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家住在县委大院也许有来生

发表于-2010年07月26日 下午4:52评论-0条

在黄淮县县城的里里外外,纯居住的出租屋,最壮脸的是县委大院,然而,租赁价钱最便宜的也数县委大院。咦?这是为什么呢?且看写家从容道来。

张三,男,现年四十郎当岁,平头,团脸,个头敦实,两个绿豆粒子似的眼珠子一秒钟最少也能转动两个来回。

最近十几年以来,张三一直在苏州常熟一带做服装批发生意,日积月累的发达了,银行存折数字向左进位的速度也逐步加快了,不仅把乡下自家一拉溜六间砖墙瓦顶的起脊屋扒掉,盖起了两上两下的小楼房,还花了9万多块钱,新买了一辆小轿车,顺捎着又上了苏州牌照,而且还把两个儿子的学籍给转到县城一中来了。

但是,两个闺女的学籍却没转,还在镇里学校念书。用张三的话来说,闺女的学籍就不转了,女孩子家嘛,嗨,浮萍草啊,早晚都是人家的人,花大本钱替旁人家培养人才不是憨熊吗?什么什么?你说我重男轻女?哎——这话可叫你说对了!今天你大爷我就重男轻女了,你能怎么我?嗯?你要想拍我马屁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我对你说!你大爷我不是每天子的张三了,我——现在——有钱啦!你要是把我惹急喽,小心我找人弄几筒子开山炸药炸了你个小孬熊揍的我对你说!如今这晚子只要你舍得花钱,还有什么买不着的?嗯?

为了使自己的家族烟火不受委屈或少受委屈,张三谢绝了县一中后勤科的一再挽留和劝阻,住进了校外出租屋。用张三的说来说,要住就住县城里最壮脸的房子。什么叫壮脸?所谓壮脸,就是体面。于是,张三的两个儿子就在这年寒假过后住进了黄淮县县委大院8号楼2单元4楼417室,所以也就有了下面的几段子故事。

一、人狗战犹酣 

张三的老婆何茹自从两个儿子在城里头租房子上学以后,每个星期天都要进城一趟,洗洗大件衣裳,打扫一下子室内卫生,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来,有时候还把两个闺女的其中一个顺捎着也带来见见世面,每回进城,都是一大早清子来,晚黑天快黑透气了儿子去上晚自习了再坐最晚的一班车回家,到了镇上以后,还要步行十七八里的夜路才能打开自己的家门。

何茹每回子来城里,家里的大黑狗都要跟来,无论怎么撵、怎么打也无济于事,非得要跟路不可。于是,何茹只好向大黑狗妥协,替狗买一张人票。即使花过钱了,大黑狗也没有资格坐在座位上,只得蜷曲在座位底下蒙受着一路的不公平。

按讲说,大黑狗对主人的新家也是轻车熟路了,也绝对不会给主人惹上什么麻烦的,但是,这一次来到县委大院,却给自己和主人惹上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麻烦。

头天下午,何茹一个人在离县城五十多里地的斜路张家自己家里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被电视剧里的男女亲热场面给撩拨得浑身上下怪好一阵子热忽忽痒忽忽,于是,就打开手机,随手给张三发了一个短信——小三子我想你想得浑身任哪都直难受直痒痒!

到了晚黑快十一点了,张三的短信才来,说,我也想你,乖,我只顾忙着挣钱,好久好久都没爱你一回子了!让你守活寡了!我争取明天回去一趟!

张三的这段短信,何茹一连看了五六遍,每看一遍,心里边个都觉着暖呼呼的,心想,乖,你别看小三子平日里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眼子也细得很呢,怪知道疼人,是个知热知冷的好男人。

过了老大一会子,何茹才给张三回短信——你不在那好好挣钱,回来干熊?

张三回复说,回去你就知道了。别回复了,你好生睡觉吧,我也睡觉了。再见!

天将麻麻亮,何茹就带着大黑狗启程了。到了县委大院以后,早锻炼的人们还没收工呢。

因为是个星期天,大昌子二昌子睡懒觉都还没起床。于是,何茹进家以后,就轻手轻脚的洗衣裳、做早饭,接着就出门买一些红萝卜、粉条子和五花肉。五花肉炖红萝卜块子外加粉条子,不光张三爱吃,大昌子二昌子也爱吃,每回子无论做多少,都是一扫而光。

其实,何茹没出嫁之前是最爱吃这道菜的了,可自打嫁给小三子以后,就不舍得多吃一口自己亲手做的这道菜了,自己最养心的享受,就是亲眼看着一个大孩子四个小孩子狼吞虎咽一样的朝他们嘴里扒拉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

大黑狗从第二回子来到县委大院以后,就跟这里的这个类型那个品种的同类混得跟个死党似的,不是小花狗主动撅起自己屁股给牠闻给牠舔,就是大白狗、二黄狗争着抢着闻着牠的屁股,其亲热程度超过人们对张三爷仨亲热程度的几千倍几万倍。于是,每回子来城里,大黑狗都不愿意跟着何茹上楼,而是直奔牠的同类去了。这回也是如此。

一直到下午一点多钟,两个儿子才睡够懒觉,起床以后,胡乱扒拉几口饭,就一人趴着一张书桌,极其投入的做作业了。

看着两个儿子一个劲的不住气的在作业本子上头刷刷刷的写着字,何茹的一身疲惫渐渐退去,身心的每路神经里头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四点多钟的时候,有人咚咚的敲门,把沉浸在信马由缰遐想中的何茹惊扰得一个激灵,本能的就问,“你谁个?”

“我一个,三——子!”一句吴侬软语和普通话混合发音在门外回应着。

啊?

何茹立马的浑身发软,连直腰起身的劲也提不上来了,费了好几下子劲才站起来,紧赶慢赶的连走几步去开门。

两个儿子也听出来了,是他们的爹来家了,不约而同的放下书本和纸笔,一齐扑向张三。

张三一手搂着一个儿子,胡噜这个头,挠挠那个胳肢窝,一路奔波的疲惫立马消失了一大半。

何茹两眼直直的站在一边,享受着他们的打闹,幸福的泪水一个劲的从心口窝朝鼻腔子里头、朝眼眶子里头涌现着,就赶紧的转过脸去,看着窗户外头的风景发愣。

张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对两个儿子说,“哎,放你们两个钟头的假,去网吧打游戏吧,歇歇脑子!”

大昌子二昌子顿时雀跃着,夺过那张十块钱就朝门外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房间里头就只剩下夫妻俩了。只见张三紧跑几步到了窗前,拦腰把比自己高小半头的何茹抱在怀里头,来到进户门的门边子,一脚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何茹忽闪着一对飞凤眼,幸福的看着男人,连一句话也没顾上说,张开嘴就把他的嘴唇子给吃到了自己的嘴里头,紧紧的包住,牢牢的裹住,连一秒钟也没舍得放松。

何茹的外包装正在被一件一件的剥去,接着,何茹也使唤自己的手和脚,帮着张三剥离着他的外包装,一边忙碌着,一边还在嘴里头喃喃着,“哎,苏州城里那么多美女,那么多浪娘们,你还来家搂我干熊啊?嗯?”

张三一边忙碌着,一边嘴里嘟囔着,“那些个美女浪娘们,都是旁人的,不是我的,你,是我的。”

“现在的俺,算个熊啊!都过四十了,浑身任哪都净是皮了,不像那些个青春靓丽的,要多嫩有多嫩,要多柔有多柔,要多水有多水的!”

