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你一生向我挥过一次手。”
那是风轻云淡转眼就消逝的日子,那年,我的高三。
那样的年月,我们是暴露在阳光下清澈透明的寂寞孩子,低头或仰头成了习惯的动作。一天一天的长大,快乐却一天一天的在减少。我们开始恐慌未来,梦想深埋进心里成了不愿触及的秘密;我们渴望自由,在时间的缝隙里努力寻找存在的真谛。最终的最终,我们努力寻求来的竟是一寸一寸切肤的痛。
清秋对我说,将来,你必定是一个生性凉薄的女子。
我望着她明媚的脸,几经欲言又止,我想解释,我并非生性凉薄,只是寂寞成灾。我感觉我骨子里流淌的是寂寞的血液,难以让人接近。而清秋是个例外,多年来,我们一直相伴于彼此。我们是一株并生的花,她阳光灿烂,我暗淡阴冷。
那年的春天是个糟糕的季节,长久的连绵细雨,让人心烦意乱。而我不得不重复这犹如死亡般的日子,每个清晨闹钟准时把我叫醒,睁开眼,一天便开始,却只是重复昨天。爸妈献殷情的把热牛奶塞进书包里,满脸笑容的送我出门,终了说一句,在学校好好学习啊。这样像对一个小学生的叮咛。我总觉得在他们的笑容里多少有点不怀好意,但从他们笑起来满是褶的脸,我想去理解。上班族神色慵倦的等着公车,还有和我一样匆忙背着厚重书包的人,我们像一只只笨重的蜗牛,疲倦前行。
每个白天黑夜,我们游走在手中密密麻麻的试卷间,相忘于你我,无思无念,那是一种疯狂的状态。桌子上堆积到半人高的复习资料,埋葬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青春年华,面对这样无从改变的劫难,聪明的选择悄无声息的顺从。
黑板上右角醒目的写着倒记时,孤单零星的两位数字,这意味着我们相聚的日子已所剩无己,警示该珍惜的别粗心错过。在下午放学过后,我和清秋在走廊上看阿木打球,他打球的时候很好看,是一个瘦而好动的男孩。阿木和清球在老师和家长的眼皮底下在一起已经两年,我对他们的地下秘密工作由衷的敬佩,居然没有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这样算起来,阿木成了我少数朋友中唯一的异性。
在天气很好的时候,我和清秋翘掉下午的课去河边。我们沿着河提一直走,朝着西沉的夕阳。累了,我们便一屁股坐在河提的石阶上,直到太阳落下山去,天边升起漂亮的云霞。这时,清秋会满腹深沉的说,离别之后,会记得多久呢?
我知道她是在说阿木,她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清瘦男孩用情已深。在爱情初开的懵懂年纪,他成了她远航的灯,在无声无息的深蓝色夜晚里忽明忽灭,却让她久久不敢入眠。清秋是个美女,众所周知,身边不缺乏百般向她讨好的男生,她却只钟情他一个。阿木每次在学校遇见清秋和我,他都惊慌得不知所措,红着脸点头跑开,清秋看着他跑开的身影,笑得无比放肆。然后停下满足的问我,可爱吧。
不管岁月如何蹉跎,生命怎样枯竭,斗转星移,风云变色,清秋,我会一直记得。
2,
等待高考,然后远走他乡,那也许会让我流离失所的北方。
四月,清明。放了三天假,与爸妈回老家扫墓。我长跪在祖母的坟前,思绪像黑白电影不断闪烁那些深埋在岁月短暂却一生不灭的片段。祖母拘谨慈祥的笑容,拿着针线满是时间年轮的手,银丝幽长的头发,摇着芭蕉扇哄我入眠的歌谣``````这些情景是不灭于世的记忆,让我在以后每个寂寞成歌的夜晚温暖入心。我站在山峰,底下的平川是一大片开得眩晕的油菜花,招蜂引蝶。远处的乡间小路,在我清冷的童年深深浅浅留下稚气的足迹,孤独的身影与飘摇的山风一样窘迫。我一路走来,一路哭泣,那样清清冷冷的童年。多年来,我把寂寞镶嵌在血液里,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弱小心脏包袱着冷却的亲情,学着原谅,学着理解。
祖母握住我的手留在今生最后一句话,悔言,你要原谅他们。我满眼泪水点头答应她一生最后的嘱咐,然后她苍老温和的脸在一抹欣慰的笑里睡去,今生不醒,一梦千年。
