶紧串到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点上一桌丰盛的菜肴,开上几瓶啤酒就开怀畅饮起来,直到夜幕降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闪烁着暧昧的光芒,我们这才收拾好行李,一歪一倒地到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住下。
我们原以为:在深圳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旅馆住宿条件一定会比内地高档、干净,价钱也会贵很多,不想进去一看,才知跟内地小旅馆业差不了几多,价钱也还公道,于是借着酒意,一行人安排好房间,便各自沉沉地睡去。
那一夜我们几个人睡得真香,是出校门来第一次睡得最甜的一晚,直到第二天日出三竿我们才慢慢醒来,一看时间居然是十点多了。大家这才嘻嘻哈哈爬起来,相互打趣,疯闹着。
洗刷完毕后,已经是快中午了。在来深圳前一直听人说:广东人有吃早茶的习惯,我们很想去看一看,但一看已经到中午了,也就作罢了,干脆到小餐馆里,叫了几个小菜、几瓶啤酒,几个人早餐、午餐一起吃。
酒饱饭足之后,我们便开始商议到附近去看一看,打听打听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好的工作,顺便熟悉一下深圳的街市。
杨昊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自告奋勇地说要去打前站,我们说:也好。只是别把自己弄丢了,深圳这么大,而且我们又是第一次来,走丢了就麻烦了。
杨昊说了声:“知道,你们放心吧!你们不知道哥从小是做什么的。”就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为了提高找工作的效率,我和周天提议:我们几个也不闲着,一同到街面上去打探一下情况,收集一些招聘信息,熟悉一下这里与内地有什么不同,然后我们晚上一起汇总。周天说:“好!”我们就一同出门去了,留下曼君一个人回家整理应聘资料。
转了几个街区之后,我发觉我们这样悠转有点盲目。满街的人流,根本不知道找工作应该从何处下手,转了几圈之后,人也累了却无人搭理,倒是有几个妖艳的女子,时不时在路边搭讪:喂,靓子,来玩波!
“玩波?”啥玩?一句都没听懂。我和舒宁相互嬉笑道,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到晚上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回到了旅馆里,信息收集回来不少,却没有一个是我们想要的。于是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意见不一争吵起来,周天说先找个工作安顿下来以后再说,杨昊却不肯,一定要找个像样的工作,曼君也不同意将就,非要找一个心仪的工作不可,最后,争不出什么结果,我只好说:“明天我们化整为零,每个人去找一家公司,看看反馈的情况怎样之后再做决定,看怎么样?”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于是,我们便早早地休息,各人洗涮了就独自睡去。因为一个下午的奔波,确实也累了。
《三》
一连几天,我们都没有什么收获,原以为很容易寻找的工作,到现在才知道在深圳找工作也不容易。几个人开始着急起来,身上所带的钱也不多,再不找到工作,恐怕过两天就要露宿街头了。想到这里,我们不觉有一种恐惧感。
好在两天后,吉人自有天相。舒宁忽然发觉了一张富士康招聘的广告,赶紧和周天一同过去,杨昊却不肯,他相信自己有一张好口才,一定能找到符合自己要求的工作,最后好不容易被南山区的一个广告公司相中。我原本也想跟舒宁一同到富士康去的,但曼君死活不肯,她一定要我留在市中心,绝不能放下身价去做一个流水线工人。于是我们只得耐心寻找,最终选择了一家小型的电子公司,做了一个后勤主管。曼君则去做了品管。
尽管我们每个人选择的工作都离我们的专业很远,但我们还是很开心,起码我们找到了我们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
第四章:开始新的生活
《一》
深圳的生活,远没有想象的美好。
自从上班以后,我们便没有了时间观念。每天除了上班、下班还是上班、下班,有的时候还得加班,即使有点时间也是蜗居在厂棚里。只是偶然遇到停电或是检修的时候,这才有点时间出来,到街上或是四周,四处逛逛,卖点东西什么的,其它的时间则大都呆在厂区里。
厂区里一般管理很严,进出要凭工作牌,因为来此打工的人员,大多来自全国各大,很难管理。。
厂区里的环境很单一,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场所,一排战俘营似的房子,便是员工宿舍,七八个人一间,住在里面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蒸笼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七月,天气还很炎热,每个人身上都长满了痱子,这与我们住在大学校园时的条件,简直是天壤之别。
寝室的晚上,没有电视,更别说上网,每天晚上最大是乐趣就是聊天。聊天是我们睡觉前的一大特色,在这里能听到不少全国各地的风流趣事、风土人情,甚至某些人花边新闻,再不就是无聊的时候,不停地用手机发信息、玩游戏或是联络杨昊和舒宁他们。手机是我们唯一与外届联络的工具。
在公司,
曼君和我虽然在一个公司,但因为住宿的原因,我们不能呆在一起。每周我们顶多只有两三天有见面的时间,其它的时候,多半靠手机联系。
曼君的性子很倔,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几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每次见面,我都会感觉到她的憔悴,但有毫无办法,只好调侃地说:“恩,看来这工作很适合你,不用减肥就能保持好身材,不错!”,惹得曼君直追的我打。
不过话虽这么调侃,但心中却还是充满疼爱。说真的:从来到深圳后,我感觉我没有能够照顾好曼君,没有给她应有的快乐和幸福,特别是在生活上,没能提供给她更多的物质享受,我怕这么长时间下去,曼君的身体会吃不消,会跨下去。而我自己,来深圳两三个月了,也有点水土不服,经常拉肚子、浑身无力,体重至少瘦了几公斤。我不敢跟曼君说,免得她还要为我担心。
原先在家的时候,母亲逼着我们多喝点汤,我们都不爱喝。到深圳半年以后,我觉得我们特想烫喝了。我问了一些身边的工友,他们也有这种感觉。按说食堂的伙食也不差,每个周末还有加餐,可是不知怎么就改不了馋。有时实在是忍不了了,就拉上曼君或是几个工友,到附近的餐馆搓上一顿,这样一来,每个月的开支,增加了不少。好在家里从不与我要钱。这才勉强可以维持下去。
《二》
转眼进入秋天,日子变得清爽起来,人也有了精神。于是我们和舒宁、杨昊之间开始多了一些联系,遇到节假的日子,我们也开始邀约到深圳四周去看一看。
深圳的秋天很美,很适合游玩,有时我们能一天从福田区玩到南山区、又从南山区玩到罗湖区,最远的时候,我们有一次玩到了大亚湾核电站,那是我们第一次坐船出海,第一次在海风中,领略那海上的颠簸滋味,那滋味确实很美,一望无际的海面,清凉凉的海风,淡淡的海鲜味让人心旷神怡,只不过周天的身体可能有些太单薄,或许是第一次在海上坐船,这小子居然有些晕船。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很开心,因为能够像这样外出游玩的时候并不多,一般的日子,我们都只能呆在厂区里,过着沉闷的生活,完全没有了校园生活的那种自由与散漫。到电子厂来打工的工友,大多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农村青年,最近的就是深圳当地的一些偏僻地区的农民,最远的来自新疆、内蒙、黑龙江。这些人汇集在这里,最大的目的就是赚钱,而我们却是为梦想而来,这也就成为了我们与他们在想法上有了一定的差距。
每到就寝的时候,寝室里特别热闹,南腔北调,歌舞升平,如同一个万国集中营。但多数的时候还是各人玩各人的,遇到寝室里有几个正在谈朋友的,每天则都会搞得很晚才回来。
寝室的不远,是员工食堂,那里有个大餐厅,里面放着一台大彩电,没有事的人,下班之后就围座在那里,百十来个人盯着一部电视剧喋喋不休,仿佛所有的乐趣,都沉浸在电视里。
一段时间之后,看电视也看乏味了。几个人开始偷偷跑出去上网。因为这里离市中心很近,中巴车也很多、很方便,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进出公司有太多的限制,晚上11点之后就不能进门,有几次我和曼君回晚了,居然进不了厂门,只得偷偷地从厂区的侧面翻墙进来,差点被当小偷抓住。
《三》
进入2000年后,公司的订单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天都得呆在公司里加班,而且非加班不可。这可让我们这些青年人憋不住了,闹情绪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因为产品的质量与工作量,常常主管与员工之间闹出了很多的矛盾,原本很轻松的工作氛围,变得异常沉闷。
一些人开始辞职离开,一些人想请假回家过年,但都没有批准,在这种情况下,厂区里突然有了一种帮派倾向,拥护主管的和反对主管的势态明显,最后形成了河南人与河南人团结在一起、山东人与山东人团结在一起的现象,遇到湖北人,偏偏谁的面子也不给,搞得厂区内常常拔弩张弩,稍不注意火拼就会一触即发,让人心悸。
而老板却很少出现。
第五章:跳 槽
《一》
加班的日子总是有些郁闷,而郁闷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很快新年就要来临了,大家都很不高兴,眼巴着早点放假回家过年。我甚至跟曼君约好,今年先到她们家去然后我再回家,另外我也跟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妈,我今年带曼君回来过年,你准备、准备。”老人家很开心,嘱咐我们一定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腊月初八的时候,老板突然通知:今年过年加班,所有的人一律不得休假!晕!气得大部分员工吐血。他奶奶的,这不是坑人吗?叫花子还有三天年呐。我打电话问舒宁:过年是不是回去?他说:他和周天今年不想回去,车票难买,所以宁愿加班,多拿点钱。再打电话杨昊的时候,他说他的车票已经提前买好了,准备腊月二十五就回家!