“不是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嫩,永远都水……”

张三说着说着,就顾不上说话了,因为,嘴唇子已经派上了旁的用场。

何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男人,一边说着直叫人脸红害羞的丑话,“我的个小乖乖来,男人真是个怪物哦,你看,将才还跟个剩几天的油条头子似的呢,这才多大会子工夫?就变成一根鲜黄瓜了……”

“……不嫌丑。”

“乖,你这个……大城市……人……还……还怪……假来,自己……男人……怕个……熊啊……”

此时此刻,房间外面也在上演着一出子浪漫激情。

楼下的平地上,一群母狗正在争夺着大黑狗,围绕着大黑狗转来转去,大黑狗呢,也优哉游哉的享受着县城当央同类美眉的情和爱。

就在这时,突不其然的,一条深灰色巨型犬斜插花的蹿了过来,直奔大黑狗脑门子冲来,眼看着就要把沉浸在爱河里的大黑狗耳朵给咬在嘴里头了。

忽然,大黑狗一个激灵,发现了敌情,随即迅速转变角色,全身心的投入了战斗。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身高几乎超过成年人腚瓣子的巨型犬,脖颈子下边个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一路淌着血,一路嗷嗷惨叫着落荒而逃。

身高只超过成年人膝盖子一丁点的大黑狗,抖擞着满身的灰尘,踱了几小圈子碎步子,接着,才神情轻松地对着牠最钟情的纯白色母狗走去,继续演奏着爱情叙事曲,没要多大会子,就进入了实质性的交合状态,惹得一大群母狗们低声叫喊着,抒发着失恋的感慨,传递着嫉妒,共鸣着期待。

猛然之间,这段呜呜的喊叫中断了,只见一个光着脊梁的壮汉,挥舞着一根红白各半的木棍,自西向东,一路快跑着,直奔两个演奏家而来。

动物们的直觉总是先于人类的。

这个时候的大黑狗,一个急转身,把跟自己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母狗甩了出去,接着,四脚抓地,双目圆瞪,俯首撅臀,毫不畏惧的迎接着壮汉和木棍。

深灰色的巨型犬紧紧跟在壮汉身后,狂妄的乱叫着!

壮汉使出浑身的蛮劲,用木棍直捣大黑狗眼眶子。大黑狗一个跳跃,躲过木棍,然后,围着壮汉胡乱地走曲线,一会子顺时针绕行,一会子,又猛的一个急转身,改成逆时针转圈子,绕着转着,转着绕着,突然一个直行,直奔壮汉的身后扑去,只听壮汉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一边滚动着一身的肥膘,一边啊——啊——啊的嚎叫着,一边还腾出一只手来,朝自己的身后挥舞着,只有那根红白相间的木棍子躺在土石地面上知趣地休息着。

这个时候,正是下傍晚子四五点钟,晌午喝多的睡到这个时候也醒酒了,晚黑有饭局的也睡足了午觉,打麻将斗地主的也想活动活动胳膊腿了,在外面闲逛的也嫌累了,回到家里,惬意地去抿几口冷凉的茶水,所以,看热闹的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营造着这里的人气,不到半个钟头,观众人数就超过了五六十口子。

大黑狗嘴边子向外面滴溜着通溜溜红的血水子,走到哪里,血水子就滴落在哪里,没要多长时间,将才的战场上就画满了曲曲弯弯的胜利轨迹。又过了一会子,大黑狗才一个张嘴,把一直含在口腔里的一块子血糊糊的肉团子给吐了出去。

“哄……”观众们一齐惊叫着!

那块肉团子足足有大昌子的拳头那么大!

有个戴眼镜的矮瘦男人一看见那个肉团子,就被惊吓得嘴唇子直哆嗦,一边慌不择路地往家里跑着,一边大岔声地喊叫着,“赶快打110啊,赶快打110啊——”

乱哄哄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喊着,“这是谁家的狗啊——这是谁家狗啊——”

有个四十多岁的胖乎乎女人,从西面披头散发的直奔头跑了过来,朝着仍在地上翻滚着的壮汉喊叫着,“哎呀——我的个妈妈,我的个娘嘞——你伤哪了啊,你伤哪了啊?”

壮汉龇牙咧嘴的一边吸溜着,一边伸手指指自己的腚瓣子。

胖女人伸手扒拉着壮汉血迹斑斑、破烂不堪的白色短裤,嫌看不清楚,索性就拉下了白色短裤,露出了仍在朝外面淌着鲜血的有红有白的腚瓣子,大声的叫喊着,“哎哟——我的小乖乖来,我的个心啊——挨咬掉这么一大块子肉哇——”

“你说你可无用!啊?这么大的人,这么大的一条大洋狗,还弄不过一条子小土狗!嗨!都是无用的东西!都是一些子造大粪的玩意!”胖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腿,去踢身边的那条巨型犬。

巨型犬呜呜的哼叫着,意思是说,你不要怪我无能,是那狗太狡猾、太厉害了!俺们根本不是牠的价钱,根本抵挡不住啊!你要是不信这个邪,你就去跟牠俩个比试比试以后再说话!

胖女人急忙打开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手指头子胡乱哆嗦着,嘴唇子胡乱翻滚着,不知对着什么样的受众发布着什么内容的指令。

过了十几分钟,一辆亮闪着红蓝警灯的巡警面包车开了过来,吱呀一声,停在了事发现场的外围。

从车里前前后后一共蹦下来七八个戴着大檐帽子的真警察和不大真的警察,一边拨拉着观众,一边大喊百叫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让一让,请大家让一让!请大家配合配合!啊?我们是来执行紧急公务的。”

这个时候,最悠闲的就是大黑狗了,只见牠旁若无人的趴在那棵梧桐树底下,在一圈树荫的庇护下,非常用心的舔舐着自己的两个前爪子,丝毫不去理会另一块空间的闹闹哄哄。

与此同时,张三和何茹正在床上继续着新一轮的演奏。

张三一边全身心的运动着自己,一边张开大嘴,把口腔里、鼻腔子里的感慨呼呼的向外面的世界传递着。

何茹呢,也迷离着自己的各路神经,尽情的让自己向更高的空间飞着,飘着,飘着,飞着……

这个时候,楼下的战场外面,两个警察正在猫着腰,一人攥着尼龙绳结成的大网的一头,悄悄的向梧桐树下的大黑狗移动着,移动着,眼看就要接近大黑狗了,两个大檐帽把眼神一会,几乎是同时又对对方点了点头,紧接着就猛一使劲,径直把大网朝大黑狗撒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黑狗接连几个翻滚,躲过了大网,接着就一个跳跃,直奔另外一个看热闹的警察扑去。只见那个警察慌忙扔掉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橡胶警棍,撒腿就跑。那两个准备张网捕捉大黑狗的警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甩掉大网,奔不同方向夺路而逃。

顿时,这个场面就乱了!所有的观众都在同一时刻作鸟兽散,有的跳着跑,那是拖鞋跑掉的,有的飞快的跑,那是脚上一直穿着鞋的,有的呢,索性就不跑了,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被这个突然降临的变化给吓蒙了,不知所措了。

大黑狗可没有闲心管那么多,一门心思的跟踪着那个警察,全身心的奔跑着。

感觉自己相对安全一些的观众,站在一旁估摸着,此时此刻的大黑狗,又想从前面警察的腚瓣子上面个给啃、给撕咬一块鲜肉下来,估计这一块子鲜肉要比将才那一块子要大一些了,因为大黑狗有经验了,知道该从哪个部位下口能多出政绩了。

如今的警察,出警一般都是不带枪支弹药的,不是说用不上,而是怕自己一旦干不过对手,武器被对手夺了过去,会伤害更多的无辜。所以,只要出警,一般也就别着一根橡皮警棍,充其量也就只能起到表面的威慑作用,所谓胆大的吓唬胆小的而已,实在不能指望一根警棍能解决猝不及防的恶性问题,更不能指望它能保障平民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这是谁家的大黑狗——”

“这是谁家的大黑狗——”

观众中,有人大声的喊叫着。

其实,也有人知道大黑狗是谁家的,但是他们懒得说,按照他们的心理状态去发散思维,如今的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时候好事不一定能做好,说不定还会惹上一辈子的官司呢,比如,路遇跌倒在地的老太太,伸手想去扶一把,结果呢,就被赖上是自己撞倒了老太太。哪里说的?报纸上说的还哪里说的,你没看过吗?你没看过可怨不着我哦,不是我的错哦!

又一轮的演奏高*过去了!

