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我还住在一个离上海很远的乡下,那时候父母还没有分开,我常常一个人站在芦苇丛中,向着远方呼喊:“哥,我在这里!可是迎面吹来的风吞没了我的呼喊,我只能看着哥转身跑到更远的地方,那时候我只有五岁,和那些芦苇一样的高。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无论你怎样地去争取。
母亲死了以后,我一个人流落在这个城市,可是我并不难生存下去,母亲生前的客人都很照顾我,照顾我的身体,也照顾我天生骨子里的风骚。就是谢谢他们,我才活到了今天,我才能抚摩着母亲的骨灰盒想着她最后望着我的样子,那副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她生命中最后的几个字,“家。。。。。家。。。。。家。。。。。”
死对于母亲来说,实在是一种解脱,所以我没有哭,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哭,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下,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求饶拼命地哭喊,可是那个男人终究硬生生地刺入了我的身体,从那时起,我不再哭。
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我终于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了乡下,那儿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子,陌生的人。只有那一大片的芦苇,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无法忘记。
在那里的风只消轻轻地一吹,所有的杆头都会整齐地摇摆,从我身上一拥而过,各自都在微微地颤抖,就像哥抚摩着我的身体的那个样子。
在尽头,我折去了一根芦苇,把它插在了母亲的坟上,其实生命一点也不珍贵,折断了一次就再也抬不起来了,父亲也是在折这些芦苇的时候一头扎进了土沟,再也起不来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父亲当初没有赶走母亲和我,那么我就会替他来折这些芦苇,母亲就会为他编制各种各样的东西,哥就会站在另一处尽头寻觅我,风也就一次又一次地吞没了我的呼唤。
可是这一切再也不会发生了,当我躺在那张古老的床上时,“吱呀”“吱呀”的声音那么地清晰,哥的汗水一滴,两滴,滴在了我的脸上,我睁开眼,我看到那是眼泪。
哥说:“妹子,我糟蹋了你。”
我笑笑说:“哥,你只管干吧,你妹子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又闭上了眼睛,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男人,那个糟蹋了我的男人,他在母亲的床上,一手搂着母亲,一手抽着烟,我不小心打开了门,我说:“妈,你吃药了吗?”就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我跑回自己的房间,门没有来得及关上,他冲了进来。门口母亲拼命的叫喊,拼命地拍打,淹没了我的哭声。
至今我都无法忘记那双发亮的眼睛,我在无数的男人身上找到了相同的眼睛,就像我来到乡下,那些一身汗臭味的男人。
村姑们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无非是说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小骚狐狸罢了。
我没有理睬她们,比起像猩猩的她们,我的确更像一只狐狸。
回到乡下的那点时间,我没有想来记住些什么,我只想把母亲好好地安葬在这片土地上,顺便再看看我梦中的芦苇。
梦中的芦苇地,阳光一照就照到了底,什么也遮掩不了。
当我和哥漫步在这片芦苇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那么地圆那么地干净,就是这个时候,三个人围了上来,哥说他们是村里的恶棍。我的视力不好,我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看见了那些发亮的眼睛和他们手中闪晃的刀,第一刀刺中了哥的大腿,我看不见血,只听到刀子拔出来时哥的闷哼声,哥一把推开我,“妹子,快跑,跑啊!”
第二刀在他的肩膀上。
我抄起地上的砖块就往哥的头上敲,哥直接昏了过去。
三个恶棍楞楞地看着我。
我撕下衣服扎在了哥的伤口上,然后冷冷地说:“操完了就给我滚。”
从那天以后,猩猩们看我的眼神更鄙夷了,她们不停地流传着我在上海就是怎么样的一个鸡,那天晚上我又是怎么样的让那三个恶棍操。
我始终不用去理睬那些有声有色的传言,因为她们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无论你怎样去争取。
从那天以后,哥也不再说话。他躺在那张古老的旧床上,怔怔地看着前方。
在我们的前方本是一大片的芦苇地,可是哥望不到那里,只能望着墙壁上岁月的裂纹,就像很多年以前,他望不到芦苇里的我一样,只能望见风吹过芦苇那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我给他换纱布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妈是怎么死的?”
我说:“吸毒毒死的。”
他若有若物的说:“哦,不是淹死的吗?”
那时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父亲把母亲和我踢出门外,气急败坏的咒骂道:“你这个荡妇将来一定进猪笼活活淹死!”
我没有回答,那天晚上,哥一个人从芦苇边走出去,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一边的芦苇连着一条很清澈很清澈的小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刚回乡下的那天,站在芦苇丛中,远处哥怔怔地忘着我,一双发亮的眼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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