我说:“好,祝贺你。”便挂断了电话。这小子真不地道,要回去也不跟我们说说。
晚上,我叫曼君出来,问了她的想法,曼君说她很想回去,她感觉有些累了。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了人力资源部经理,这是一个很干练的女人,说话嗓门很大,我跟她说明了曼君的情况,希望她能批准曼君的年假。我说:我可以留在这里,但我女朋友因为家里有事,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所有请她多通融、通融。
人力资源经理总算还是不错,批准了我的要求。我很高兴,当即告诉了曼君这个好消息,并叫她做好准备,下午我就托人去帮她买好车票票,腊月二十五与杨昊一同回去,路上有个照应。曼君答应着,很是开心。
腊月二十的时候,我给给杨昊打了个电话。我说:“杨昊,曼君要回去,你帮我照应一下,腊月二十五,她同你一起走,行吧?。”
杨昊说:“好的,老大,你放心吧,到时我过来接她。”
腊月二十五,杨昊真的一早就赶过来了,我慌忙为曼君收拾好一切,买了些小食品给她带上,同时我特地买了一提深圳产的荔枝酒带给她的父母。
而在深圳的第一个春节,我便留在了深圳。
《二》
十五刚过,我就接到了曼君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已经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后天一早就可以到了。
我很是高兴,并嘱咐她一路小心。
说实在的,自从曼君回家过年之后,我这日子过得冷冷清清,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虽然过年的时候,舒宁和周天来看过我,我也到他们那里去玩过一次,但总还是像少了些什么。现在曼君要来了,我的心一下子被点燃,像是久居冬天的候鸟,忽然看到了久违的春天,那感觉真的是很美。
时光飞快地流逝,大约是2000年3月底的一天,天还是有点冷,虽然是春天,但雨水却特别的多。那天我正准备下班出门,忽然接到周天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到我公司了,要我出来接他,我赶紧出门,见他正站在厂门外,一脸的坏笑。一个穿着紫色风衣的女孩站在他的身边,样子很亲密的样子。我想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一定是他的女朋友了。
“你小子怎么跑来了?事先也不打个电话。”我赶紧走个去,一把握住周天的手。这小子这么冷的天还只穿运动装,手冰的象铁似的。
几天不见,这小子又瘦了许多,很黑,看来是吃了不少的苦。
“杨昊、舒宁呢?他们没有和你一起来?”我问道。
“没有,我是和女朋友一起休息,突然想过来看看你所以就来了,顺便有件事想和我你商量一下。”周天说。
“什么事?”我望着周天,问道。
“就是…就是,我想跳槽了,你看觉得行吗?”周天惶恐地看着我。
“跳槽?你想好了?”我问道:“千万别盲目啊!“
“我想好了,但我还是想同你商量一下。”周天还是像个孩子一般,对我说道。
“这样吧…”我说:“我把曼君叫来,我们一起吃过饭,再慢慢商议,你看怎样?”
“恩,好的!”周天答应着。
我拨通了曼君的电话,说:“周天来了,你马上过来。我们在厂门口等你,”曼君答应着,说马上就来。
不一会而,曼君从厂门里一路小跑过来了,看到出她很高兴。
我们选择离厂区不远的一家小餐馆坐下,这里很温暖,也很温馨,平日里员工们都喜欢到这里聚餐。开餐馆的是一对来自湖南的夫妻,湘菜的味道做得很好,老板待人也很热情,平常有什么接待或是小聚,我们一般都会选择这里,所以来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熟悉了。
我们找到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请周天点菜,周天却客气地摆摆手。他的女朋友很温柔,一直在他身边没有做声,看得出来这是个很温顺的小女孩,只是皮肤有点黑,象是从那个乡下来的,与曼君坐在一起,显得有些土气。
见周天不愿点菜,我把菜单转到他的女朋友面前,请他的女朋友点一下,谁知他的女朋友也只是摆摆手,而曼君只是侧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不会点的了。
我只好拿着菜单点了两个周天爱吃的清蒸牛排和红烧肉,然后点了羊肉火锅和一个排骨藕汤,这排骨汤是曼君爱吃的,每次和曼君在一起,我都要点一个。很快菜就上来了,我们要了一瓶白酒,四个人一人一杯。几杯酒下肚之后,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周天的话语也多了起来,时不时还开上一两句玩笑。
我说:“周天,你小子行啊,还不到一年,你就想跳槽了,女朋友也到手了,不是骗来的吧?”
“嘿…嘿…那会呢,你看我像是骗人的人吗?女孩子骗我还差不多。”周天还是一脸的憨厚。
“你以为人家都像你啊,天天想上网去骗女孩。”曼君忽然借题发挥:“你说有没有?”
“呵…呵…没有、没有,这不你天天在这里吗。”我打着呵呵,生怕那点不好,又会惹恼这女人。通常女人都这样,稍不注意就会念点头痛经。
《三》
待我们吃完饭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赶紧找了间小旅社给周天和他女朋友住下。我这才和曼君相拥着回到宿舍。然后窝在被子里,给舒宁和杨昊发信息,告诉他们周天过来了,并带来了女朋友、想辞职,我问他们有什么打算。
舒宁说,现在富士康还不错,他们不想走,干两年再说。我说:也好。杨昊也跟我说:现在公司老板待他不错,他还不想跳槽。看来想跳槽的也只有周天
不过,自从周天这一提跳槽之后,我倒真的有了跳槽的打算。
4月底的一天,和我在一个后勤部们的江西老表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到其他公司部试试,他说他有一个老乡,在一家涂料厂混得不错,那边正需要人,而且待遇还不错,现在他那边公司需要一个过销售主管,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决定去试试,这正好是出去发展的好机会。我告诉曼君,我先过去,等我安顿好了之后,再接她一起过去。曼君很赞成。
没有几天,我便办好了辞职手续,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周天、杨昊他们,没有想到,再联系周天的时候,他却在官井头的一家手工艺品公司了。这小子一声不吭几时跑那么远了?
