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回家探视朋友，刚一进村子，就看到刘姥姥拄着拐杖，弯着弓形的腰身，一张一合干瘪的嘴巴，哇哩哇啦的吆喝道：“喂，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听着，大妈我老眼昏花了，花费一个夏天的功夫，辛辛苦苦地种这一架葫芦，可是现在到了成熟的季节，眼看着一串的葫芦被别人丰收了。他娘那个脚丫子，你们偷走我的葫芦……葫芦干什么？我不知道……你偷葫芦干什么？这是你家种的葫芦吗？你想吃葫芦，给刘姥姥我说一声，也好给你摘一个，让我迈动老迈的腰身，亲自送到你们的家中去。你娘个脚丫子，为何想要我的葫芦，却又不想向我张嘴讨要？哼！你们欺负我老眼昏花，追打不上你们，你们这些龟孙子，趁着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盗走我刘姥姥这一架的葫芦？嗯！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是狗心，是狼心，是兔子下的小崽子？！”

我刚一进村，碰上刘姥姥骂大街，心里很不舒服。大家知道，现如今是文明的时代，像刘姥姥骂大街的现象，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是刘姥姥不懂世故人情，她老思想，老封建，跟着新社会享清福，活了这么大的岁数，骂大街的老毛病却一点也没有改变，这让在尘世之间呆久的我，犹如吞咽一只无头的苍蝇，七八味俱全。我匆忙走过去，拿出随身携带的蛋糕递给刘姥姥。刘姥姥闭上骂大街的嘴巴，她老眼昏花地把我上下一番打量，也许是她正在气头上，一挥瘦骨嶙峋的手臂，把蛋糕也打在地上，仍然要张口继续骂大街。我趁刘姥姥张嘴的瞬间，又拿出一块蛋糕堵住了她骂大街的嘴巴。

刘姥姥虽然老眼昏花，但是她眼睛还管事，口感也是出奇的敏感。她老人家闻到蛋糕的味道，把即将骂出去的一句难听话收回来，嚼咽着蛋糕，又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十分惊讶地说道：“哎嗨呀！你是狗蛋！你是狗蛋呀！嘿嘿嘿……我人老不中用了，看人不清楚，以为是咱村子里的张淘气呢！他鳖孙，总是拿老娘我开涮……来来来……到家中坐……”

我望着刘姥姥热情地转身，让我跟着她到屋子里坐。我原本不想去，说一句心里话，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太太唠嗑，这不是我的所愿。但是刘姥姥十分热情，我盛情难却，就跟随在她身后，跨步走进她家的院落。

刘姥姥虽然爱骂大街，但是她待人很热情。我到她家院落，她迈动老迈的脚步，慌忙给我找凳子坐，然后举手指着院落中央满棚架的葫芦，哀声叹气地说道：“孩子，这一架葫芦长势很好，自从我春天落种，夏天开花，秋天满枝绿叶爬满棚架，引蜂招蝶，讨人喜爱……张大妈李大爷闲来无事，他们在这里歇凉打麻将，这一天到晚热热闹闹……他们伴随这一棚架的葫芦……哎呀！谁知道，有些村里人，他们不遵守规矩，他们非要摘走了俺家的葫芦，然后到城里卖钱。要说这也不值几个钱，但是他们都那么大人了，为何容不下我这一棚架葫芦，非要偷了俺家的葫芦，然后到城里换钱？所以我要骂大街……我要骂那些徒子徒孙，他们不长眼睛！像我这一个孤寡老人，辛辛苦苦地种下葫芦，我看着它发芽，一天天茁壮成长。天旱了我给它浇水，长枝蔓了我给它搭棚架。这一棚架葫芦经历多少风雨，让我付出多少心血，那些摘走我葫芦的人，他们知道吗？你们家中没有钱花，可以想办法挣钱去，怎么能趁着月黑的夜晚，摘走我家的葫芦呢？”

我听刘姥姥这么说罢，倒也十分同情她老人家。大家可以想一想，她一位孤寡老人，能扭动着老迈的腰身，在自家的院落里种植下一棚架的葫芦，已经是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些偷走刘姥姥葫芦的人，他们是否手下留情，莫要偷她老人家的葫芦，毕竟她是一位孤寡老人，你们于心何忍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