张三和何茹这两个演奏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张着大嘴,喘着粗气,一边帮助对方打扫着战场,一边余兴未消的看着对方,时不时的还甜蜜蜜的微笑着。

何茹说,“乖,怪不说这么长时间你没交公粮呢,原来还都给我零存着呢,今天可好了,不光整取了,兴许还透支了呢!”

“嘿嘿嘿……”

“笑个熊笑!乖,你还怪厉害来,跟个小伙子样,一个字——棒!”何茹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的搂过张三的脖颈子,朝他的脸上胡乱的亲了一大口还零一小口。

张三手里攥着何茹上身的一件宝贝,正要往自己的嘴里头塞呢,突然听见了外面的喊叫声。

“417——8号楼417——二单元的417有人吗——”

“我的个乖乖!吆喝我的呢!”

张三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三下五除二的胡乱套上了衣裳,跳下了床,跑到了窗户边上,头伸得比长颈鹿还长,朝外头张望着。

外面的人也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张三的头和脖颈子,都七手八脚的朝他胡乱的又是摆手又是招手的,意思是叫他下楼,并且要抓紧时间。

张三又看一眼,看到了一辆警车和几个大檐帽子,就赶紧的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门,来到了事发现场。

正在集中精力追逐警察的大黑狗,突然一个掉头,一个跳跃接着一个跳跃,几秒钟就来到了张三的身边,随后,伸出通溜溜红的长舌头喘着粗气,两条前腿笔直的站立着,两片腚瓣子也不沾地,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看见了一脸惊恐的张三,所有的警察都立即恢复了精气神。只见一个别着胸牌的长得粗短的正式警察气宇轩昂的问张三,“你就是417的农民工吗?啊?”

一听这话,张三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十分的愤怒!迄今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称呼自己农民工的呢!在苏州常熟一带,无论是商界、不是商界的朋友,还是自己公司的员工,还是那些买卖争分毫的顾客,都是异口同声吆喝他张老板长张老板短的,只有老家黄淮县这个粗短警察,成了吆喝他农民工的第一人。

打量着张三洋洋不睬表情的粗短警察,态度严厉地喝道,“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啊?”

大黑狗看出了事态,立即呜呜着,一边虎视眈眈的瞪了粗短警察一眼,一边用疑惑的眼神请示着张三,意思是要不要行动。

与此同时,粗短警察也看了大黑狗一眼,语气顿时缓和了许多,“哎,同志,我们在执行紧急公务,请你务必配合。”

“好。”张三用一个字做了回答。

这个时候,一辆闪耀着蓝灯的救护车呼啸而来,直接开到壮汉跟前,下来几个白大褂,七手八脚的把仍在嚎叫的壮汉抬上了担架,紧接着就听砰砰几声门响,救护车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了。

张三一头雾水,正要询问粗短警察呢,感觉自己的裤带被谁拽了一下子,转脸一看是何茹来到了身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这是?”

何茹眼眶子里面充满了眼泪花子,不说一句话,只是用手指头子指了指蹲在腿边子的大黑狗,意思是牠惹的祸。

“这样吧,我们到你家里说吧。”粗短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朝众多警察歪了一下头,紧接着,就自顾自的向张三家里走去……

事情过后都个把月了,张三才从楼下117室的老县委马副书记嘴里头知道,那个被大黑狗咬伤的壮汉是县委政法委副书记,在副书记之前,是县公安局一把手局长,一把手局长之前,是个正团职转业军官。

大黑狗的一次与恶犬较量平等、与恶人争夺尊严的博弈,使张三付出了沉重代价:医药费两万块,精神补偿费两万块,扰乱县委大院生活秩序行政性罚款一万块,紧急出警费五千块,外加张三还在县城公安分局一间四面不透亮的屋里头被带牙齿的不锈钢铐子铐在窗棂子上边个罚站了二十三个半钟头,期间,连一口水也没捞到喝,更别提吃上一口饭、抽上一口烟了。

张三出了公安分局,回到县委大院自己家里,把大黑狗抱到轿车里,拉到了斜路张家自己的家院子里头,跟何茹一道,搂着牠哭了一个整夜,哭着说着,说着哭着。

到了大天四亮的时候,大黑狗突然挣脱了两口子的怀抱,瞄准家院子南墙墙角、张三早晚练拳脚用的石柱子,一头撞了过去!

顿时,大黑狗脑壳崩裂,红白物质在黑土地上汨汨地流淌着。

大黑狗在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夕,非常留恋的看了张三一眼,接着又看了何茹一眼,看着看着,眼角子就淌出了一长串子眼泪花子,然后就圆睁着眼珠子,消失了所有的生命指征!

大黑狗被厚葬在张三家的祖坟地里。

二、警察深夜来敲门

张三自从在县委大院租住了房子,感觉非常良好,非常自豪,土话说,非常牛逼!早晚从苏州回到这个新家,不仅走起路来,腰板挺得比以前更直了,就连两个脚后跟子也都几乎不沾地了,仅仅只用脚尖子走路,力气就使不完了。另外,楼前面空地上哪里显眼,就把轿车停在哪里。但是,到了第十九天,却经受了一次不算小的教训。

那天接到大昌子电话的时候,张三正在常熟进货呢,正在和商家一分一毫的讨价还价呢,手机响了,并且还一个劲的不住气响着,于是,就很不耐烦的摁下了接听键。

“你谁个!我正忙着呢!等会再说!”

“爹,是我,大昌子。”

“哦,有事等会再说,我正在有事。啊?”

“就两句话。”大昌子语气有一些子吞吞吐吐。

张三顿时心里就是一个稀软和,“说吧。”

“爹,俺俩不想在这里住了。”

“哦?什么黄子?不想住了?你一个小农民孩子,能住进县委大院已经是登天了你知道吗?”

张三立马就发急了,稀里哗啦就是一梭子机关枪扫射,外加一声沉重的叹气。

接着,大昌子吞吞吐吐的老大一会子,也没能把事情说清楚,于是,张三气得在心里就发起了感慨,自己跟自己俩个说,你看看你这些子熊老师搁家长跟前一个一个都牛逼哄哄的,你也不看看你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学生,念了这么多的书,熊的用处也没有,连一件事情也说不清楚。

“这样吧,你先上你的学,我晚黑回家一趟。” “哪天晚黑?”

张三使大劲咋呼一声,“今晚黑!”紧接着就挂了电话。

张三用5个多钟头,才从苏州赶到了县城里的新家,一看417室,黢溜溜黑,没有一丝子光亮,就很纳闷,掏出手机看时间,就更加闹心了,我的个小乖乖,这才9点多钟就睡觉啦?于是,就噌噌的上楼,使大劲的按门砸,没想到,只砸第一下子,整个单元的楼道灯都齐刷刷的亮起来了。

张三砸了三下子,门才从里面无声的打开。

张三习惯的摁开关,只听还是那个啪嗒声,但是没有摁来光明,于是,张嘴就吆喝,“怎么灯不亮了?”

“爹,你先进屋,进屋说吧。”是大昌子的声音,小的跟个猫声似的。

张三前脚刚进屋,后脚还没进去呢,两个大腿就挨抱住了,紧跟着就是二昌子的哭诉,“爹你可回来了,上面住的人、下面住的人都一齐欺负俺俩个,呜……”

张三感觉很差异,就问大昌子,“怎么回事这是?嗯?别慌,慢慢说,啊?”