到达涂料厂,才知道涂料行业比我想象的难做,几个月的市场奔波,推广,虽然小有收获,人却累得要死。曼君在我过来一个月后也过来了,这次她被安排到了仓库管理,虽然工作有点累,收入却高了许多。
国庆节前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结识了一位早年来此打工的罗先生,他是湖北恩施人,是一家玩具厂的老总,为人亲和而且很年轻,在深圳已发展了多年,因为同是湖北人,我们谈得很投缘。或许是缘分,或许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他便邀请我到他的公司做策划总监。我说好。对于这样的一个职位,我真实求之不得。
没多久,在跳槽到涂料厂半年后,我又一次选择了跳槽。只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带上曼君。
第六章:在外租房子
《一》
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之后,思想仿佛一下豁然了许多,原先那种安于现状的感觉一下子被身边的环境所感染,平淡的心中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和满足。不久这种满足逐渐被一种欲望所代替。我不知道这种欲望是什么。或许是因为生活环境变好了,也或许是因做策划工作,接触市场和高层次的人多了,对生活重新又有了一种认识。所以,每当舒宁、周天他们再谈打工生活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轻蔑的感觉,我觉得站在他们的这个思想角度,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和结果,我门现在所需要的不是快乐,也不是一种打工畅想,而是需要的一种生活,一种能够在深圳生存下去的基石。
在中国,有句俗语叫做“物以己类,人以群分”。或许应证了这句话吧。到玩具厂几个月后,我身边接触的人群,由原先的一群打工者慢慢变成了一群创事业的人,或是公司老总或是高层次管理人员,这让我颇为自豪。我感觉我不再是以打工者的姿态出现,而是慢慢步入了白领的行列,我感觉我渐渐有了一种欲望膨胀的心态,这种心态潜伏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不能自拔。
随着策划工作的顺利进行和市场的开拓,各种事务处理也变得越来越多了,人际关系的把握和处理,成为了我工作的一部分份,我时刻准备着也时刻努力着,向更上一层靠近。在这种思想中,我有了更强的驾驭能力,工作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到公司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我逐步在公司管理层站稳了脚跟,收入也增加了不少,应酬渐渐多了起来。公司的一些女孩,时不时对我流露出对我的好感,这让我不觉心猿意马,漂浮起来。
在深圳这个地方,不能与内地相比,太严肃了不行,太放松了自己也不行,我不得不随乡入俗,接受这种生活方式,每天游荡在这些客户和美女之间,尽管多多少少有些暧昧。这是我无法回避也无法抗拒的。
深圳有很多的好女孩,她们很聪颖也很亲切,不论什么时刻都能够给人以甜美的感觉。虽然这些女孩一大部份人相貌平平,可表现出来的那种气质、青春却是让人砰然心动的,她们绝对很职业也很机灵,有着不一般的品味,那种品味不是曼君这种淳朴可以比拟的。
在玩具公司,小美一直与我走得很近,我也很喜欢与她呆在一起。这个来自大连很时尚的女孩,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活力。每次吃饭或是有聚会活动,我们都会相聚在一起。但每次相聚之后,我总有一种愧疚,我觉得如果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对不起曼君。曼君虽然说野蛮了点,但很朴质,人品绝对的善良,没有其它女孩子的那种虚伪,是我内心的真爱。
我决定把曼君接来,安排在我这边的厂子里,这样我们之间就会多一些在一起的机会,少一些犯错的机率,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初恋,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至于小美,我只能说我很喜欢她,我们之间只存在工作的默契,不能代表爱情。
《二》
经过我耐心的运作,曼君终于过来了,被安排在市场部。虽然曼君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工作,不同意到市场部做销售,但我还是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在我看来:曼君太过于单纯、涉世不深,只有通过市场的磨练,才能让她更好地融入到深圳的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中,同时通过市场才能改变她的思想和为人方式,最大的想法还是,我想等曼君对深圳什么都熟悉了后,我们可以自己在深圳开发一片市场,做一份自己的事业,这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
一段时间之后。曼君终于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表现出来了超强的韧劲和毅力,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乡下女孩,开始有了一种超凡脱俗的变化,拥有了白领女人的优雅和自信而且工作成绩出色,这让我非常欣慰。唯一不足的是:做销售工作,每天都要在外奔波,接触的人也很宽泛,有时还要出差在外,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让人有点担心。
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一般每天都要叮嘱一下曼君,让她做任何事情不要性子太随意,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轻信,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好说话,还好曼君很听话也很机灵。
通过市场的磨练,曼君很快成熟起来,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们的情感也与日俱增。这期间,曼君很快就熟悉了深圳的每一个角落以及每个区域的特点,对事物的反应很敏感,深圳周边的很多地方,包括东莞、惠州、番禺、中山,都成了她常去的地方。
那几年,深圳的治安条件不是很好,抢劫、偷盗现象时有发生。为了打击这些现象,深圳警方做了大量防护和宣传工作,龙岗的一些地方甚至打出了“深圳不欢迎某某地方人”的口号。然而这些,终究不过是一些无奈之举而已。
在做市场营销的几个月当中,曼君的挎包就曾经被抢过几次,遭受过几次不小的损失和惊吓,手机也常常被弄丢,叫人颇为不爽,更为烦恼的是,曼君要经常出差,有时很晚才回来。这让我很头疼和担心,所以一到曼君出差,我的心就绷得紧紧的。
有一段时间,听说公司的女生宿舍里,常常有陌生人摸进来,吓得女生们不敢睡觉。还有女生的内衣、胸罩经常被偷,在厂区里弄得沸沸扬扬的,这让我感到了害怕,于是我和曼君商议,我们能否到外面租一套房子自己住居,免得在这里担惊受怕。
曼君很赞成。
《三》