清明回来,到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境地,天空一片黑暗的云遮挡住全部的阳光。老师把大部分的时间让给我们自习。于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越演越烈,我知道结局不管胜利还是失败都是壮烈。我在等待,离开或死亡。晚自学回去的路上,清秋满脸忧伤的对我说,我想离开,但怕离后开又无止境的想念,想念你,想念阿木,这样予取予求的混乱存在。我低头看她被灯光打在地上的影子,心生疼痛。在我们不该离别的年纪却为分离心力憔悴忧心肿肿。只是我不明白,明知道要遗忘,为何处心积虑的留下痕迹,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黑色的五月,灰色的六月,弹指之间而已便走到了尾声。春花落尽,夏叶新生。时光阴错阳差的落幕了我们一直进退两难自导自演的离戏。而现在面临无知的未来,路遥马亡,殊途同归。
高考结束之后,狂欢的节目层出不穷,流席于各个同学聚会之间。大多是我坐在安静的角落看他们动情的说着离别的感伤,偶尔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过来敬酒,我便一口喝下一杯摆放在面前的黄色液体,再给一个僵硬的微笑。清秋被一堆男女簇拥着,她狂放内敛的性格,乖张深刻的容颜,让她有很好的人缘。这样的场合总是少不了她,而她总是要带上我。她说我才让她信赖。
在ktv浓郁昏暗的灯光下,清秋有几分醉意的脸看起来更为动人。她走过来,端起一杯酒要与我干杯,我笑着抬起一杯酒饮尽,她看着我的空酒杯露出惊讶之色。然后她轻轻的向我靠过来,我腾出肩膀给她。她在我耳边说,阿木和我分手了。听到这样的消息着实让我惊呆,我一直认为阿木不会是那个最先提出分手的人,真是世事难料。我心疼的抚着清秋柔顺的头发,无言的安慰她。她把头蹭进我的脖颈,我感受到了她温热的眼泪。在稚嫩的肩膀撑不起重量的年生,爱情太单薄无力。
填自愿那天,我决然的选择了北方,一个冬天下雪的城市。清秋依然留在南方,她说她留念南方的天气,小家碧玉。那天,我们最后一次坐在篮球场边,直到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这场漫长的阔别,我们都害怕,害怕习惯了的陪伴在离去之后就是滔天的孤单。其实我们不必这样,清秋是个让人欢喜的孩子,不缺乏有人进入她的生命,而我一直都是寂寞的活着,等待死亡将我脱离苦海。
3,
那个夏天有很漫长的阳光。夜晚沉静入迷,月光倾泻。早上从遥远的北国醒来,梦境之中的景象亦幻亦真,有似曾相识的熟识。等待离别的日子是需要平和的心境,美好的事物总是静谧期待。
离走那天,爸妈坚持要护送我到学校,我誓死抵抗,他们熬不过我的偏执,却还是苦口婆心的说服了送我到机场。清秋先我几天去了南方另一个城市,到的第一天晚上便打电话给我诉衷肠,悔言,我想你了,还有阿木。她总是在说想我的同时直言不讳的提起阿木,导致我生命中关于异性的话题最多的就是阿木。清秋第二天发给我那个城市的照片,润泽布满青苔的青石板,伊人低垂浅笑过的纸木窗,残破不堪的古旧石桥。小船上的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大方得体的笑,可笑容里有冲淡不去的忧愁。
到了学校,一切安排妥当后,无所事事的行走在校园里。突然发现自己期待不已的这片天空和原来的那片没什么异样,一样是捉摸不透的流云。看着这一切,心悸平稳,一直努力做个冷静淡然的女子。也许就像清秋说的那样,我本是一个生性凉薄的女子。
爸妈在电话里关怀说,要吃饱穿暖,买好看的衣服,没钱就打电话给我们要,别给爸妈客气。我淡漠的说,蒽,我会的。这么多年来,我与他们始终无法亲近,仅靠血脉束缚在一个家里。我一直知道他们倾尽所有想要弥补我清冷的童年,他们努力的补救以得到心灵上的解救,我都明白。可我清冷的童年成就了我淡漠凉薄的性子,即使内心热血汹涌也不懂以何种正确的方式表露。我习惯沉默不语,令他们失望透彻。于是积压在我心脏他们的和我的双重愧疚不堪重负,我成了游离在幽暗里的灵魂,在自己的偏执里尸骨无存。
接着的军训枯燥乏味,每天重复同样的动作,正步与齐步重叠交错。穿着一致的军绿让我眼花缭乱,分不清其中美与丑的脸孔。在一次齐步换正步的练习中,我向右看齐的视线里是坐在树阴下休息与我对眼的阿木,在太阳强烈的刺激下我努力睁大双眼,阿木却鬼魅般的展开笑容。
收操之后,阿木穿过人流走到我身边,脸上是爽朗干净的笑。我问他,你怎么来了。阿木说,我有我要来的理由。我说,什么理由让你丢下了我家善良可爱的清秋跑这来,难道是畏罪潜逃?他局促的说不出话来,我一拳打在他的肩膀,说,这是为我家清秋而打。他扶了一下帽沿害羞的说,我接受,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点头答应。
