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年初冬冷得人们大衣紧裹,套帽掩着鼻子捂着嘴,料峭刺骨的北风卷着清雪,我坐在解放牌大货车上奔赴广阔天地,那年我十六岁。
五七大軍的车队举着撗幅标语,高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父母表情凝重而庄严,近5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达吳家公社兴安大队六小队。五七大軍说来好象很体面,其实大都是文革中地、富、反、坏、右的不安定因素,父亲虽然恢复了党籍也补发了工资,仍然是不能依靠和信赖的人,母亲这位医德双馨的白衣天使也随父亲走上五七路。
下车时已近傍晚,煤油灯忽明忽暗的眨着余光,村中的狗叫声掩没了队长的欢迎词,我家六口被安排在姓宋的农户家中,那是三间有近几十年的土坯房,院子破烂不堪、臭气熏天,宋家有四个孩子三个大人,其中户主的弟弟已过四旬未婚,与哥嫂们同处一室,母亲临行前再三叮嘱我不要乱讲话,而我的性格又很难控制,东西放没缷下来我就急了,跟队长大声理论环境差可以接受,十平米的土坯房六口人怎么住?队长无奈的解释这十平米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宋家如果不是富农成份才不会委曲求全呢!无计可施只好把生活用品搬下来,箱柜都暂寄存在小队部了。东屋大婶把脏兮兮的油灯放在土台上,一桶水泡子凿下的冰块裹着草沫放在过道上,富农大叔把冰块倒在大铁锅里点一把稻草开始做晚饭,妈妈小心翼翼的把一包“白矾”给我,告诉我用量、用途。
那一晚全家偎在炕上都没合眼,我突然感到黑夜不仅漫长还有恐怖,手捧毛主[xi]语录哽噎盼着天明。不知道明天给予家人的希望还是绝望……!
农村的早晨格外热闹,公鸡报晓、鸡鸭出笼,猪圈里传出敲槽声响,我推开吱吱乱响的木门走出屋外,只见缕缕炊烟在空中流连,慵懒的人们在“猫冬”季节晒着太阳,三五成群的老老少少朝我家走来,他们想看看五七大軍是啥样子,我把先前准备好的什锦水果糖递给孩子们,又把《为人民服务》胸章给了会计和邻居,然后信歩走到冰泡子边,看到脏兮兮的冰面还有窟窿里的杂草,我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嚎,一埸不能避免的宣泄终于爆发了!
没有电灯怎么看书?没有水井怎么生存!知道农村苦,可是万没想到苦的如此不堪!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里,她的眼睛泛着血絲和泪痕,轻声对我说“你是家中老大,要起表率作用”,我不情愿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沉默着。
下午父亲让我去买水缸,并嘱咐我买小号的,因为两家合用一个厨房很拥挤,很多稻草堆在灶台,我和小妹走了三里地才到孙家供销社,辽西人讲话托长腔,就因为问路学说了两句托腔,妹妹笑得倒在地上不起来,我用一元钱买了饼干与妹在野外大饱“口福”,虽然四十年过去了,老姐俩说到此处仍然啼笑皆非。
也许少年不识愁滋味,没多久我就熟悉了周边的环境,“大军”子女自发的形成团队,这其中有文化领域的,有冶金行业的,还有剧种的名旦、医疗专家,这些子女各有所长又内敛文静,由于我父母是当兵出身,所以我的性格刚烈也莽撞,渐渐的我成为核心人物,还毛遂自荐的领队到贫下中农家唱样板戏,还买了剪发工具给小孩剃头,为了显示本领把房东家的鸡抱来先试剪,最后被我剃成阴阳头的孩子家长找上门来,我自知理亏却口不服软,最后本领没学会但认识了更多人,知名度开始升温,“粉絲”队伍有増无减。
春天来了,泥土的苏醒、小草的清香很舒服,我家里也开始备料准备盖砖房,(国家拨专款)弟、妹开始新学期上课,我意外的被大队选中当了民办教师,我初一还没念全,本身还是半文盲去当老师滑天下之大稽,可是拒绝是不可能的,起码不用下水田、挑稻秧、拔杂草,搖身一变成了小学二年级老师,有了办公桌有了教案夹,那会神气的走路如风、笑脸飞扬,结果好景不长,一个男生因淘气被我训斥几句,家长不依不饶,只好又回到小队在稻田地里真正务农了。可是世间真有峰迴路转,六月秧刚插完大队让我做整党小组纪录员,我是非团非党甚至不是红卫兵,可是大队硬生生把我拽到党内,还在大队部里让我广播通知兼放革命歌曲,角色转换太快了,有点忘乎所以自命不凡,农村三年我当过民办教师、记录员、广播员就是没真正当过农民。
谁之过、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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