深圳的房子,外观看起来都很漂亮,如同这个城市,有着美丽的外貌和魅力。深圳的房子,通常建得很高、很有个性,完全符合这个城市的特点,每天,看着这些日益增多和长高的住房,我都为深圳的这个城市而欣慰,我以为:深圳的城市发展,真应该感谢这些城市的建设者,是他们建设了这个城市,同时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这如许的住房,房子多了,在深圳租房应该是件很容易是事情,却不曾想,在深圳租房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了租房,我们先是到深圳的一些房屋中介公司,说明了我们的想法和要求,然后是自己收集了一些租房的信息,一连几个星期,我们都出入在深圳的大街小巷,出入在深圳的房屋中介里,费用用了不少,房子却还没有着落,不是位置太偏,就是房子太潮、太暗,再不就是房价太高。一些小区的人们,根本不喜欢有人租住在那里,他们根本瞧不起这些打工者,甚至问我们是不是河南人或是新疆人,如果是河南人或新疆人,出再高的钱也不租,搞得我们无所适从。最后还是小美帮忙,通过一个熟人,找到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位置还不错,在一所小学的附近,比较安静。
那天,我和曼君那天特意去看了一下房子的位置:房子处在学校的后门处,坐北朝南,光线很好,很符合我们心中的要求,而且离学校不远,只需步行几分钟就是前门大街,乘车也很方便,乘车到公司也不过十几分钟,这让我和曼君异常喜欢,赶紧签订下来。
定下房子,我们很欣喜,花了一天时间,请人专门打扫了一遍,然后再到市场上买了几种生活必需用品,在旧家具市场淘来了几件旧家具和彩电,像模像样地布置个家来。
搬家那天,我们特地打电话请来了周天、杨昊和舒宁他们,然后与公司的几个前来帮忙的员工一起,在家中痛痛快快地畅饮了一顿,戏称“乔迁之喜”。
那一夜,我们欢畅无比,是来深圳后第一次放开心情。
晚上,收拾完毕,我们相拥在床上,望着新家开怀不已,虽然新家有一些简陋甚至有些拥挤,但我还是和曼君相拥而泣,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我们第一个归属,我们有了自己的家。
第七章:遇上非典
《一》
深圳的冬天,有一种南国的美丽。虽然感觉不出什么季节变化,但还是能领悟到那种幽幽的美。在大多的北方地区都已进入寒冬的季节时,深圳的气候却还是很温暖,完全感觉不到冬天的来临。
温暖的气候,给了这个城市一种温馨也给了这个城市一种从容,冬天的深圳,如同一个气质雅韵的女人,让人有了一种回味。四季常青的绿色植物,给这个城市增添了无穷的魅力和美丽。
每年的这个季节,到深圳游玩或观光的人特别的多,一拨又一拨的内地游客从遥远的北方赶来,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深圳过冬,无形地给这个城市赋予了一种别样情怀,而此时的深圳,显现得特别的繁华,凸显出了一种无形的魅力,因而深圳常常被认为是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是个“候鸟城市”。
每次走在深圳的街头,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欣慰,我暗暗庆幸,自己当初从学校出来,选择了深圳,选择了这个充满无限活力的城市。
这段时间,我常和曼君一起去逛深圳的街头,去看那里的景色,有时也逛逛深圳的夜市,淘一些好的便宜产品。杨昊和舒宁他们也经常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吃路边的烧烤。
深圳的夜市烧烤很有特色也很多。但大多不象内地传统上的夜市,它一般都靠近工业区或步行街附近,在东门步行街或者华强北商业街,都有这样的小吃或夜市,而八卦一路的美食街,凌晨两三点还有得吃,粤菜、潮汕风味、东北菜、川菜、湘菜,应有尽有。来此品尝的多是些打工者,也有少许的市民。
最让人惬意的还是深圳的景色,无论是位于深圳湾畔华侨城内的世界之窗,还是坐落在深圳湾畔的锦绣中华微缩景区、中国民俗文化村以及素有“东方夏威夷”之美誉的著名海滨旅游景区,都叫人终身难忘。
在我和曼君的影集里,全是深圳街头的美景。
美好的景色,打点了我们美丽多彩的生活。不知不觉,在岁月的匆匆流逝中,我们在深圳呆了两三个年头,对于深圳的一切,慢慢有了一种熟悉和了解。
随着工作的稳定,收入的逐步增加,我们口袋里也稍微有了些暖和,不再是像初来时那么寒酸,有时我们聚会也敢于出入一些娱乐场所了;遇到节假日,周天、舒宁他们过来的时候,我们不再是到路边的小餐馆里小搓,而是带他们到一些有影响的歌厅、ktv潇洒。遗憾的是来深圳三个年头了,却没有回一次家过年。
2003年元旦,我跟曼君说:“今年,我无论如何一定得回家一次。”
曼君点点头,表示赞同。
《二》
2003年春节前夕,深圳的街面上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消息,有人在传言广东的一些地方,开始有一种罕见的传染病在流行,听说传染上了此种疾病,几乎无药可医,感染=死亡,引得人们心里一片恐慌。一些人听说白醋可以杀毒,开始四处疯狂地抢购白醋,原本2.5元/瓶的白醋,最高的时候被卖到了25元/瓶,而且还买不到,这下让我们这些外来人口,一下子傻了眼。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回事。
那段时间,大家心里都很迷茫,随着过年气息的日益临近,气氛俞加压抑。杨昊不断地打电话过来:“老大,怎么回事啊?我们这里的人都在谣传,好像要发什么传染病了,我们要不要走啊?”听得出他那种着急。
“走?那小子就那么怕死?”我说道:“谣传的东西你也相信?”
“可是…”杨昊吞吞吐吐道:“可说我们这里好多人在开始请假回去呢,再说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早点回去也安心啊。”
“行、行、行,那你就请假吧,反正我现在这会是走不了啦。”我说道:“哥就不相信,还有人比哥看得准。”
说着,我挂断了电话。
其实我是这么故意说给杨昊听的,我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今年肯定要回家过年。
晚上,我正和曼君谈到此事,手机却响了起来,是周天打来的,他说他被人打了,要我过去一趟。我问他问题大不大,他说没有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有些偷懒,不想过去,但曼君一定要我过去一趟,她怕周天有什么想不开,我慌忙和曼君一起打的去。
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为了争抢几瓶白醋,周天和几个当地市民发生了误会,被人痛打了一顿,好在我们及时赶到,给周天安慰了几句,才没有更多的事发生。最后自认倒霉,不了了之。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们对深圳开始有了一种反感,而周天也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说什么我们不团结,没有保护好他,同时骂深圳人太没有素质了。
《三》
2003年春节,总算是如愿回家过了个新年,我和曼君特别开心。两家的老人也很高兴,特地为我们举行了订婚仪式。
在我们这里,订婚仪式的举行就等于默认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只差一纸证书,就可以结婚了。这让我和曼君异常欢喜,到这时,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的落了地,只待选一个良辰吉日和曼君完婚,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元宵节之后,带着满心的欢喜,我和曼君又开开心心地回到了深圳。
3月, 深圳的春天很快地到来了,当人们还在以为今年的春天又会很美的时候,忽然感觉情况有了很大变化。
