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一些纠结的日子。没有秋天的深沉，像金黄的麦田，麦浪过处，趟在田野里的，是无尽的思念，如梦，醉了，不胜斜阳下那金黄的一缕；没有冬天的奔放，像早晨的冰霜，冰霜消融，走在古道边，是剔透的牵挂，如诗，会心一笑，用一滴晶亮的冰霜融了的水，灌溉希望；没有春天的浪漫，像发芽的老树，翠绿妖娆，借一双小鸟的翅膀，穿梭，零落了一地的祥和，傍晚，携手走过，回首良久。夏天，赋予太多诗意，甘甜苦辣，只留下揪心的思绪，不华丽，但一声知了，足可以诉说整个夏天的故事。

夏天故事，故事在夏天，在闷热的天空，在繁杂的地上，在期盼的心里，等待的眼里……

夏天，万里晴空无云，大地，像是离不开母亲的婴儿，在阳光的怀抱里，尽情享受着母亲的爱抚和取之不尽的温暖。那是关于大地的故事。可是，我却躲了起来，拖着满满的一箱子行李，上车，下车，留给我的是远去的视野和满身的汗水。不是我不喜欢夏天，也不是我不珍惜阳光，曾经，我是喜欢这种热的味道，夹着泥土的气息，路边的花香，还有脸颊的汗，走过人来人往的大路，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不是去寻找那漫无边际的花花绿绿，为的只是一种宁静。

宁静的夏天。那年夏天的宁静，像小时候村子后面的河水，很浅，但很清澈，还可以看到水里自由自在的小鱼和柔顺的水草，嬉戏，流一身汗水，冒着烈日，沐浴在那一方甘甜的河水里，洗涤了身上的泥土，顺着水花，泛起了一首首永恒的歌谣。宁静，正如河水般在彷徨的时候洗涤一身的愤怒和不安，太阳下山了，留几朵黝黑的云，像儿时的胳膊，水一冲，太阳一晒，黝黑，天空渐暗，万家灯火，童谣四起，入了梦想，关于夏天，写进了追梦的日子里。

追梦的日子是苦的，多半，都与夏天有关。没有元宵的团圆，没有三月的惦念，没有中秋的望断秋水，也没有深夜凌晨钟声的敲响、鞭炮声和打闹声，有的只是孤寂。孤寂，一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心灵的诗。诗是美妙的，诗人可以因春的活力、秋是落红以及冬的芬芳而断肠，那是心灵深情的一笔。可是，整个夏天，漫漫长夜，匆匆日升日落，似是一条条幽深的泉水、一句句长长的句子、一片片漂泊的云彩，等待，就是全部。如果生活需要编织的话，那么整个夏天，那泉水等待的就是大海，那句子等待的就是书卷，那云彩等待的就是一阵雨。而我，又在等待什么呢？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回首，不信等待。可是，迷茫了，看着这天底下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凌乱，却又是那么的整整有条。家，又或者小城大爱。幼儿园门口，下课铃未响，早早的，下午的太阳不肯离去，可已经聚集了好几位母亲。有开轿车的，也有骑自行车的，等园里的花朵向门口涌来的时候，那些母亲，其实都一样的是天底下最平凡的母亲，任凭烈日炙烤，汗流浃背，还是始终如一，毫无怨言。又或者，那汗流下来的时候，不是随风而去了，也不是藏在的衣服里，更不是滴到了泥土里，而是流到了那一个个小心肝的心里，凉的，尽管他们不知道那凉是怎么来的。绿叶，那是夏天里成长和爱的故事。

我放下行囊，换一双脱鞋，没有方向，只是心里的感觉，趁着夜幕未临，循着那一路的绿荫，走了。努力忘掉一切，努力重新开始，漫天的灰尘，我看不到出口。然后我来到了幼儿园门口，然后看到了那些，然后想起了汗水，然后想起了绿叶，然后想起了我年迈的母亲。

在外漂泊的日子，除了母亲的叮嘱，似乎，只有那几条枕在枕边的“神符”让我的心随之纠结。每年回去，母亲都往我包里塞一些。母亲信神，有点迷信，不过细心一想，那没什么坏处，可能还可以如母亲所说的一样，辟邪保平安，也就随她了。母亲一辈子在农村，只因为小时候的一点变故，后来就走不出来了。然后到了我们。母亲天生的自私，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子女，都是想方设法去给予，为了却是那种可能她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幸福。中学的语文老师说了句不是名言的名言：天地下的母亲都是自私的。之后我不断揣摩这句话的意思，有一段时间还以为母亲真的是自私的呢，不过后来知道了语文老师的母亲是一个自己的力气把孩子拉扯大，到了有工作了，然后又想到给自己的儿子买房子。那是在城市，她买不起，但那年夏天，她走的时候，还不忘交待她的儿子。然后我知道了那年夏天，母亲在田野里因为我挑不起稻谷而骂我，其实不是自私，而是无私，为的就是我能争气，能努力学习，能脱离祖祖辈辈那些曾经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那一无私，竟是现如今的二十几年，而且，还会一如既往。