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大昌子二昌子这段时间连续遭遇了怪好几件事情。

417室上一个房客是一对野鸳鸯,住了不到一年就都搬走了。虽说是野鸳鸯,但也非常熟悉并遵守城镇生活规则,所以跟楼上楼下和对面邻居一直没有发生过比较大的摩擦和纠葛。

但是,大昌子二昌子住在这里,情况就不同了。

这两个小家伙都是半大小子,大昌子这年14岁,刚上初二,二昌子11岁,刚上小学5年级,都是正值青春躁动期的小男人,身上正萌动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张力,所以呢,无论走路还是说话,力度都很大,说话,声震寰宇,走路,地动山摇。

这些还都无碍大局,就是早早晚晚的他们还在一块子打打闹闹的,弄得楼上517室居住的一对中年夫妻很烦,弄得楼下317室居住的一对老年夫妻就更烦了。

一开始,楼上楼下的还都礼貌的来说说,无非是注意公共环境,不要干扰邻里之间的正常生活秩序之类的文明语言和场面语言。没想到,不说还不要紧,越说还越上劲了呢。两个小男人不仅打闹得更欢了,而且还经常的乱扔纸团子之类的垃圾,随手就扔,一兴奋就撂,根本不管你楼上住着人楼下住着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这一扔一撂的垃圾,绝大部分都落在了317室窗户上边的雨搭子上头了,它们往往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一会子掉下来一块,过了一会子又掉下来一块,弄得317室的一对老头老婆子头皮子一天24小时都发麻,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一块子垃圾。

至于底楼117室的一对年纪更大的曾经的县委马副书记老夫妻俩个就更加头疼了,几乎每天都要打扫着两个孩子扔下来的垃圾。

头天晚黑,二昌子正在屋里头做作业呢,忽然之间,屋里头一片黢黑。二昌子以为停电了呢,心里顿时一喜,哈哈,今天晚黑终于可以老早睡觉了,没有电,俺的大昌子哥你不能怪我作业没完成吧?于是,慢慢悠悠的直起腰身,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个转脸,就发现了问题,乖,怎么外面还是一片光明呢?于是,来到前后几个窗台,朝上看看,朝下瞅瞅,楼上楼下都有光亮,唯独自己家里是一片黢黑,于是就等大昌子放晚自习来家寻找答案。

县城中学初二只上两节课的晚自习,还不够来回跑路的呢。

看见自己家里一片黢黑,大昌子心里直犯嘀咕,唯恐二昌子出了什么麻烦,于是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几下子就蹿进了417室。

如今的初二学生懂得并掌握的实用知识比从前可是强的没有影了!面对这个情况,大昌子就动起脑筋做了分析,很快就找到了症结——肯定是自家的电路出了故障。于是,就抄起手电筒,到一楼东头的电表箱子去查看动静。

要摊城里的孩子,最起码也得找个梯子之类的,但是,大昌子得不求人就不求人了。他自己先蹲在地面上,叫二昌子站在自己肩膀头子上面,接着把二昌子顶起来,叫二昌子用手电筒一个电表一个电表的照射着,寻找着自己家的电表,没要多大会子,就找到了编号尾数为82417的电表,一看,果然不转动了,接着,就用改锥捅开了电表箱子的锁眼子,打开了箱盖子,然后拔掉了电表上面的保险丝瓷插头,递给大昌子。

大昌子一看,可不是嘛,保险丝被人给拧断了,电路被截断了,还有个屁的电?

天色已晚,到哪里去买保险丝呢?聪明的大昌子有的是办法。平日里,大昌子就喜欢修修补补的,喜欢收藏一些子螺丝钉螺丝帽之类的小玩意,当然,各种规格的保险丝也是必须收藏的了。

大昌子坐在地面上稍事休息,不一会工夫,二昌子就从床底下的杂物箱子里头,找来了一小截子保险丝,然后,交给大昌子缠好,自己又被大昌子顶起来,把插头重新插好,几乎是同时,电表就转动了,不光转动,还有滋滋的响声了呢。

于是,小兄弟俩手拉着手,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光明之中。

没想到,到了第二天晚黑,家里头又是漆黑一片了,于是,大昌子又把二昌子顶起来去检查,这一次检查结果让两个小男人傻了眼——乖乖,电表上面的保险丝瓷插头被人家拔掉,就地就给摔碎了。

于是,大昌子二昌子只有满县城买蜡烛,一人一根,就着微弱的光亮做完了当天的作业以后,连脚也没洗就上了床。

第三天,水被停了。可怜的大昌子二昌子弟兄俩个只得扮演不光彩角色,到县委办公楼后面的公共厕所里头去偷接自来水,然后,一小盆一小盆的端回家,刷牙洗脸做饭刷锅洗碗加喝水就都是它了。

第四天一大早,门上贴了一个整张信纸的纸条子,上面写着“乡下老冤土老逼: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县委大院是盖给你们这类人住的吗?你们有这个资格吗?你们配吗?快点给我滚出去!!!”几个粗黑的大字。于是,再也想不出来对策的大昌子只好在上午上课间操时候给张三打电话求援了。

在听取大昌子口头汇报的过程中,张三一共吸了大半包烟,地面上,除了一根火柴头子以外,其它的全是长短不齐的烟屁股。

张三一连叹了几口长气以后,强忍着满腔的愤怒,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用了半个钟头的时间,给两个儿子补上了一堂城镇生活规则课,其中还顺捎着发了一些子感慨,无非是该学校教的知识学校没有教,不该学校教的知识呢,学校却一个劲的向学生脑瓜子里头硬塞硬灌,一直到离开校门才发现,自己学到的很多知识都是无用的、虚假的,白白浪费了很多宝贵时间、宝贵钱财!一旦踏上工作岗位,很多实用知识还得从头学起,云云。

张三一边说着,一边还对孩子们做着示范,比如,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开关门怎么开关窗户,怎么使用坐式马桶,做到哪些可以节电,做到哪些可以省水,等等。

张三给孩子们上的人生必修课,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多钟。

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张三摸着黑草草洗完脚睡觉的时候,已经都快十二点了,两个孩子早已进入甜蜜的梦乡,因为有父亲在家里呵护,所以他们的睡眠很安全,在梦乡里的经历也非常惬意、非常舒心。

但是,就在张三将将脱掉衣裤,准备躺下早已疲惫的胳膊腿时,却听见进户门外面个响起几下咚咚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张三非常不耐烦,也非常生气,就没有好气的问,“谁个?”

“公安局,执行公务,请你配合。”

张三嘟囔了一句,“半夜三更的执行什么熊公务?”一边重新套上衣裤,一边就势点着一支烟,恨恨的猛吸了几口,平静了情绪,然后才起身去开门。

真的是两个警察,一个真警察,一个协警,这两个警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年纪偏大,一个年龄偏小,真警察留着分头,协警剃光了头毛,是个平头。

协警眼珠子瞪得跟夹子挤的样,问,“有暂住证吗你?”

张三赶紧拿过手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纸,递给协警。

协警看了一眼,递给真警察,真警察扫了一眼,说,“苏州的暂住证在这里是一张废纸废纸一张,我们要看的是这里的暂住证,请你出示。”

“这里?”张三满脸的疑惑,意思是这里还要什么暂住证不暂住证的?简直个的是一个瞎扯淡嘛!

张三刚想发作,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就急忙发出提醒——古语说,民不与官斗,与官斗,必定输个透!切切牢记!

张三吐出一大口烟雾,又一次拉开手包,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真警察。

真警察看了看身份证的正反面,然后说,“哦,乡下人哦?什么时间住进县委大院来啦?你们还真的翻身了哦!”

协警斜着眼珠子看张三,一副居高临下的做派,“县里行管局发的县委大院暂住证,看来你是没有喽?”

“没有,真的没有,再说,房东也没说过要办。”张三说着,一脸的委屈,一脸的无辜,一脸的无奈。

这个时候,真警察在这套三室一厅的屋子里头这里走走,那里瞅瞅,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晃晃那个,对协警说,“你还愣着干什么熊黄子?开票啊?”

一听说开票,张三就本能的紧张,连忙问,“开票?开什么票?”

“还开什么票?开罚款的票啊!还亏得你在苏州做这么多年的生意,不会连这个也不懂吧?”