一天周末,正当我们准备一起相约去游玩的时候,发现在深圳的每个区域与往日忽然有了不同,很多的地方都开始实行了戒严,那场景如同大敌来临,每个小区、港口、车站都增强了保卫,警察和医务人员,那情形如临大敌一般严阵以待。一些外来人员,出入必须登记,进出 接受远红外检查。车站,街头挂满了各自“非典”宣传横幅,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是“非典”真的来了,我们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从这之后,我们的业余活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所有的生活都围困在“非典”的恐怖里,而那时所有的新闻报道全部与“非典”有关。每天报道最多的都是哪里出现多少疑似病例、哪里死亡人口多少云云,全部与“非典”有关。
受着这“非典”的影响,人们大多忧郁了许多,上班不再是喜气洋洋,不少的人都戴上了口罩,感觉心事重重的,厂区里上班进出每天都设有专人检查,消毒、喷施药水。一时间,宣传防御“非典”的资料多了起来,厂区里也扩大了对“非典”的防范,到这时我们才知道:“非典”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像感冒传染一样流行,一旦染上,就等于和死神握手了,无药可治,而且必须与正常人进行隔离。
恐怖的传说,紧张的气氛,让我们的心情冷到了冰点,工作也没有了激情,每天关心的是是现在病情发展这么样了?发展到家乡了没有?家里的人怎样了?几乎隔一天就要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家里的人也很担心,让我们早点回去。可听说只要回去了就要被隔离,我们谁都不敢提回去。
那段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只要一提到“非典”,就紧张不已,几乎到了谈“典”色变的地步。
为了让曼君安心,减少被感染的可能,我特地托人从内地寄来了一打口罩,供曼君使用。曼君却每天都吵着想回去,心情烦躁不已,然而因为工作和当时环境趋势,无论如何是走不了的,只能在默默等待中,盼望这个“非典”早点过去,不要影响我们的生活。
直到6月份以后,“非典”的气息才慢慢淡去。而这时,我们对生活的的信心都已经冰凉了。
第八章:有一种疯狂
《一》
不知是由于受到了“非典”的刺激,还是由于整个世界经济的猛涨增长,自2003年下半年起,深圳的经济发展,忽然感觉一下子增快了许多。不说别的,就说玩具厂,原本每天八小时的工作刚刚好,现在却因为厂子里订单增加了许多,每天得卯足了马力生产,日日加班加点,搞得员工身心疲惫。不过有一点还好,就是工资收益也增长了不少,到2004年10月的时候,我和曼君已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这期间我和曼君曾经商议过,待2005年,我们有了足够的积蓄和时间,就回家结婚,然后自己创业。
那段时间,我们整天忙于工作,和舒宁、杨昊之间,已经没有了多少联络。偶尔的几次联络,也都是匆匆忙忙,大家都很忙碌,没有了心情和时间在一起相聚了。最近的一次相聚,还是在“非典”刚刚结束不久,那时杨昊早已经辞职,跳槽到一家证券公司,做上了客户经理,而周天则跑到了贵州。
我一直怀疑,杨昊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好证券客户经理,因为证券不同于其他行业,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的下来的。不过听说这小子还做得不错,赚了不少的钱,而且桃花运连连,一连谈了好几个女孩。这是杨昊的强项,这小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甜,遇到谁都能聊得上,只是对于周天我有点不明白:这小子在深圳干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跑到贵州去?我打电话问他,他说是做连锁业,比打工来钱快。我劝他不要过去,可他还是过去了,我们拉都拉不住。没有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我们无所能及的事。只是到后来才知道,周天这小子是堕入了情网,被一个四川女孩骗到了贵州。
原先在“非典”之前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每个月都还要联系一次、聚一聚,现在聚在一起的机会少了,联系都懒得联系了。
2004年冬天,刚过小雪不久,曼君居然意外地怀孕了,为了不影响工作,同时不让曼君难堪,我们只得到深圳的一家私人医院将孩子打掉,我和曼君心痛不已。
经过这一次折腾,曼君的身体一下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我只好让曼君先请假回家休息。
一个月之后,曼君回到了公司,这时已是离过年不远了。
《二》
过完年回来,公司开始发放上年度奖金了。由于去年工作出色,我和曼君又有了不笔不菲的收益,加之这几年,我们省吃俭用,有了一定的积蓄,我和曼君商议。想在买深圳买套房子。
这两年,深圳的房子越做越漂亮,而且价位越来越高,一天一个行情,昨天还是六七千多元的,今天就是一万多了,面对这样的行情,我们想不能再错过了。
2005年夏天,正当我们准备拿出所有的积蓄,首付购房的时候,杨昊突然过来了。
这小子,两年不见,人发福了许多,长胖了不少,而且有了自己的小车,不由让人刮目相看。
得知我们想要购买房屋,这小子一口的不赞成。
“老大,你傻呀,这个时候买房子,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吗?”杨昊激动地说道:
“你想想,把大把的钱,投到一间房子里,划得来吗?”
“怎么划不来?”我反问道。
“你想啊,房子现在这么贵,你把钱一下子全投了进去,还要按揭、还要还贷,那有精力发展事业、发展个人生活啊?而且还款压力大,产生不了什么经济效益,不值得。”杨昊说:“依我看啊,不如把钱用来投资,让钱生钱,那才叫明智。”
“哦?”我和曼君同时惊讶地看着杨昊,仿佛从他身上能发现一种奇迹:“怎样钱生钱?”
“你们不知道?”杨昊故意卖了个关子:“炒股撒。要不我说你们怎么还没有发财呢,连这个都不知道?”。顿了顿他又接着说:“现在的聪明人,哪个不是在炒股?把钱拿出买房子,当房奴,比炒股差远啦。”
“不一定吧?”曼君有点不相信“你是不是三句不离本行啊?”。
“你不信?”杨昊扫视了我们一眼:“你们听说过杨百万没有,人家就是凭炒股一夜暴富,才几天时间,就从一个打工者成为了一个百万富翁,那才是叫神奇呐,还有,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一同出来,现在我也有车了、钱也有了,你们却还这里打工,为什么?因为我在炒股撒。”
“哦?怎么过炒法?”听说一夜暴富,曼君来了精神。两眼直直地盯着杨昊,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家都是兄弟,我不妨直说。”杨昊舔了舔嘴唇:“我有个朋友,在深圳的一家证券公司当高管,是个操盘手,很有一套,而且还有很多内部消息,炒股特灵。你们看,这两年我就是跟着我的这个朋友,买车、买房,比打工强多了。再等两年,我也是百万富翁了,谁稀罕这房子啊,到时我买别墅去。”
听杨昊说得如此活色生香,我和曼君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如果你们想在深圳发展、站稳脚跟的话,不妨听我的,大家同窗一场不容易,我包你们成为一个有钱人。”杨昊说。
“那得多少钱投资啊?”曼君不禁问道。
“不多,几万块也可以,几十万也行,当然投资越多利益越大。”杨昊轻松地说着,不禁让我们陷入了无尽的梦想之中….