往昔，有的需要忘记，可有的，却要在心里珍藏一辈子。

感恩，除了那些数不尽的关怀，还有那一轮烈日，那些汗水，那些叮嘱。那是夏天里的苦难，我却喜欢称之为历练。有了这些历练，人才可以走得更远，更从容。应了那句老话：苦难，是一笔财富，可以让人走得更远。

虽然我走的不是很远，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太远了，看不到来时的路，也看不清故乡的方向，那一方肥沃的土地。

确切地说，我只是从乡里走到了城里。乡里到镇上是十公里，镇上到县城是十公里，一算，不远，可是，当我说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走了那么远，寒窗苦读，可父亲却说，不止十几年了，那是几辈人的期望了。县城的路不好走，近来还在重新修一条新的，不像以前那样修修补补。修路，在这个夏天，带来的是无限的拥挤，还有几分颠簸，公交车过不去，只有那些叫费昂贵的面包车，可是，那么炎热的天，还有拥挤的交通和漫天的灰尘，一个人，整天呆在像烤炉一般的小面包车里，乘客也不在乎那几块钱了，我也是。直到后来，我还喜欢上了这一路的颠簸。通常，我都坐在前面，打开窗户，欣赏着这一路的花花草草，还有泥土的气息，还有修路工人的背影，还有路上小贩的吆喝声……一切，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在我的眼里，竟然也祥和了许多。

一路的马不停蹄，风风火火，路过在修建的公路，路过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大雨一冲，成了真正的“水泥路”，又有水又有泥的路，乡亲们都这么说，我知道，也分明看到，相亲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奈。雨水，在这个夏天，却成了迟来的宝贝，比往年都来得迟，相亲们是望眼欲穿啊，都知道这路要是遇到下雨天就走不成了，不过，雨水没有，那就谈不上插秧了。早春还好，可现在，是晚春的时候。不过，夏天，毕竟是个需要等待的日子，不久，就来了几天的雨。雨过天晴，也有了些许凉快，便在一路上享受了起来，那是安宁吗？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经过那坐桥的时候，夏天的记忆都出来了。

不经意间，那些记忆，像顽皮的孩子，活泼乱跳的蹦出来了。

夏天，在这一方天地里，也算是多苦多难，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台风啊，而最无奈的，莫过于洪水。记忆里，河的两岸曾是一片的翠绿，水是清澈的，石头是圆的，就是水里的大水牛也是可爱的，曾几何时，就是在这河里留下了童年玩耍的身影，去捉螃蟹，去钓鱼。可是，洪水来了，木桥断了，这一断，隔绝的不止是两岸的交通，还有相亲们的念想。夏天，竟成了某些时候的梦魇。木桥修了又冲，冲了又修，直到相亲们累了，曾经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长大了，再次回来的时候，面前的竟是一大条水泥桥，一两百米，不豪华，但如乡亲们一般，朴实。

那些遗留下来的木桩，还在水里摇曳。也只有在这样的夏天，才能看出当年奋斗的情景。是的，奋斗。

夏天里的奋斗，随之而来的是收获，曾经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现在，竟也是美好起来。河风掠过，在桥的中点，我看到了希望。

那是艰苦的希望，那是执著的希望。曾经我站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看着这些弯曲的村路，远眺，心生念想，希望将来能走出去。记得，那是在夏天，榕树下一样的树荫，还有满地的榕树上掉下来的果实，还是大片大片的叶子。那画面，定格了，在夏天。

所以我回来了，似乎有什么在等着我，又似乎是有什么需要我去面对。

大伯的小儿子，我叫他阿七，在家族里排行第七，其实，严格来叫，应该叫他七弟，不过，小时候叫贯了，改不过来了，况且，叫阿七亲近多了。

父亲电话里说，你七第都结婚了，连儿子都有了，你呢，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吧。曾经，父亲是多么的反对我谈那些男女之事，甚至是想都不能想，而现在，竟也催我了。当初，我们毕竟年轻。想必，为人父母的，说的话做的事可能都不是对的，但对儿女来说，永远都是正确的。现在，我们长大了，父亲也老了，竟也赞同了他的那些想法。可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有一位作家说过：天底下的父亲都有过错，也都可以原谅。