协警一边摇晃着手里的本子,一边给张三上着社会常识课。

“罚款?罚多少?”张三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一些口吃了。

真警察不紧不慢的说,“三张暂住证,每张伍佰元,一共一千伍佰元。你是在这里现交呢,还是明天十二点以前到局里收费大厅去交呢,随你便。”

张三一听说要罚款一千五,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了,出腔就是一句难听话,“你们哪里是在执行公务啊,简直是在抢劫啊!还一千五呢,依据呢?我要学习学习依据,请你们出示罚款依据!人家苏州就是这么做的,先出示依据,然后开票。”

“你!给我注意态度我对你说!我看你有几个熊臭钱就不知自个是老几了!就凭你侮辱我们抢劫我们就可以拘留你我对你说!你的行动已经在妨碍我们执行公务了……”协警非常生气的喊叫着,根本不管这个时候是深夜几点几分。

真警察对协警一摆手,截住了他的话头,紧接着,眯糊着一对肉嘟嘟的眼皮子,看着张三,撅了几下薄嘴唇子,“说,继续说。”

“我说完了。”张三此时已是毫无惧色。

协警在一旁抱着自己的肩膀头子,晃动着腿脚,油腔滑调地开关着厚嘴唇子,“依据当然有了,现在不是都在实行文明执法、规范执法吗?怎么会没有依据呢?请您,请您明天上午八点钟以后十二点以前到局里收费大厅去拿,要拿多少张随你便,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你看怎么着吧?”

张三本来想说,你不出示罚款依据我就不交这个罚款,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就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打个电话。”

“可以,你打就是喽。”

协警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拉过一把木椅子递给真警察,接着又稀里哗啦的从二昌子睡觉那间屋里头顺地拖过来一张铁皮椅子,塞到了自己的腚瓣子下面,然后,从裤子口袋里头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根递给真警察,又弹出一根抿进自己的嘴唇子,接着,把打火机摁着了火苗子,双手递给真警察,最后才给自己香烟点了火。

张三一连打了四个朋友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一直打到第五个电话才有人接听,一听说话,舌头根子硬邦邦的,蜷不过来弯,估计要么真的喝多了,要么就是正在温柔乡里给异性检查身体、故意假装出来忽悠自己的。

我就不信连一个电话都打不通!张三的犟劲上来了,接着又打,嗨,果然通了,还是在管公安的单位里上班的朋友呢!

“哎,我说,在哪里呢?”张三故意拿着官腔问。

“哦,三子啊,你在哪里呢?”对方倒是实诚,语气平和的很。

“我啊?我在县委大院!”

“在那里干啥,深更半夜的?”

“嗨!我住这里啊,这是我家啊!”

“你家?”

“对头!我家住在县委大院!”

“哦……租的房子,有事吗?”

“当然有事喽……”

挂了电话,张三就盼望着两个警察的手机响,一直盼望了快有十分钟了,那两个人的手机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动静。

真警察很能善解人意,掏出手机咕叽咕叽的拨弄着键盘,意思是示意张三,自己的手机没关,功能正常,性能正常,电池也足足的。

这时,协警说话了,“这样吧,我们也不跟你俩个啰嗦了,我们就干脆点个吧,你刚才也找人了,看来也没管用,但是呢,我们得按你找人说情论处,哎——你别忙瞪眼,等我把话说完,找人说情者,罚款加倍,那就不是一千五了,而是三千了……”

“什么什么?三千?”一听这话,张三又急了,说话声音顿时就增大了音量。

真警察说话了,“这样吧,咱们长话短说,开票,三千,一分不能少,不开票,两千。”

他一边说着,一边搓动着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意思是赶快拿钱来。

张三眼珠子一个转动,说,“那要是我想要个收条呢?什么价?”

协警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问,“收条?”接着,又请示真警察,“他要收条,怎么说?”

真警察毕竟懂的知识相对要多一些,就留了一个心眼,说,“我们从来不开收条,不要啰嗦了,还是那句话,开票,三千,不开票,两千。”

张三感觉这样耗时间非常累,再说,自己也真的困了,不像跟前的这两个不争气的警察,白天睡足了觉,夜里出来打劫。

“这样吧,不开票,五百,一口价。”张三一边说着,一边从手包里唰唰唰的抽出五张大钞,递给真警察。

协警看看真警察,真警察看看张三,无可奈何的说,“好吧,你老兄,唉,行啊,在苏州没白混这么多年。”一边说着,一边朝协警递了一个眼色。

协警赶紧接过五张大票子,飞速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

张三看见两个警察利利索索的拿走了自己的血汗钱,不由得怒火中烧,出腔又是一句难听话,“哎,警察同志,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给你们五张吗?”

没想到,两个警察都笑了,真警察一边笑着,一边拉开进户门,接着,停住脚步,转过脸来,说,“要是有人一年到头每天都给你五百块钱,但是得称呼你一句二百五,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说完这些话,真警察昂首挺胸的出了门,一边顺着楼梯下楼,一边脸也不转的说出来几句最为关键的话,“记住,明天去行管局办暂住证,还有,在家里,说话,声音小一点,走路,脚步轻一点,还有,东西,不要乱扔。”

张三听了这么几句话,顿时就愣住了,一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一个接着一个熄灭了,脸面头界一团黑暗了,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才步履沉重的进了屋,无声的关上了门。

第二天,张三干了五件事:第一,换保险丝,恢复了供电;第二,换水表,恢复了供水;第三,到县行管局办了县委大院暂住证;第四,在8号楼前发表安官告示;第五,打道回府,继续去苏州经营他的服装批发公司。

张三是在中午十二点整发表安官告示的。张三选择了十二点,有两点依据:一是在县委大院居住的上班族,一般都是十一点半左右就到家了,比规定的上午下班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二是二昌子上午是十一点半放学,然后去一中大门口等大昌子,大昌子是十二点十分放学,两个孩子到家时间一般都在十二点半左右。选择这个时间,一来,演说效果最好,二来,他不想让两个孩子亲眼看到自己演说的场面,不然的话,他们会刻下仇视社会丑恶的印记,一旦将来人生受挫时候心态调整不过来,容易将这个时候的印记累加起来,进而造罪社会。

十一点半,张三给两个孩子做好了中午饭,自己也多少吃了一点,接着,吸了一颗烟,十一点五十下楼,又在楼前空地上来回走了两小趟,这才到了十二点整。

十二点整,张三站在8号楼的正面,看了看手表,运足了丹田之气,大张着嘴,开始演说了,“哎——各位领导——各位长官——你们中午好!我是2单元417的房客,我姓张,叫张三,家住黄淮县小王镇斜路张家,目前在苏州经营一家服装批发公司,为了使我的两个儿子能在教学质量更好的学校里念书,我把他们都给转到县一中、县实小来了,所以喃,就租赁了这里的房子,跟大家成了邻居。哈哈,我张三一家高攀了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两个孩子从乡旮旯子里边个猛一下子提拔到县城的正当央来住了,他们就天真的认为,自己是城里人了,是县委大院居民了,所以就非常兴奋,兴奋得连自个姓什么都差一点个想不起来了。加上呢,镇里学校教育质量不大行,417室的房东也没对俺说清楚这里的规矩。所以喃,我的两个儿子说话不知道控制音量,走路不知道控制脚步声,还胡乱的扔东西。

“他们做的这些子错事,都是俺的责任,都怨俺这个当爹的没教育好。各位邻居,各位亲邻老少,我张三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张三说到这里,弯下腰,规规矩矩的鞠躬一次,然后,直腰,昂首挺胸地继续演说,“昨天夜里,我把我在苏州学到的城市生活的一些基本规则、基本礼节、基本讲究,都给两个儿子说了,该做样子的我也做给他们看了。他们喃,也都很快的学会了。从今以后,从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但——是!我也正式的告诫那些不怀好意的邻居,你们也都是农村人出身,你们自己也都是农民的孩子,不是招工,就是考学,不是参军当上了军官后来转了业,就是在解放前参加八路军解放军后来离开部队到了地方才到县城来住的,就是说,大家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同类人瞧不起同类人!

“从今以后,谁个要是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胡乱停我的电、停我的水、在我门上贴纸条子侮辱我撵我走,或者派公安局随便找个理由罚我的钱,我张三非得亲自的把他的闺女、媳妇、妈妈、奶奶都给日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可!他的妈妈奶奶要是不在人世了,我就去把她们从祖坟里给刨出来日!我张三今天在这里说的话要是做不到,我就随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姓了!好了!再见!咕嘟拜!”