《三》
第二天,我们拿出了我们这几年打工的全部积蓄交给了杨昊,我们希望在杨昊的帮助下,一跃能够成为有钱人,然后在深圳买一套房子,把自己的父母都接来,开开心心地过一个有钱人的日子。
自投入股市后,我们开始对股票认真研究起来,开始知道了什么叫做a股、b股,知道了什么叫做k线图,涨停板、跌停板等,虽然不是很懂,但起码知道了怎样炒股、怎样去防范风险,怎样听专家点评和利益最大化。
在杨昊的影响下,我们逐渐迷恋在股市里,大部分的精力投在了股市。
深圳的股市瞬息万变,为了熟练炒股,我们开始出入深圳的各大股市讲座、股评,像个小学生一般认真学习炒股知识,同时与股友之间不断加强交流,迅速丰富了自己的股市知识。
深圳的股评、股市讲座很多,炒股的人也不少。大大地增强了我们的信心和眼界。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也小有收获,账户上有了几十万块钱。
因为忙于股市,玩具厂的工作几乎荒废了,销售业绩不断下滑、设计没有了新意,惹得罗总很不高兴。为了顾全面子,我和曼君干脆辞职,一心一意炒起股来。
炒股是忙碌的,也是兴奋的。随着k线图的不断上升、跌下,我们的心就随着k线跳动起伏。那一段的日子,我们的心就在股市里,全心身地投在股市,吃饭、聊天无不与股有关。谁要说股市不好,我们就跟人急,那时的思想,仿佛已经进入了一种疯狂。
随后的日子,我们把舒宁也拉了进来。
第九章:股海沉浮
《一》
股市的魅力就在于那忽上忽下的k线走势以及对明天股市的猜想和预测,那种随着k线忽上忽下的心情,如同畅游在大海里,让人在紧张之余有一种畅快的感觉。特别是在大涨或是大跌之后,那张砰砰心跳的种紧感觉,至今想来还紧张不已。
说实话,那几年我一直迷恋在这种感觉里,跟着深圳城市的步伐,亦步亦趋。生活在那样一种亢奋中,我真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们几乎认定我们就是富人的料,那时,在深圳,我们发觉我们找到了一个人生的宝藏,如同一个穷小伙来到了纽约,忽然发现了一个发财的途径。特别是炒股初期的那段日子,股市行情特别的高昂,买什么股涨什么股,钱来得很容易。
有了钱之后,每天早上我们都到深圳的茶楼去喝早茶。深圳的茶楼、早市很多,不像武汉,只有街头的饮食小吃,除了热干面、三鲜包,通城豆皮再也找不出有什么特点的早吃了。深圳的早茶不一样,品种和丰富,从南到北、从天上到地下,应有尽有,各地方的小吃经典几乎汇集一堂,但最多的还是海鲜味居多,这或许更符合广东人的习惯。
吃完早茶,我们一般会去附近的公园健一会儿身、上网,到下午的时候,才到证券公司去看一看,晚上则到各处游玩。紧张刺激而又开心的日子,让我和曼君几乎转遍了整个深圳。
人们常说:亢奋常常容易使人走火入魔、容易使人迷失方向,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在炒股的那几年中,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要做点什么,或是给自己留下一条什么退路,我只觉得找到了一种赚钱的途径,就可以一劳永逸。我们以为:在深圳,凭我们几个人的聪明没有什么做不到,深圳也就是这样,我们真他妈的是天才。我们甚至开始有点瞧不起了打工者,有了钱就大手大脚,从不在乎赚钱是否容易,我们真正忽视了:股市也是有风险的。
炒股的生活,钱来得容易去得也自然容易。在那两年中,我们真正的也没有存到多少钱,大多花在了游玩中。炒股虽然悠闲,但有一点,日子却是过得提心吊胆的。同许多股民一样,我们慢慢学会了跟风,也开始迷信和讲究了,忌讳别人在自己的面前说:“跌”,甚至与“跌”接近的口音也很忌讳。
股市里平常进出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都有,只要有点钱,谁都可以拿来炒。我见过一个92岁的老太,居然没事也来炒股,我真是服了。这或许就是中国股市的特色,是深圳独有的一种风景。
《二》
炒股是迷人的,也是需要耐心和实力的。
在我们四个人当中,舒宁的家庭经济条件是最困难的一个。他的家在江汉平原松滋县的一个小镇上,一年家里没有多少收入,家中除了一个母亲和一个妹妹就再没有什么人了,舒宁的父亲因为多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而去世。所以舒宁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不能像我们一样无所顾忌。每个月舒宁都要给家里寄钱,供妹妹读书,日子异常艰难。最近,听说家里给他相了一门亲事,要他回去成亲,他死活不肯。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是搞乡下媒婆的那一套,估计谁都不会同意的。别看舒宁平常人很内向,性子却很倔,另外一个原因,其实我们早就知道,舒宁暗暗和他的一个同事好上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公开罢了。
2007年“五一”前夕,消失已久的周天忽然出现了。那天我和曼君正在网上观看股市走向,忽然接到周天打来的电话,他说:“老大,我是周天啊,我快到深圳了,马上就要下火车了。”
“啊?”
接到周又回到深圳的消息,我一阵纳闷,我很是惊讶,赶忙通知杨昊,叫杨昊把车开来,我们一同到车站去接他。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们终于在深圳火车站见到了久违的周天,背着个破行李包,一脸的疲惫。
这小子,两年不见,黑了好多,成熟了许多,脸上开始有了厚厚的胡须,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我说:“你小子这两年死哪里去了,联系都不联系一下,还记得来深圳哈?”
周天只是呵、呵地傻笑,没有做声。
当晚,我们就在深圳福朋喜来登酒店定了一桌酒席,为周天接风洗尘。
这次回来,周天就只有一个人,我们原以为他会带女朋友一起过来,却没有见到他的女朋友。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女朋友呢?”
周天一怔,脸上猛然一黑,低下头去:“唉,别提了,以后再说吧。”
说着,抓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估计他有难言之隐,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许久,我们都闷头喝酒,吃饭,见我们都不怎么说话,周天这才红彤彤着脸说:“妈的,老子这辈子竟然给女人骗了。”
顿了一回儿,他又说:“我原以为到贵州比在深圳好混,起码是国家西部开发,有好的发展机遇,谁他妈的知道,是要老子过去搞传销。呆了一年多,把自己的亲戚也害了,唉,我不是人啊,后悔当初没有听你们的话。”说着周天竟鸣咽起来,搞得我们几个人一旁无所适从。
《三》
周天的到来,没有给我们带来一丝的喜悦,反而带来了一丝的忧郁和不安。自从周天到来后,我们隐隐感觉有一种不详的征兆,从五月初开始,股市动荡得特别的厉害,仿佛有一场骤风暴雨即将来临的感觉。我们无暇顾及周天,只是叫他到富士康或是华为去应聘,因为在深圳只这有两家公司比较有实力而且规模大,发展空间多,很适合打工发展。而我们则每天都泡在股市里。紧盯着股市的一举一动。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想把所有的资金抽出了,我怕万一股市惨跌,我的投入就泡汤了。
杨昊鼓励我说:“你怎么这么胆小啊,这几年我们不是闯过来了吗?股市就是这样,越动荡越好,这样才有利润空间。”
我们听信了杨昊的话,不再庸人自扰,如同往常一样,安心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好在不久,股市慢慢在回升。
2007年10月,曼君提出:“我们抽一部分钱出来,先结婚再说吧。”
看着曼君那种心急的姿态,我暗暗高兴:看来女人也怕当剩女啊。结婚肯定是好事,不过,我还想赌一把,我要在股市正飘红的时候,大抓一把。
于是我说:“还是等等吧,2008年是奥运年,我们还是等到2008年结婚吧,生过奥运宝宝,好不好?”
曼君同意了。
《四》
2008年元旦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百年不遇的大雪席卷了整个深圳和中国南方的大多地区。
深圳,这个原本很美丽的冬天,因为一场风雪的到来变得有些诡异,白惨惨的雪花,断断续续的飘了近一个月,雪水夹杂着寒冷,这在深圳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的。虽然一些人在下雪的初期感到了稀奇和快乐,感受到了南方冬天的异样景象,但在那样一种凄厉的风雪中,还让人感到了一种恐惧和不安,仿佛预示着2008年,将是不平静的一年。
随着大雪的到来,世界金融风暴的气息也悄悄降临在了深圳。一大批在深圳的企业开始裁员了,大批的民工流浪在深圳街头,车站。有些企业开始面临破产,人们开始恐慌起来。
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各企业最忙碌的日子,今年却清闲了好多,许多人无事可做,只得流浪在深圳街头或早早回家过年。
新年之后,深圳的股市开始象年前的那场风雪一样,急剧动荡起来,一些人仿佛嗅到了不好的气息,赶快逃离了股市。而更多的股民们开始议论纷纷,目光充满着各种疑虑。曼君问我:“要不要逃?”
我说:“等等看!”
在我的感觉中,我不相信股市会有这么快崩盘,说不定会有更好的上升空间。这几年,股市行情虽好,却也有过起伏的时候,我们不也挺过来了吗?再说2008年是奥运年,一定会有成长的空间。
我们咨询了几位专家,大抵跟我们的预测一样。只是2008年春节后的这个春天,确实与往年不一样。
3月底,在历经了一段时间的动荡之后,深圳的股市,终于在人们的担忧中崩盘了,一下子由原先的5000多点跌到了3000点,从顶部跌到了谷底。不仅如此,上海的股市也在急剧动荡,纽约、东京证券,全面下跌。这时我们开始紧张起来,天天守候在证券公司里,催问着股评专家,分析股市走向及内幕行情。
杨昊却依然像往常一样,泰然自若。
我说:“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不急啊?我们到底要不要抛啊?”
