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糖,今天微不足道,但在我的童年,却让我快乐和痛苦了好久。
一九七七年,全国恢复了高考,这年我在大队办的戴帽初中班读书,刘群芳老师教数学,她是下乡知青,和一位本地的帅哥结婚了。因为,一九七七之前,上级号召的就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扎根农村。刘老师在那批知青中,是年龄偏大的。因为回城无望,就真的扎根农村了。
刘老师待人和蔼,长得高大,有差不多一米七,在那个年代,算得上靓女了。
我的各科成绩都是前几名,因此长期当班上的学习委员,也很得老师的喜欢。对刘老师,我有些崇拜,因为她不仅上课通俗易懂,还有一口流畅的普通话。那个年代,能讲普通话的人极少,也没有要求,她的水平现在一定能过乙级。
但是,她只教了我们一学年,到了第二年,她考上了上彭县师专,这事哄动了全公社。那个年代,考上中专,就是干部,国家包分配,端上了铁饭碗。师专是大学里最低级的,可也是大学呵。听说刘老师要离开了,大家都十分难过。当时的大队小学,很多老师就是初中毕业生,读过中师的算是秀才了,像刘老师那样读完高中三年的,绝无仅有。全校也只有她有能力教我们的数学。
难过归难过,但在全国只招十多万大学生的年代,不能让刘老师不去读书呵。况且,这也是刘老师惟一能离开农村,回归城市的方法。虽然我还不懂事,但心理还是有些明白。七八年的秋天一开学,刘老师来到学校向大家辞别。
全班穷呵,大家凑了两块钱,给刘老师买了本笔记本。
刘老师接过笔记本的那瞬,眼里有着晶亮的东西在闪动。
刘老师进教室时,提着个书包,那年代没有真皮包,更没有上千上万的女士装饰包。大家都习惯用书包,黄色的,最好上面有“为人民报务毛泽东”几个字。刘老师打开书包,拿出了一包糖,然后一人一颗地发。
这不是一般的硬糖,那种硬糖一分钱一颗,但我们也吃不到。这糖比一般的水果糖要大三倍,而且一捏是软的。一闻特别的香。上面还有个大大的图案:胖乎乎的大熊猫。这糖显然不是我们居住的乡下街上有的,肯定是刘老师从她家成都市带来的。
谁也舍不得吃,尽管我们馋得要命,但表面上还是克制。
刘老师后来再说什么,我记不得了,因为我一直在闻那颗糖的清香。
下课后,有的同学迫不及待地打开糖纸,吮起糖来。
我没有吃,我希望更长一点的时间保持这颗糖的芬芳。
农村的学校放学早,大约下午三点多钟不到四点钟就放学。远的同学要走一个小时,我们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回家。途中还不能玩,比如下河摸鱼,那年代的鱼特别的傻,能随便摸到。也不能去吃桑泡儿,尽管我们饥饿,但是大人怕小孩子从树上跌下来。放学的时候要排队,一路的同学还要选个路长,维护纪律。
可是,贪玩是孩子的天性。那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商量好了去摘一大队山梁上的桐子玩。桐子不能吃,但桐子里有种汁,粘性特强,我们可以用来粘本子,粘书。
我们三个人从山梁上走,脱离了大队伍。
到了山梁,那满山的桐子让我们欣喜若狂。但是,就在我们摘了十多个桐子,准备离开的时候,被看山的人发现了。
看山的人一吼,我们就如逃兵似的,撒腿开跑。
人是跑脱了,其实看山的人也不是真追。当我们停下来喘气时,大家才发现,摘的桐子一个也不没有拿。这还不是最伤心的,我放在衣服包儿里的那颗糖,那颗刘老师给的糖,我舍不得吃的糖——不见了。
小伙伴们责怪我,说谁叫我不吃呢呵!掉了活该!
我也真后悔呵,我要回去找。但哪里找得到呵,跑的是山路,两边是草丛,还有那个看山人还有,也不敢回去找呵。
一颗糖就这样溜走了,让我记忆了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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