张三演说完毕,猛的一个转脸,钻进了自己的小轿车,紧接着,这辆小轿车子就跟射箭似的,眨眼工夫,就蹿出去老远。

从此以后,张三一家被荣幸的融入了和谐的居住环境。

检察官审问大昌子

张三一家子对面邻居是418室的仇局长。

仇局长是个细高挑个子,成年累月的眼镜片子不离鼻梁子,七年前是一个镇的镇长,后来到宗教局当了局长,一连当了七年,到这一年,刚过42岁生日。

最近这段时间,8号楼2单元的邻居们发现,仇局长忽然比从前吃香多了,不仅来找他的人骤然增加,还发觉仇局长每一天的中午晚黑都不来家吃饭了,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每次回来,都是从一辆一直开到楼跟前的黑色奥迪里钻出来的,而且下了车连车门也懒得关,都是开车的小伙子从里面给关上的。仇局长每次进了楼道,还都得大声的咳嗽几声,顺捎着还打了几声饱嗝儿,弄得整个楼道的上上下下总是散发着酒肉发酵以后的酸臭味。这是最近七年来所罕见的。

大家被好奇心驱使着,稍加打听才知道,原来,仇局长还是仇局长,只是不在宗教局当局长了,而是被重用到县公务接待管理局当了局长。

县公务接待管理局可是个好局啊!不仅离县委书记、县长最近,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而且还跟个月亮似的,被众多的星星们簇拥着、抬举着、高高的吹捧着!这些星星们不是二旁人,而是县城内外的酒店、宾馆、饭庄、酒楼甚至乡镇政府所在集镇上的小饭店、小宾馆的老板们。

你别看那些子老板们在自己属下跟前牛逼哄哄的,到了公务接待管理局局长跟前,那就是孙子了。

这个局长一句话——这个饭店不适宜接待上级来人,他这个饭店很快就得停业整顿;这个局长一句话——这个酒楼什么菜味道不错,那这个酒楼的老板旁的事情就不用做了,赶紧的跟交警队联系派一个中队来这里执勤吧,不然的话,即使在更深夜静时分,这里的路况也会拥挤不堪;这个局长一句话——这家宾馆,啊,老百姓早晚的来办个红白喜事还行,应对大规模会议食宿恐怕有点吃力,那这家宾馆老板你就回家哭你娘哭你奶奶去吧,最多也就三五天,即使最不要面子的老百姓,也嫌在这里办酒席丢人现眼了。

再一个,你想想,一个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县里,哪天不是人来人往的?哪天不开会?哦,来来往往的人,开会的人,总要吃饭吧?总不能背着电饭锅来来往往吧?总不能再回到1949年将解放那会子,国家干部都自备干粮进城下乡开展工作吧?再说了,现在都加入wto了,都跟外国接轨了,人家外国朋友背着电饭锅来中国也不好使啊,人家是110伏电压,我们是220伏电压啊!还有,你叫来来往往的人自己掏腰包买饭吃,一回子兴许还能凑合,两回子恐怕就不能凑合了吧?

如今,gdp哪一年不是大幅度增长呢?所以,这个吃喝费也得跟着对应增长才能与时俱进吧?

所以,仇局长到任新单位不到两个星期,就犯愁了,这个犯愁,不是因为他没有吃福,而是他实在没有精力、没有本事去招架那些拍马屁的老板们,去应对那些跟他忽然套近乎的这个长那个主任们。按讲说,这个长那个主任是不该如此这般跟他套近乎的。但是,如今的仇局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有用了!因为,新来的县委书记是他的大学同学,不仅同系同班同寝室,而且还曾经爱上了同一个女同学,后来,这个女同学被这个男同学先下了手,于是就成了后来的县委书记太太了。

仇局被心仪的女人遗弃以后,一直对他这个同系同班同寝室的同学心怀芥蒂甚至是仇恨,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他了。但是,山不转水转啊。有天晚黑十一点左右吧,仇局将将从夫人身上忙完翻身下马,正在清除着乱七八糟的这个那个呢,突不其然的,电话响了,接了电话老大半天才听明白,这个电话是一拉十几年没有联系过一次的同系同班同寝室同一个恋人的大学同学打来的。他因为没有县委书记经历不能提拔,正好省委组织部也要交流一批县处级干部,于是,这个大学同学就从本省最南部一个市的局长位置上下来,交流到本省北部的黄淮县任县委书记了。

这个电话几乎接了一个钟头,对方无非是想从仇局这里多听取一些县情介绍之类的真实信息。要不是这个同学采取倒叙法说话,仇局早就把他的深夜来电给挂断了,一听说他即将来这里当县委书记了,仇局不仅没挂断电话,反而还把听筒捂得更严实了呢!到了最后,县委书记夫人说的一段子温柔把仇局腰下那个物件的精神状态给撩拨得非常饱满!放下电话以后,仇局就一把搂住已经把呼噜打得非常嘹亮的老婆,把她临时突击提拔为昔日恋人的替身,非常恣意的放肆了一回!

县委书记夫人在电话那头是这样说的,“老同学,我们两口子都感觉很对不起你似的,真的,不是客气话,十几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补偿你,现在机会来了,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直说,我们尽最大能力给你办到。如今这个社会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谁也改变不了了,有权不用枉做官,有权不用,过期就作废……”

这个县委书记非常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一到任就到处找仇局,到处公开跟仇局的这个关系那个关系,就差没把自己先下手破瓜的果断举措给公布出去了。

这下子可把仇局给害苦了啊!

每一天的白天黑夜,仇局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简言之,就是办公室有人找,路上有人拦,家里有人等,一个移动一个联通一个电信统共三个手机只要开机就会一直响个不停,各路来电扑面而来,满世界短信一齐朝里飞。这还不算,每一天的三顿饭,仇局都要经受一次折磨,一大早,要去陪县委书记锻炼身体,陪他用早膳,到了中午,仇局最少也要赶赴十五个左右的饭局,一个饭局就算耗时十分钟吧,一顿饭也得拉扯他个两三个钟头,再说了,到哪个饭局十分钟就能走人呢?还有,哪个饭局推杯换盏以后不得接着去洗澡捏脚按摩呢?到了晚上,那就更加烦神了,程序还是中午那些子程序,但是时间就没有期限了,回家最晚的一次,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六点多钟了。

这样的日子仇局实在是过够了!过的一鼻子两眼零两个肋巴叉子一齐都嫌烦得慌!于是,他在权衡利弊以后,搜肠刮肚、冥思苦想一个整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几乎把自己送进监狱的怪招。

一天中午,仇局赶酒场路过一家酒店,看见大堂正当央正在播放商品广告的一百吋液晶彩电,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这个酒店的老板大嗓百叫起来,“哎,我说,这个电视机子还怪好来,赶明给我弄一个,啊?”

酒店老板立马一路颠簸着小跑过来,把油乎乎的厚嘴唇子尽量紧密的贴在仇局的耳朵边子,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嘴唇子等零部件,尽量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咧开嘴唇子小声应承着,“管呢,管呢,仇局您说,多大的?”

这个时候的仇局可没有闲工夫去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四七二十八的,依然高声大嗓的说着,“哎——这么大的我屋里也放不下,那就小一点的吧,嗯……来个五十寸的吧,啊?麻烦了啊?”说完,就对驾驶员一个招手,顷刻之间,只听门外噗噗两声汽车门响,黑色奥迪就迅速滑出了酒店门厅纯白色花岗岩车道。

当天晚黑七点半左右,大昌子放晚自习回家,刚走到楼道门口,就听从一辆双排座汽车里传出来一句小声的问话,“哎,小朋友?仇局长可是住在这个单元的?”

大昌子转脸一看,从车窗玻璃里面露出来一张瘦脸,就冲他点了一下头,外带嗯了一声。

“哎,再问你,可是418?”

“嗯。”

“哦……这就怪了哦,说好的,怎么没有人呢家里?”瘦脸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摇上了车窗玻璃。

看完这些,大昌子就蹭蹭的上楼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咚咚咚,有人来敲门,大昌子赶紧离开书桌来开门,一看是对面的眼镜女人,赶紧的招呼着,“孙阿姨好,您请进。”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子让道。

孙阿姨一边摆摆手,一边伸手拍拍大昌子的肩膀头子,夸赞着,“乖,大昌子真懂事。哎,你能帮我个忙吗?”

