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看一奶奶带刚会走路的孙女散步。母慈女靓，很惹人羡煞。只小女孩不小心撞在树上，登时哇哇大哭起来。看看也未受多大伤，只是一味的哭。奶奶没办法，就一边用手使劲拍打树一边唠叨：都是这树不好，干嘛挡住我宝贝的路，使劲打你，看你还敢不敢？一会儿，宝贝不哭了，也跟着来凑热闹，边拍树边说：就是这树不好，就要打你。

看着这情景，恍如自己的童年。看来，天下的母亲都一个样。

孩子撞到树上，一定不是孩子不小心，而是树错了。如果没找到挡路的树，那还可以是地错了，使劲拍打地皮几下。即使不是摔在地上，那肯定是老天爷错了，骂几声老天爷瞎眼也管用。反正总能找到罪魁，而自己总是受害者，没什么责任。

这样的逻辑，其实不止是对孩子有效，对大人也可以推广开来。

7月24日河南栾川伊河汤营大桥整体垮塌，桥上众多滞留人员落水。目前已打捞出37具遗体，仍有19名群众下落不明。对大桥垮塌原因，当然是还在调查。想来这调查结论不用等太久，你我早就知道了：无非洪水冲击，大桥年久失修之类。反正都是洪水和时间的错，你能跟洪水和时间叫什么劲？

如果有好事者一定要说些细节，也都有相应的理由应对。有说去年刚维修过，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的，那应对说去年只铺了新路面，加了新汉白玉栏杆，并没对桥基加固。有说垮塌的桥面为何未见钢筋的，答曰是因为钢筋被洪水冲走了，洪水能将一版登有负面消息的党委报纸冲走，当然也能专门讲钢筋抽出来冲走。有问建桥的提示牌怎么没了？可以回答说桥塌后被人摘走了，要做调查依据。还有说这桥曾塌过，说明早先设计有问题，为何维修不改正的，那就要回答专业些，可以说设计本来很符合当时的规范，那时的规范里没有要求考虑洪水和杂物的冲击力。……所谓水来土屯兵来将挡，正如医疗事故鉴定一样，转一圈回来，证据还是都在人家手上，结论自然都是老天的错。

要说进步也总还有些。比如下次设计桥墩还可以再大些，下次建设钢筋还可以再多些，下次投资花钱更要多敛些，接下来就不必说下次修桥某些人腰包也可更鼓些了。毕竟綦江彩虹桥只有一座，沱江凤凰桥只塌一回，一个人死在某座桥上的机会一生也只有一次！

桥塌了，也就是件死几十人的小事。坝垮了，可就是影响几十万人的大事了。对照一下江西抚河唱凯堤决口。省长站在大堤上看一眼就知道几十万人无一人死亡了，市长说我们一直在按规定整治大堤没有责任了。而媒体不小心摇了下镜头，就让人发现决堤口坝内不是混凝土而是疏松的砂粒了。这也就让人明白了：所谓“无一人死亡”是省长火眼金睛修炼的结果。所谓“按规定整治”的内容，是舍得花一千五百万让抚河两岸“美亮活”起来，而不是拿出150万让大堤更结实一些。……

唱凯堤垮了，有党的支持，有全国人民的捐献，相信明年的抚河上就还可以接着唱凯。三峡大坝屹立着，百年后怕还是现在封顶的高度，可似乎这个结论也并不尽然。

98年《三峡大坝固若金汤，可以抵挡万年一遇洪水》、07年《三峡大坝今年起可防千年一遇洪水》、再到08年《三峡大坝可抵御百年一遇特大洪水》，这高度十年就萎缩了一百倍。真等现在洪水要来了，大坝就变成《三峡蓄洪能力有限，勿把希望全寄托在大坝上》了。难道大坝也是叶公的后代？

解释当然可以多种多样，里外都是专家们的专业术语，结论总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几种说法都对。”

12年前的这个季节，全国29个省区市遭受洪涝，2.23亿人口受灾；12年过去，还是这个季节，受洪涝灾害的省区市变成了27个，受灾人口减少到了1.13亿。光看这些数字，就又是一次全党全军全国人民抗洪救灾的伟大胜利，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12年前在电视上看见了九江的竹竿钢筋，12年后在网络上了解了山西65亿的国家重点造假工程。12年前记者用一把铁铲就告诉我们杭州湾防波大堤的材料叫“水和泥”，12年后的一次洪水，又用自己的身体展示给我们还有多少铜墙铁壁的豆腐渣！

我们总能将悲剧变成喜剧，我们总能在悲痛中找到力量。只是不要说今年的洪水是不是又百年一遇了，不要提十二年间投入多少万亿的加固资金了，不能讲发酵12年的“豆腐渣”现在都变成“臭狗屎”了！

大话也总是要说的，就如决心总要表一样。每次没有发生矿难的班次，领导干部都和矿工一起下井了。每个没有垮坝塌桥的水利工程，也都在实行着“责任终身制”。但愿这样的案例，不是如矿难和垮塌一样，绝无仅有。

反正你也活不了千年万代，只眼前这点灾害，就刚好要了你的小命。那就只好埋怨老天爷不睁眼了。大海退潮，就能发现谁在裸泳。洪水过后，立即看见哪儿是豆腐渣。也许这同样是个绝对真理，万年不变。

死在老天爷手里是天灾，死在老爷手里同样是天灾。不上访被警察打了是打错了，上访被警察打了顶多是错打了。小姐卖肉确实是很脏，书记卖官同样不太干净。要想在枪口下救下一条命，最好的办法是养个好女儿，哪怕只十岁。只要能在关键时刻大吼一声：别开枪，那是我爸！没准这一声就让警察手软了。唯有此，不是老天的错，而是老天造化了。赶紧三柱高香，五体投地！

于木鱼宅

2010-7-2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