“急什么呀,老大,男人嘛,怎么沉不住气,现在抛了要亏多少啊?你算过帐没有?”杨昊一幅稳如泰山的样子。
“听我的,过了这场风雨,一切会好起来的。“杨昊似乎胸有成竹地说:”世界金融风暴只不过是一个噱头,对于我们炒股的人,见多了。”
于是,我和舒宁只好安心地等待,观察着股市的走向。
第十章:深圳抑郁症
《一》
股票被套牢了,我们的心也开始发紧了。整整一个月,我们外表装着若无其事,但内心却痛心不已,这毕竟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积蓄啊,万一有个闪失,我们不就全完了。
自从股票被套了以后,曼君开始变得有些忧郁,天天逼着我想想办法。我能够有什么办法,所有的资金全投在了股票里,除非忍受损失,抽出资金,否则只能听天由命。
我们咨询了很多专家,大多数人都叫我们等待时机,不要盲目清仓、否则损失太大,不划算。于是我们天天泡在证券大厅里,企希于老天能够大发慈悲,让股市重新红起来。
然而,股市越走越低,丝毫没有反弹的迹象。一些久闯股市的老股民也沉不住气了,纷纷割肉外逃,听说有些人已经亏尽了本金,欲哭无泪,有些人甚至在闹跳楼自杀…
我们感到了恐惧。
杨昊不停地鼓励我们,相信股市一定还会有反弹的时候,只不过要耐心地等待。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眼见股市越来越低迷,我们的心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忧郁,杨昊开始迷恋上了彩票、地下押宝等,打发心里的空虚。
舒宁的日子也不好过,听说受世界金融风暴的影响,各大公司都在裁员,舒宁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裁掉,现在好多公司都破产了,流浪的民工日益增多,很多人都回家了。
“该怎么办?”舒宁几次问我:“现在股票也套牢了,工作如果再不保怎么办啊?”
我明显感觉得出他的忧虑。
好几次他跟我说:他想抽出资金,想回去,可本金都快赔完了,没有钱怎么回去啊。他在那里幽幽的哭。我猜想他一定是累了,一定是压力太大了。
过了几天,周天打电话来说:“舒宁和他女朋友吵架了,两个人现在已经分手了,舒宁情绪很低落。”
我感到了一种茫然。
《二》
曼君这段时间,心事重重的,我找她说话也爱理不理的,而且经常跑出去。有几次,我发现她在半夜还在发送信息,这么晚了,她还能给谁发送信息?我想。但碍于情面,我也不好过问。
2008年3月之后,曼君开始变得不近情理了,有事无事都要和我争吵,这是以前所没有的。我感觉她在变,变了许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说:“我们回家结婚吧?结了婚再来好不好?”
她瞪了我一眼:“结婚?你拿什么跟我结婚啊?是钱还是房子?”
我感觉到了她的那种愤怒。我知道:自从股票套在了股市,曼君的心理就崩溃了,她承受不了这样一种打击和结果,她要的是钱、是房子。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一套房子,一个好的归宿么?现在等来了这么个结果,叫她怎么承受得了?
5月12日,一场8.0级汶川大地震砰然而来,震惊了中国同时也震惊了深圳,人们沉浸在悲痛里,满怀忧伤地为在地震灾区蒙受苦难的同胞祈祷而募捐。
那几天,在深圳的街头到处都是为灾区人民募捐的情形,到处是谈论地震的话题,人们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奈,甚至有人假设:假如深圳地震来临,我们会怎样?
地震的灾难,不仅给人们带来了心灵的创伤,也带来了我们的生活的阴影。而在这之后,受世界金融危机的全面影响,深圳的股市(包括沪股)进一步跌向了深渊,不亚于一场8.0级地震,大批的企业关门破产,忧郁恐惧的人进一步增多。此时我们被深深订在了股市。
从股票套牢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的经济拮据了不少,原先租住的房子不敢再租了,只得在靠近深圳郊区的一个偏远地方,租了一个农户的破房子聊以栖身。曼君很不满意,与我大闹一场,竟然提出了分手,我苦苦地哀求,她这才作罢。
5月中旬的一天,在吃完晚饭后,曼君很是忧郁,说要一个人出去走一走,谁知半夜还没有回来,我打她的电话,竟然是关机。
该不是出事了吧?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近段时间,深圳经常有人失踪,被绑架,曼君该不会出事了吧?
我开始逐个、逐个地拨打电话,问他们看到了曼君没有?在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复之后,我开始满街寻找,在她以前去过的地方或是爱去的地方,只要是能够想到的,我都要去看一看。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不停地打电话、询问,每一个角落,每个一朋友住处,直找到人困腿乏,双腿无法迈动,最后倒在街角的一处台阶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当我满怀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了曼君的信息,曼君发来了一个短讯:我走了,你不要找我,我们还是分手吧。
晕。我再一次瘫坐在了地上。
《三》
有数据显示,深圳每年的自杀人数已经超过交通死亡人数。而自杀的多数原因就是抑郁。在深圳,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抑郁症患者,有着抑郁情绪的人则更多。深圳康宁医院2006年做的一次调查统计显示,深圳人的抑郁症患病率达到7%。“浮出水面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抑郁症患者隐藏在水面之下。”深圳叙事心理咨询中心的一位心理咨询师指出。数据证实了该人士的说法。2006年11月,深圳市卫生局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18岁以上的深圳市民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总患病率超过20%,这是10年前患病率的4.4倍。
如果越来越多的居民被抑郁困扰的时候,深圳,这个曾经代表着朝气、阳光、希望的城市,也会像深圳人一样,开始出现抑郁症状。
“逃离深圳,回去当农民,一个深圳人的真实想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网络上郑文锋些在自己的博客上的帖子《逃离深圳》。
从春节到现在,郑文锋回了五次老家江西赣江。“我在老家承包了380亩山地,准备养鸡养鱼,做一个农民。”今年30岁的郑文锋2002年来到深圳,很快就开了一家小型公司,并投资一朋友开的小广告公司,每个月能有4~5万的收入。但郑文锋说,他厌倦了深圳这个城市的虚伪、浮躁。“这哪里是生活啊?有种莫名的压力感与厌恶感。任由现在这种状态发展下去,肯定会毁了自己。一定要改变。”
随后,我们搜索到:7月18日,年仅26岁的华为员工张锐,在深圳梅林某小区的楼道内自缢身亡。进入华为只有60多天的张锐,生前曾多次向亲人表示工作压力太大,并两度想要辞职,为此,张锐的父亲两度来深看望劝说。在张锐父母亲看来,华为每个月8000元的薪水,对负债累累的张家来说,是多么难得啊。父亲第二次来到深圳时,想不到会与张锐阴阳相隔。自杀是抑郁症的极端表现,深圳这两年每年死于自杀的人达到2000人,是死于交通事故的两倍。深圳市人大副主任邱玫说:“深圳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人的精神状态容易出现问题,就连小孩子也会威胁老师说要‘跳楼’。”
一位在广西阳朔西街开酒吧的深圳朋友在其博客中写道,“深圳是全国背包客最为集中的地方,在丽江、拉萨、黔东南、凤凰、甘南这些背包客最喜欢的旅游线路上,到处都是深圳来的年轻人。只有做驴子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不是一部机器。”
第十一章:惨痛
钱没有了,房子也没有了,我们还和当初来的时候一样,身无分文,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当初兴冲冲而来,现在却黯然在深圳街头。
这段时间,曼君一直没有回来,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每天我都很郁闷。我联系杨昊,他很忙,没有时间搭理我。
我再联系到舒宁,他说他很累,现在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想早点把股票早点退出来,其中有一部分钱,他还是借别人的,如果亏完了,他就什么都完了。言语中,我感觉得出他的那种绝望。