“孙阿姨您说?”

孙阿姨说,“你跟我来。”

大昌子跟着孙阿姨来到了双排座汽车跟前,只见汽车车身挡板已被打开,露出来一个大箱子,正在挨瘦脸一点一点的朝外面拖动着。

大昌子是个眼里头很有活的孩子,只见他小手一扒,就爬上了车,和瘦脸一道,几下子就把大箱子挪到了车厢边子,孙阿姨也在下面搭把手,没费多大的劲就把大箱子卸下来了。

接着,瘦脸在前,孙阿姨和大昌子在后,歇了怪好几气子才把大箱子抬进418室。然后,瘦脸动作麻利的拆开箱子,和大昌子一起把客厅地柜上的老式彩电抬下来,把大电视机抬上去,接着一边给孙阿姨介绍着,一边不住气的摁着手里的遥控器。

大昌子这下子可是捞到一睹豪华家电的风采了,一个劲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乖,真大,真好看,里面的人真怪鲜灵!乖!看这个可比看电影过瘾多了!

这个时候的大昌子一门心思的就想把正在埋头做作业的二昌子吆喝过来,一起欣赏这个有半面墙那么大的一台电视机。但是,他只是在心里想着,没敢从嘴里说出来。

大昌子感觉自己在这里没什么事了,就对女人说,“孙阿姨,我回家写作业去了啊?”

孙阿姨赶紧回过头来,对大昌子说,“啊,回吧,谢谢大昌子啦?”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抓起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塞进了大昌子的褂子口袋里。

大昌子连忙说,“谢谢孙阿姨,谢谢孙阿姨!”说完,就急忙向对面敞开的家门走去。

五六天以后的一个晚黑,咚咚咚,家里的门又有人敲。

已经做完作业正在看电视的二昌子,赶紧的问,“谁个?”

“我啊,对面的。”一个男人隔着门回答。

二昌子听懂声了,赶紧开门,一看来人,连忙招呼,“叔叔好!”

男人笑着应了一声,伸头朝屋里看看,问,“你哥呢?”

“哦,我哥还没放学呢,快了。”

“哦,等会你哥回来,你对他说就说我找他有事,别忘了哦,我在家。”

“好嘞——”二昌子看见男人关上自己家门以后,才关上自己的家门。

最多十分钟吧,大昌子就到了家。

二昌子看着急急忙忙进厕所的大昌子,说,“哎,哥,对面的局长将才来找你,说有事,他在家。”

大昌子一听说局长召见,赶紧暂停放水,提起裤子一边勒着裤带一边朝对门快步走去。

仇局先递给大昌子一听打开盖子的饮料,接着拿过来几个信封子和一张纸,说,“大昌子,你帮我写几个信封子怎么样啊?”

大昌子一看,心里说,这不小菜一碟吗,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半个多月过后,正摊期中考试的紧张复习阶段,这个时候,即使学习再不专心的学生,也被复习迎考的程序推动得连天加夜的经受着难捱的煎熬。

离期中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一天上午,突不其然的,一辆头戴红蓝警灯的轿车开进了县一中,没要多大会子,大昌子就被从课堂上叫到了校长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里。

大昌子第一次经历这个场面,只见两个女的三个男的一本正经的围着会议桌坐着,还都穿着一刷色深蓝色制服,心里不由人的就有些紧张了。

老师把他领到会议室门口,一看这个阵势,赶紧的跑走了。

这个时候,保卫科长对他说,“张大昌同学,他们是市检察院的领导,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要如实回答,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对党和国家负责任。听明白了吗?”

大昌子这个时候直想给爹打电话,但是他不敢说。

“嗯?”保卫科长又问。

大昌子连忙回答,“嗯,我听明白了。”

有个胖子制服对保卫科长一挥手,将才还牛逼哄哄的保卫科长立马跟个孙子似的,一边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一边脚步慌乱的朝门外走去,在关门的时候,还差一点夹了自己的脚后跟子。

胖子制服脸本得跟个磨刀石样,问,“你是张大昌同学吗?”

“是。”

“好,你别紧张哦,我们来找你想了解一些情况,请你配合一下,耽误你学习了,实在对不起啊!下面,我们问,你回答。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回答。可以开始了吗?”

大昌子赶紧点头。

这时,一个女制服说话了,“大昌同学,你是住在县委大院8号楼2单元417室吗?”

“是。”

“对面418室的仇家福你认识吗?”

“仇……家……福?仇家福是谁个?”

一阵压抑的笑声过后,问话继续。

“418的仇局长你认识吗?”

“嗯,认识。”

“他家最近有人送给他一台大彩电你知道吗?”

大昌子没有立刻回答,他在用心分析着句子成分,认为“最近,大彩电,送”这三个关键词最重要,尤其是那个“送”字,最要命。

又分析了一会,大昌子才回答,“他家有一台大彩电。”

“哦,有?有多长时间了?”

“我想想。”大昌子不是在耍滑头,而是真的在计算着时间。

过了一会,大昌子才说话,“有二十多天了。”

“是你帮他抬上楼的吗?”

“嗯……是的。”

“你把具体过程说说。”

“嗯。”

大昌子非常细致的把过程再现了一遍,其它什么都说了,但是自己对大彩电的评价没有说,当时直想把二昌子吆喝来一块子欣赏大彩电这段子心里感受也没说。他觉着,这些话只能跟爹娘说,其他的二旁人连提都不能提一下子。

“你要把你刚才说的写出来,可以吗?”

“可以。哎,写好交给谁呢?”

“交给我,我明天这个时间来找你拿,可以吗?”女制服说完这些,微笑着向胖子制服点了一下头。

看来,几个制服对大昌子的配合比较满意,互相点头示意以后,指导大昌子把问话笔录仔细的看了一遍,摁了手印,签了名,接着,又对他做了一些心理疏导工作,才挥手让他离开会议室回课堂继续听课。

晚黑八点多钟,张三才回复大昌子晌午发给他的短信,首先夸奖他几句,说他越来越懂事了,等等,然后对他说,今后遇到的事情远比这件事情要复杂得多,所以,对于穿制服的人,一定要有问必答,问什么答什么,不要不回答,不回答就是态度不好,态度一不好了就容易发岔子。但是,也不要抢着说话、顺话说话。至于怎么回答那就全靠你随机应变了。人家检察院叫写的东西,一定要跟上午说的一致,怎么说的就怎么写,这叫万诉不离其词。再说,人家仇局长也好还是什么长也好,跟我们前世无怨后世无仇的,我们千万不能在无意之中坑害人家。至于写信封子这个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说出去,这里头估计还有旁的意思在里面,并且这个意思还不简单,云云。

大昌子把这个很长很长的短信内容牢牢的记在心里,紧跟着就删除了。

尽管张三关照得非常细致,但是,该来的麻烦还是来了,躲和回避都是无效的。

大昌子第二次被检察官审问是期中考试的头一天,那天,他正在家里背政治呢,有人敲门,一开门,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不是制服是便衣,但是脸还是前几天见过的脸。

还是那个女的问,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记录。

“我们今天找你问个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嗯。”

“我们想知道,这个信封上的字,是谁叫你写的?”

“字?”