食堂里一片人声顶沸,阿木手忙脚乱的在窗口帮我打饭,然后转过头来细心的问我要什么菜,我说什么都可以。望着人潮中阿木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暖暖细流,慢慢侵袭全身。饭间,阿木冷不防的说,不挑食的女生好养。我诧异的望着他,但他立即又纠正的说,我的意思是不挑食的女生好。再接着补充道,你好象开不了玩笑哦。我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话语暗自苦笑,我说,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是可以说笑的,只是与不熟识的人找不到话匣,朋友之间就随意相处自然的好些。阿木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我说你有必要这样担惊受怕吗,我是有多可怕啊?阿木傻笑的说,嘿,没有。
回到寝室,刚走进去就被簇拥而来的室友追根问底,问一起吃饭的男生是不是我男朋友。我尽量轻描淡写的说,不是,只是我一个朋友。她们完全不理会,认定了我和阿木就是恋爱关系,并一致认为,如果不是恋爱关系,怎么会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的吃饭。我惊叹于她们超凡的推理能力和观察力,天知道我和阿木有卿卿我我。我把这件事告诉阿木,阿木不以为然的浅笑说,这样也不错啊。我说,什么不错啊,这关乎一个女生的清誉。可我对阿木不反对的态度感到心情舒畅。我突然想到清秋,油然而生的羞耻让我无颜以对。于是,我转身离去,留下不明原因的阿木,悠长的背影遮挡住变幻莫测的脸。
渐渐我发现北方和南方是一样的悲苍,在仓皇局促的感情和面临的叵测命运的面前,顽强挣脱颠沛流离的玩弄我们青春于手掌的宿命。
4,
正式上课之后,那是段放任自由的日子。远离成堆的试卷,远离高考,我却越发的空乏,一天比一天的堕落起来。那个时候总是期待一方空阔大口呼吸的天地,当真正亲身感受时却又发现这一切早已违背了初衷。我再次地失去方向,这是行至到这个尴尬年龄无可摆脱的迷茫。
我坐在宽敞的大教室里,看着窗外那片树木发呆。身边是还没摆脱高中习性在拼命往笔记本上写字的新生,我对他们的努力不再害怕,不再感到世界末日般的恐惧。我不敢仰头嘲笑他们的勤奋,我只是平和的看待这尘埃落定的结局。我默默的听mp3里忧伤的旋律,都是高考前夕的那些曲目,一直没换。那里面有我和清秋一起分享过的快乐和悲伤。
没课的周末,我和室友出去买dvd蝶和一大袋的零食回来,彻夜彻夜的看碟,吃睡都在床上解决。阿木有时会趁宿管阿姨上厕所之际上来与我们几个女生看新出的恐怖片。每次到这样的情景,室友都会兴奋的打扮一番等候阿木的光临。以她们的话说,在帅哥面前要时刻保持美艳动人的形象,随时迎接爱情的到来。最后整齐哀怨的看向我说,可惜有主了。我已经放弃和她们争辩,这是件费尽口舌也没人相信的事。偶尔看完碟丢下她们与阿木出去吃饭,便能听到一阵阵叫喊“命苦啊”的唉声叹气。
在阿木面前,谨慎的不留痕迹的说感情之外的话题,小心翼翼的维持彼此之间微妙的情谊,以朋友的名义相处。心中藏匿着不可告人的小幸福,在羞愧与美妙之中玩一场必输的赌局,赔上一生的情动。
回想走过的怏怏四季,我的那些悲悲戚戚。记忆逐渐淡灭。我开始尝试新的活法,放下偏执的个性,做个平和健全的人。
某个夜晚,清秋发信息给我说,悔言,一定会有那么一天,那些难以永生的记忆不会比我们的生命更长。只是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们需要多少的勇气来承担有些人离开的残忍,伤残的身体到哪流浪才找到可以安息的一方寸土。
已是11月,天寒地冻。我在被窝里看完这条信息,全身冰凉。我艰难的打出几个字,清秋,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原谅我。关了手机,怕清秋发来刺痛的字眼。在这个失眠的深夜,我卷缩着身体。难过的想起祖母最后对我说的话,悔言,你要原谅他们。祖母一生劳苦,我却从未听过她抱怨过生活,她总是任劳任怨的以平和的心静观望这个疾苦的世间,她参透了生老病死人间苦难。所以她温和的接受,并给予原谅。后来我沉沉的睡去。在梦里,祖母化身为一尊雕像,一群人在顶礼膜拜。