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在夏天的时候说的。

也不知道夏天里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同样而已闻到夏天的味道。

这次回来，一是给阿七道喜，我们这边都有这样的风俗，就是孩子满十二天的时候，都要大摆宴席招待亲朋好友，还美其名曰：十二宴。二是回家看看老家，那些人，那些物。刚到家，停车，下车，回头一看，本是黑色的车，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似乎都成白色的了。树荫下，那是父亲和母亲的骄傲，虽然车不贵，但对一个白手起家的家来说，那已经是一个梦想的实现了，我刚工作，所以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当然，车是大哥的。虽然平日里母亲总是唠叨，说大哥不争气，说他好吃懒做，不过心里压根就是以大哥为骄傲的。人还没下，母亲就在一边大喊：这边树荫，开过来，这么大的太阳，汽车晒着不好……

是啊，天气还是很热。虽然刚下了雨，不过那点水气一下子就蒸发了。远处，一群人，都是熟悉的面孔，还是一样忙碌勤快的身影，忙着些吃的，酒席上的菜，都是自个做出来的。大伯是个土厨师，逢年过节都喜欢做几样好吃的菜，遇到乡里的喜事什么的，也都过去帮忙，当然，大热的天，围着几个大火炉烤上半天，没一点风，不久，便是一身的汗，但大伯还是乐此不疲，大娘也总是唠叨：大热的天，又没钱，你那么卖力帮忙干吗……

回头，宴散了，钱是没有，拿上些剩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拿几个鸡腿鸭腿回来什么的，大娘看了，也就不怎么生气了，两个老人，在夜幕里，生火，炊烟袅袅，外面，几声蟋蟀声，还有犬鸣，里面，昏黄的灯光下，大娘为大伯满上自家酿的白酒一杯，笑声，不绝于耳。他们的孩子嫁的嫁，闯荡的闯荡去了。而这些，就留在了我的夏天的记忆里。

许多个夏天，我都喜欢去大伯家去逛逛，看到好吃的，就喝上两杯。那是亲人的味道，是酒吗？桌上，大伯说：自家人不说外家话……我喜欢大伯的直率，也许，也因此喜欢上了夏天。

今天也不例外，远远一看就知道大伯在那几个大锅旁边做菜，都老了，背都有点陀了。好像，听到他说了句：天气那么热，都不用生火，菜都自己熟了。质朴。没有山珍海味，但胜过山珍海味。

整个宴席是圆满的，跟孩提时候是一样的，跟梦里的也是一样的。天气很热，但亲人们往桌子前一坐，心也就凉快了许多。

末了，我去叔叔那里坐了一会。也许是命途多舛吧。叔叔的爱人在春天里走了，不留一点痕迹地走了，现在，两个儿子都去外边读书去了，也许，也都是走我曾经走过的路吧，也许，也都有那些难忘的夏天的味道吧。之前，一家子，包括奶奶还有我们家，都是有些隔阂，印象中，夏天的晚上，月明星稀，奶奶就是坐在门前的树底下和叔叔的爱人吵架。现在，奶奶走了，叔叔的爱人也走了，也许，人走了，也把所有的怨恨和不满带走了吧，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些安详的夏天。记得母亲以前对叔叔也是不怎么好的，不过后来就改变了，我们这些晚辈，夹在中间，有时真是如履薄冰。有时，偷偷晒给叔叔一包烟，又或者是带些东西给他。上次，我带了个西瓜回来，母亲说：你切一块给你叔叔拿去吧……

生活是不容易，但细心感受生活的时候，其实就像夏天，尽管炎热，微风过处，雨一淋，人也变得爽朗了许多。

叔叔一个人，忙前忙后，大热的天，听母亲说：你叔叔一个人天还没亮就打着电筒去摘豆角去卖了，回来，只用电磁炉煮点粥，吃的，是砂锅里的咸菜……

泪，就这样下来了，在这夏天，流到心里的时候，就是甜的了……

宁静的夏天，有星星点灯。照亮的，是幸福的方向。曾经的我，也是迷茫的，去年深秋，还因为感情的纠葛而烦心，其实是放不下，其实是无法释怀，还想着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一个人。

经历的冬天的徘徊，春天的彷徨，然后，来到了这个夏天。本来，还以为又是无穷无尽的煎熬，可是，看到这一切，自己根本没理由不为自己的幸福去奋斗。质朴的亲人们尚且如此，何况走出去的我呢？

该遗忘的就遗忘吧，只留下美好的记忆。

回来的路上，收到一位挚友的短信：工作顺利吗？我换手机号了，记得常联系，还有，有时间来我这边玩……

两天的火车，不近，但我还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记得，想当年，风华正茂，我们就是在大学的校园里翱翔，历历在目，如今都各奔东西了，可还是不忘彼此，也许，不忘的还有夏天里的对酒当歌吧。

人生几何？

这夏天的味道里，沉淀了该沉淀的，只需要等待，一切，也都是那么的美好，今天，也会成为明天关于夏天的故事，关于心情，关于家，关于友情，关于爱情……

李绵2010-7-22　于石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