大约过了一个月,曼君回来了,人很憔悴,我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我问她,她也不说。我想跟她重归如好,她也依然冷漠。
每天,曼君都是忧忧郁郁的,她那种样子叫人有些害怕。
几天之后,曼君走了,没有告别;没有。她只是发了一条信息到我的手机上:“我走了。”
短短三个字,一切都结束了,那种无声的告白。让我感到了人生的苍凉。
更为苦闷的是,在曼君离开我之后不久,杨昊因为私自集资、诈骗被公安机关抓走了,正接受调查,真是破屋又逢连阴雨,恰恰在这个当口,问题都来了。
我开始无力应对这个局面,我烦躁不已,曼君走了,炒股也没有了主心骨,生活没有了朋友,那种无形的恐惧,让我感到了孤独,感到了无助。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股市的持续波动、下跌,我手中能够支配的钱也越来越少了,为了维持以后的日子,我开始变得谨细起来,一分一厘都变得斤斤计较了。
汶川地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在一种失落里度日如年,一直期许着股票能够反弹,不至于让我们血本无归,同时我也暗暗期许曼君能够回心转意,说不定哪天能够回来。
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奢望,其实比我更忧郁的还是舒宁,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给家里寄钱了,工作也不是很顺心,时常失魂落魄的。他打电话跟我说:他觉得很对不起母亲,妹妹也即将要毕业了,也等着他去支助,现在他一分多余的钱也没有,股票却牢牢地套在跌停板里,他很着急啊。
我很理解舒宁,但我爱慕能助,我们每个人现在都是自身难保。在这种担心和孤寂下,我们感觉我们一下子衰老了许多,言谈中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和洒脱,我发现我和舒宁都陷入在了忧伤里,每天都不能自拔,在操心着股市的同时,我们还要担心杨昊,这小子到底怎样了?会不会判刑?我们该怎么办啊?
周天没有卖股票,他或许不懂得我们的担忧,但从贵州回来后,他人也变得迟钝了许多,很少言语,平常也不怎么跟我们联络。
过了一个多星期,杨昊终于出来了,问题不是太大,只要卖掉车子、房产,积极退还集资款就可以没事了。但从这件事情之后,杨昊仿佛也憔悴了,人也颓废了许多。
6月,深圳的天气炎热无比,仿佛可以同武汉的火炉相比,我们感受到了从未有的烦躁。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证券公司焦急地观察着股市,忽然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周天出事了!
电话是舒宁打来的,他说他也是才得到消息,要我马上到人民医院去一趟,待我们赶去的时候,周天还在抢救中….
大约几个小时后,周天总算是被推出了抢救室,人却残废了一只手。原来在工作中,周天一直神情恍惚,加之近来身体状况不好,不小心手被压在了机器里,被机器压断了右手,从此成为了残废。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舒宁一遍遍问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个星期之后,周天的病情总算是有了稳定,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和走动了,但情绪一直不佳,让人倍感忧虑。
舒宁天天都过来探望,不断自责自己,说是自己害了周天。
我们耐心地劝导舒宁:“这件事是意外事件,不要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是不可预测的,不能怪罪于谁。”
舒宁点点头,眉头却依然紧锁,还是很忧郁。
过了一会儿,舒宁满脸忧郁地问我:“老大,你说,我们留在这里还有意义吗?可是,不留在这里,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啊?”
那种样子很难过。
我说:“放心吧,兄弟,我们会挺过去的。我们现在被股市套牢了,只是暂时的,我们没有选择。”
“可是….唉!”舒宁还想说什么,却只叹了口气。
就在我们以为,这种痛苦会很快过去的时候,一个更大的不幸消息传来:舒宁跳楼了。
那天旁晚,当我们赶到舒宁住地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被抬走了,只留下一大滩污红的血迹,刺目在灼热的大地上…
第十二章:逃离深圳
舒宁走了,把生命的最后一滴血洒在了深圳。
曼君也走了,一个弱小的女子,不知道她会怎样去闯荡自己的世界;可怜的周天,拖住残缺的身躯,站在七月的阳光里,那种凄凉的目光叫人害怕。
我和杨昊冷冷地对看着,谁也不言语。
错了吗?是我还是杨昊?还是深圳?
也许我们不该梦求一夜暴富;也许我们不该好高骛远;也许我们本不该到深圳来,或者应该踏踏实实去做一个打工者或是创业者。
但我们都没有做到。
深圳只是一个城市,不是我们想象的乐园。
走在深圳的街头,此时我们才明白:一个人要想立足于一个城市,不可能仅凭一种梦想、一种希翼去生存,必须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去努力、付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城市只是一个生活的载体,它不可能给予我们生活的全部。
城市没有错,生活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我们误解了城市,也误解了生活。
迷人的深圳,每天都有人进来,也有人逃出。
在决定离开深圳的头天晚上,我们在车站认识了一个在深圳工作多年的女孩,她叫丽娜,28岁,公关经理,来深圳之前在杂志做编辑,还算小有名气,离家到深圳的时候,备受家人阻挠,由于被自由的深圳吸引,还是奋不顾身地来了。到深圳之后一直做市场和公共关系
工作。8年只换了两次工作,谈了两任男朋友,这在深圳绝对不算多。但是在深圳打拼这么多年后,还是被男朋友抛弃了,炒股也炒得一塌糊涂,于是,在金融风暴的趋势下,还是决定挥泪告别了深圳,选择了逃离,回到内地重新开始人生。
那天晚上,是我亲自送她坐上了逃离深圳的火车。在深圳这么多年,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她觉得好笑。在车站,我们谈了许久,我们如同一对天涯沦落人,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我想:或许正是我们这代人相似的“杯具”,酿就了我们对一个城市的困惑。
在从车站回来的路上,我握着口袋的仅剩的几百元钱,我掏出200元来,投到了街头的募捐箱里。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里为别人捐赠;为灾区人民募捐。或许我也是为了心中有一个解脱。
第二天,我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我们三个人,一同上路,什么都没有带,什么也不用带。能够留在深圳的,我们把它们全部都留在深圳,除了我们的青春、除了我们的梦想。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在深圳这块土地上,十年的努力与拼搏,十年的情感与希望,仅仅因为一念之差,紧紧因为一场世界金融风暴,一夜之间居然灰飞烟灭,成为了南柯一梦。
十年了。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时间的年轮。
十年的时间,带给我们的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怨?从当初踌躇满志、欣然而来,到现在情财两空、黯然离去,除了伤痛,除了落寞,我们还有什么?
夜幕中,当我再回首这个让我又恨又爱的城市的时候,才知道这十年,如同一场梦境一般。
在深圳,我们不过是城市里的一个过客,这个城市已经不再属于我们。青春已逝、梦想难圆,我们除了眼泪、除了落寞,我们一无所有…
别了,深圳!我们曾经梦想的深圳。在我为你爱恋了十年之后,我们却要痛苦地说分手了。
面对你无限的暧昧和风光,深圳,我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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