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组照片，很长时间不知道什么什么意思：一列豪华崭亮的小轿车，小车后面是辆面包车，整个车队庄严肃穆，鱼贯而入。还有这整齐的车队的路旁，是一群衣着同样的整齐的女学生，她们集体排队对车鞠躬。每一个清纯的脸上，都那么不苟言笑严肃认真。这组画面静悄悄的，一幅严肃认真的样子。

一开始认为这一定是学校组织向某个领导遗体告别的仪式。想来，学生作为道具，被组织一次，来向某个尊敬的灵车默哀一把，以显示领导的尊贵，这很正常。可再仔细一看，其中一张照片上显示车子正进入的不是殡仪馆而是一所学校。到这时候再想，也许女生们不是在送葬，而是在向屈尊视察学校的领导欢迎鞠躬。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心里都冰凉冰凉的。

作为学生，首要任务是接受教育，乖乖听话，这虽然没写在新时期教学大纲里，却从圣人后的两千多年一直刻在国人脑海里。因此，当知道上个月重庆万州纯阳中学900多名高中生向老师集体下跪谢恩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国学大师收博士生都跪拜了，这不过是尊师重脚文化传统的一次特色回归。后来，又看到山东组织数百名美丽女教师作模特，参加一个什么经济文化节，觉得这也很正常。和发展经济比起来，教育永远是第二位。临时人手不够，给女教师一个发挥特色的舞台，就算耽误几节课，也合情合理。再有，还曾有过一个教育局长招呼女教师陪酒被非礼大打出手的新闻，觉得这女教师素质太差：领导给你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你却不知珍惜，还把领导的算盘搞乱了，简直不识抬举，怎么能为人师表？至于平常什么校长和女教师暧昧短信啦，男教师以身作则为女生讲生理知识啦，或歹徒潜入女生宿舍非礼，同学视而不见，学校掩口如瓶啦，以及老师罚站学生，学生落水安详死亡啦，这些就更不惊奇。

毕竟现在改革开放了，思想有多高，行动就能飞多远。有往女儿书包里放安全套的妈妈，有看儿子将女友带回家过夜不知如何处置的家长，这些都司空见惯了。今天又看到女生集体向视察领导鞠躬的照片，这也该是我国教育走向文明进步的一种标志，千万不要往“卑躬屈膝，奴化教育”这样的地方乱想。

在家听父母，在校听老师，十年教育其实就是十年洗脑，这太正常不过了。十年磨一剑，慢慢的洗去幼稚，洗去天真，洗去个性，十年后，自然就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无条件接受，习惯了下跪和鞠躬。等一切都习惯了，也就慢慢长大成熟了。这时候走向社会，就会成为一个社会这个大机器上合格的螺丝钉，或共产主义大道上的一颗铺路石，或经济发展这趟列车上的革命接班人。

这段时间总有人问：北大清华与世界名校有多大差距？其实这问题本身就是伪问题。你能问小白兔何时能长成小狮子吗？你能让一颗顽强的螺丝钉经什么八卦炉锻炼成智能的cpu吗？真要科学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只需一把皮尺就可测量出来。这距离也就是女生们弯腰在汽车面前鞠躬的高度，与昂扬在老师面前挺身的高度二者之间的差别，估算一下也就二三十公分吧。一瞬间就可以弥补甚至超越了的。

回头再端详一会儿这组照片，忽然觉得似曾相识。不费什么劲，还真就找到了原版：

不管是绿脸大王打跑了白脸大王，是八国联军把皇帝赶了出去，还是日本兵代替了国军，北京人都只会咪嘻咪嘻的笑，不会落真的眼泪。而今天，北平可是——也许是第一次——看见了严肃的，悲哀的，含泪的，大游行。

参加游行的几乎都是学生。学生们已经都游惯了。一队低头不语的学生走过，默默的队伍使整条的街都闭住了气。大家无可无不可，马马虎虎的走着。学生的队伍前面没有喇叭与铜鼓，领队既不喊一二一，也不吹哨子使大家脚步齐一。队伍只是默默的，丧胆游魂的，慢慢的走。排在队伍中的不敢往左右看，路上的行人也不敢向队伍看。他们要做的，就是低着头，把小小的纸旗倒提着，象送父母丧似的，由各处向天安门进行，来完成这一次无声的庆祝。……

这段六十多年前的景象，与眼前的这组照片放在一起对照一下，那意境竟然还是这么的吻合，这实在是天作之合。

如果真是这样，想来这二三十公分微不足道的差距，就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弥补了，也许还需要数个甲子呢。

那样，你我恐怕就没机会等了。

于木鱼宅

2010-7-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