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与小女临帖,她临颜楷,我临赵孟頫的行楷,本是愉快的事,小女却无法安静,一会问妈妈下一笔怎么写啊,两秒不到又问妈妈这是啥字啊,再是妈妈妈妈这个字怎么这么难写啊,妈妈妈妈我这几个字哪个写的好啊。我一遍遍地回答,然后一遍遍地教导,写字要入静,不要总讲话。可女儿依旧妈妈妈妈的叫,我不堪其扰:要不,你别写了,总打搅我。可女儿不吃这套,甚至喊出“不讲话那还叫人吗?”的理论,令我哭笑不得。
想到女儿今日“财迷心窍”,总想干点家务好赚点钱,于是顺口说:“你临完一页不说话的话,奖励一块钱。”女儿耸耸肩(电脑视频中学会的)说:“好吧。”谁知让她不说话简直比对登天还难,“砰,砰”,她用笔杆敲起笔筒来了。“干嘛?也不许打手势!”“那你怎么可以讲话?”她眉毛一竖,振振有词。“你的一块钱没有了。”“不行不行,我就是要讲,你为啥可以讲话?”她又委屈又抗议。“好吧,允许你讲三次。”
看来硬性规定她不说话真能憋死她,写字成了苦差事也就索然无味了,只好屈从于她。
呵呵,她笑着,点点头。还真闷头写起来了,我心里暗自高兴,可以安静了。
唉,有时叫人说话,难;叫人说心里话,难;叫人不说话竟也这么难!
临完一页,女儿欢呼雀跃:“哈哈,我终于可以讲话了!”瞧她那狂劲,似乎受了罪了。
“我的耳膜要震破了!耳朵也要卫生的呀!”
女儿不理会,依旧嚷嚷,我以手示唇:“嘘,小声点!小声说话是文明,知道吗?”
进而想起昨天去市里书店看到的一幕情景:几个小女生聚拢在书架前高谈阔论,旁若无人。一剪发小女生伶牙俐齿的,尖声嚷嚷:“我们学校校长发飙了,因为今年高三考得不好,所以我们高一高二都跟着倒霉,要周末强化训练,加考数学…..”“ⅹⅹⅹ最牛b了,就是不考试。”几个女生嗓门高八度,意志又过于集中,忘记了书店该是安静的所在,也似乎没注意到旁人受到干扰的不快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嘴边安个扩音器,“发飙”“ 牛b”“靠”,此类字眼一次次如子弹迸射出来,撞击着我脆弱的耳膜。
我不由想掩耳逃掉,以免污染了我的耳朵。林清玄有一篇小文,叫《口臭的金鱼》,外表绚丽的金鱼,竟散发着恶臭的气味,使整个皇宫臭不可居,外表优雅的人聚在一起,出口不逊,一出口便令人不堪耳闻,与口臭之金鱼何异?
可惜人人都注意外表的优雅,却不在乎言辞之粗俗鄙陋,实可怪也欤!
其实,有时不说话,自有其动人的魅力。历尽挫折久别重逢的恋人,在相见的那一瞬间,饱含热泪的凝视,那无言的一刻,谁不被叩响心扉?
张中行先生与季老相遇时,两人常常双手行合十礼,微笑而过,谁说这其中不含真意?
梁实秋先生曾在一篇散文中写到一位沉默寡言的朋友,令人一生难忘。这位朋友造访,嘴边绽出微笑,便是相见礼。主人示意入座,他便欣然入席。主客默对,不交一语,惟有壁上时钟滴答作响。主人递烟,客便一支支吸起来,吧嗒吧嗒之声可闻;主人献上一杯茶,客便一口口品呷,意态萧然。茶尽三碗,烟罄半听,客起告辞,主人相送,自始至终二人未发一言,未吐一语,真如六朝人“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之风度,若非知己,何能若此?若非默契,何能性水清明,心珠自现?真正令人羡煞,想煞。
向佛之人以沉默静居为修行法门,经常彼此不许说话,即使说话必也言辞简练;我等尘俗之物,不说话有违常理,而可不说,不该说,不应大声说之时,就请多一点沉默,不必多饶舌了吧。
2010年7月25日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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