“嗯。”女的说着,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子递给他。

“这个……不是我写的。”

“张大昌同学,希望你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已经鉴定过了,笔迹和你写给我们的说明材料上的完全一致。”女的说着,又一回打开公文包,抽出大昌子写的说明材料,接着说,“你自己看,可有两样。”

大昌子毕竟阅历有限啊,依他幼小年纪的稚嫩经历,实在是无法应对。照实说吧,肯定对仇局长不好,说假话吧,也拿不准对仇局长好还是不好。所以,他只好一个劲按头皮挠,还啧啧地直咂嘴唇子。

女的看大昌子很为难,就比较善解人意的说,“这事不急,你先好好想想,我们过几天再来。”

检察官走后,大昌子想了好几个办法都无法使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将才集中精力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连一点也不连贯了,全都变成支离破碎的玩意了,气得他抱起政治课本朝书桌上使大劲一摔,就直挺挺的睡倒在床上了,把眼珠子瞪得团团的看着天花板,把嘴唇子张得大大的朝天花板吹着粗气。

与此同时,仇局长正在省城一家医院里接受神经系统检查,陪他接受检查的是市检察院的两个办案人员,不过都穿着便衣。

办案人员心里直纳闷,无论怎么观察,这个仇家福也不像个精神系统神经系统有毛病的人啊?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

仇局长自己也好笑,感觉自己一手制作一手导演的这个玩笑开大了,但是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将错就错了,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出闹剧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的大学同学、现任县委书记说的话时不时的在他脑海里重播着。

那是去省城头天的下午,在县宾馆的一个豪华套间里,县委书记一边来回走着,一边气急败坏的叫喊着,“仇家福!你是一个缺乏政治智慧的家伙,用你们这里的土话来形容你,你是一个半个脑子的玩意,用河南土话来说你,你是一个二杆子,用北京土话来评价你,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二逼!你脑子里头肯定被大粪给堵实了!哦,你说,你收了人家的一台液晶彩电,你还写信自己告自己,自己把自己朝监狱里推!你说你……你是一个什么玩意?啊?哦,我来这里以后,本来还指望你能好好的帮我一把呢,这下倒好了,我这个新来的县委书记朝监狱里送进去的第一个领导干部竟然会是你这个东西!你叫我怎么有脸见我的见你的老婆孩子啊!啊?”

“老同学,你先冷静冷静,听我慢慢解释……”

县委书记一个劲的摆着手,大声喊叫着“我不听,没有兴趣!你怎么解释也等于放屁!你给我回答,彩电在你家里可是事实?举报信上和信封上有你的指纹可是事实?举报信上特别说明我跟你的特殊关系县检察院最好回避要求市检察院来调查可是事实?你……我……要是二〇〇〇年以前的县委书记,那时候的县委书记都是可以配枪的吧?我非毙了你不可!”

仇局长实在忍受不住挨骂挨训了,气得一跺脚,高声大嗓的喊叫着,“我是不想干这个局长了我才这样做的我正式告诉你!”

听了这句话,县委书记先是冷笑了两声,然后接上了话茬子,“你?还想干局长?你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你说!你是猪啊?受贿,索贿,证据确凿,何况,何况,举报人还是你自己!你……”

过了一会工夫,县委书记唉声叹气、有气无力的说,“已经安排好了,带你去省城做鉴定,这是最后的一个对策……”

仇局长立刻回答,“我没有病去做什么鉴定?我好好的人去做屁的鉴定啊我?”

“你应该有病!你也必须有病!”

县委书记一边恨恨的喊叫着,一边一把拽过来一个衣架子,狠狠的朝仇局长砸过去,吓得仇局长赶紧拉开房间大门,射箭似的跑下楼,一头钻进自己车里。

鉴定结果很快递交到县委书记手里:仇家福精神神经系统完全正常。

第二天,市检察院办案组正面接触了仇局长。

“仇家福,送礼人拒不承认那个彩电是送你的,而是你花钱买的,现在,我们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希望你如实回答。”

精神神经系统完全正常的仇局长不但一点不紧张,还满脸带笑呢,立刻回答,“彩电是我托酒楼老板帮忙买的,我真的付钱了啊?”

“什么?你付了钱?付多少?谁付的?付给谁的?什么时间付的?有证据没有?有证明人没有?”检察官射出了一梭子必答题。

仇局长瞟眼看看检察官,笑了笑,态度非常从容地逐个问题逐个问题地回答着,“我真的付了钱,付了一万九千五百六十五元整,人民币,我付的,当天晚黑付的,付给酒楼老板的,证明人有送货人瘦脸,酒楼老板,还有酒楼现金会计,就是那个特别能喝酒的红头发的女孩子。她点完钱以后,就把正式税收的票递给我了。”

五个检察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仇局长一边出示着那张正式税收的票,一边接着说,“钱,是我老婆小孙,当天下午从工商银行我工资卡上取出来然后交给我的,你们去工行可以查到的。”

胖制服立即对两个长相很精干的中年男人示意,那两个人迅速离开了房间。

“我问你,你为什么又自己举报自己呢?”胖制服问。

仇局长唉声叹气了好大一会子,然后才说,“我是为了自己多活几年才这么干的。这个局长我干得实在太受罪!我只好琢磨出来这么一个歪点子,自己拿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自己把自己搞臭!我要是按常规渠道提出来不愿意干这个局长,我得要走多少弯路啊?所以就……”

胖制服顿时无语。

另外一男一女检察官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都一齐看着胖制服,不约而同的都叹了一口气。

半个钟头以后,火速赶往工行的两个中年检察官也兴致勃勃的回来了,一边把工行出具的证明交给胖制服,一边对他、对一男一女检察官说,“他说的是事实。”

五天以后,一个因为招商引资政绩突出、享受副县级待遇刚满两年的镇委书记,改任县公务接待管理局局长,到任不到两个月的县宗教管理局局长去接替镇委书记职务,仇家福同志重新担任县宗教管理局局长。

又过了几天,新任县委书记在一次领导干部大会即将结束时候,郑重其事的宣布,“从今以后,凡是通过仇家福同志找我说的事项,一律无效!散会!”

与此同时,大昌子正在教室门口走廊上看着成绩报告单子发愣呢!期中考试其它各科成绩都还算比较理想,唯独政治课低于95分,考试那天,大昌子不在常规状态,心烦意乱,发挥得很不好。

张三感觉,这个县委大院不能再朝下住了,再继续住的话,还不知会遭遇什么麻烦呢,于是决定搬家。

寒假即将结束的头几天,还没出正月呢,张三一家就提前两年终止了租房合同,把新家搬到县一中教学区后院的一个退休老师的闲置房子里。

搬完最后一趟东西,即将把钥匙交给在楼下等待的房主时,张三对前来送行的仇局长夫妇说,“原先俺光听人家说,当官真好,比什么都好,现在看,这句话也不全对。”

仇局长夫妇拉着张三的手,难舍难分的心态使然,竟然淌出了眼泪花子,到了最后才说出话来,“对不起啊兄弟,耽误孩子学习了,还好,期末考试大昌子考了年级第一名,二昌子也考了个年级第一名!好!真好!孩子争气,比有亿万家产、比当多大的官都好啊!三啊,好好挣钱,好好培养孩子,你这两个儿都是好苗子啊!我家电话号码不会改变的,有什么事就言一声。”

说到这里,仇局长声音突然降低了许多,看了看楼上楼下,然后才接着说,“哎,我给你留的那个手机号码,只有书记两口子、我两口子,还有你,只有这五个人知道。大小事情,只要你办不了的,你就对我说,我就两个字:照办!”

“嘿嘿嘿……”

此时此刻,张三只顾咧着嘴笑了,过了老大一会子,使了好大劲才把自己两只手从仇局长夫妇的手心里头抽出来,然后,颤抖着嘴唇子,一步一回头的答应着,“管呢,管呢!”

张三嘴上是这么应承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个才能知道了,到了新家以后,看见大昌子正在整理书本子,心里边个顿时涌起一番感慨,接着,绿豆粒子似的眼珠子只转动一个来回,就想出一个点子了,“哎,你老爹想考考你。”

大昌子猛然抬起头来,有点意外的问,“考我?”

“嗯。”

“行!只要是我学过的就管。”大昌子底气十足的回答。

张三说,“我们就算在县委大院住了一年整。现在我要求你,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形容一下那个地方,并且说明我们搬出那个地方的理由。这是一。第二,也是用最少的语言,来说说感想。好,开始!”

只见大昌子略加思考,紧接着,平视前方,吐出一口长气,然后,横过一张白纸,拧开水笔,一口气写出两行子十六个稚气未脱的正楷大字: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好!有字书,无字书,都没白念!满分!”

张三兴奋的一把抱起大昌子,举得高高的,老大会子才轻轻放下来,弄得大昌子从头发梢子到脚趾盖子好一阵羞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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