这里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阿木与我并肩站在漫天坠落的白色里,静静的感受这天降来客的神奇美妙。我伸手盛满它们,守侯白色世界里的一点宁静。阿木打破沉静问我,悔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转过头去看他,便看见他滴落的泪。那些精灵般的来客在我们之间不停的落下,纷纷扰扰。良久定眼看他,我说,我记得。阿木激动的扶住我的双肩,颤抖的问我,那你为什么要装着不认识我?我看着他哭泣的脸冷静的说,再次见你,你身边有了清秋,我的好朋友。阿木拥我入怀,我安静的躺在他怀里,眼泪混着雪痕流淌。
在我转身回望经历过的青春已是深远的长度,却忽略了剩下越来越短的青春。我不断的想起,祖母,清秋,还有那年阿木还是冷峻傲骨的少年。我像一个夕阳红的老人,把余下的时间全用来回忆。
那年,爸妈把我从年迈的祖母身边接回城市,而祖母一生习惯在山里过活,她留念那一片热烈土地不愿离开。我执意的拉着祖母的手哭泣的说,您不跟我们走,我也就不走。祖母在年轮里浮刻起的皱纹像一朵花温和打开,轻轻拍着我紧握她手掌的手说,他们是你的父母,以后好好跟他们生活,我已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已无能力再照顾你。
5,
就在那个夏天,我跟着很陌生的爸妈回到城市。从我3岁被他们送到祖母那里长大到13岁,十年间我与祖母来这城市短暂的逗留过几次,每次爸妈都是仓促的陪伴。他们为生意上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那些年爸妈一起创建的事业刚起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事业上面,便狠心将意识初开的我送到山里,然后就是整整十个年月。刚到山里的时候,张口就哭着要妈妈,在漫坡的黄土里翻滚不罢休的吵闹。祖母总是在我哭累了耐心温和的哄我睡觉,轻摇芭蕉扇唱好听的歌谣。在每个我突然醒来的夜晚,面对幽暗无边的黑色,我害怕的“哇”一声哭起来,祖母便抱住我走出屋外。月光皎洁,把山峦照得苍白凄凉,而我却停止哭泣,异常的平静,渐渐又沉睡在静谧的夜色之中。最后,我不再哭闹,安静的跟随祖母生活。只是每次在看到其他小孩依偎在大人无限宠腻的怀抱里,我就满眼羡慕与悲凉的低下头,可没再掉下一滴泪,那个时候就有些坚硬的东西在心里生长,长大的那天就是铁石心肠。在那清冷的童年,无数次独自一人在田野间的小路与蚂蚁玩耍,在油菜花盛开的时节与蝶蜂追逐,在仲夏的树林静静的聆听蝉鸣``````在长大的过程中丢落了无数的鞋,那些足迹遗失在我茫然无措的孤寂童年里,那样冷冷清清。
当回到城市,爸妈充满歉意和愧疚与我相处,我只觉得这一切无比陌生。长久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念在山里与祖母相依的日子,想念走过的杂草丛生的乡间小道,想念邻里淳朴的人们。与爸妈的相处,只在吃饭的时间与他们无言的坐上几分钟。妈妈小心的问,饭菜合不合胃口。我点头代表回答。
夏天过去,他们把我安排进一所贵族学校上学,我不作任何言论的听从。到了新学校,所有学生穿一样的衣服,我没见过世面的觉得这是一种美感,却不知道其他同学对制服讨厌得要死。尽管我脚下穿的是名牌鞋子,但我举手投足间是无法磨灭的乡村气息,再加上一开口就让人发笑的方言,我在学校一直是被孤立和嘲笑的对象。一次,一个女生在下课的间隙跑到我座位上来挑衅,阴阳怪呛的学着我的方言说,你这个乡巴老。我站起来就一巴掌把女生打到在地,然后镇定自若的坐下去。当班主任进来时,我还冷静的坐在位置上。班主任有点发怒的叫我到办公室,不由分说的就指责我。我看着那正处于更年期的女人的嘴巴不停的张合,我想再一巴掌打过去,最终我也只是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我听见那女人在后面气急败坏的骂道,流氓。我冲进教室不理会讲台上的老师经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我觉得一股脑儿的委屈,被抛弃的清冷童年,与虫鸟为伴的孤寂时光,在这还要受同学的嘲笑老师的嫌弃```````我无声的在课堂上哭泣。突然后面递来一张纸巾,我迟疑着接过。回过头去,是一张冷峻傲骨少年的脸,那便是阿木。
打人事件在我爸出面的情况下,风平浪静。那更年期失调的女人再次叫我到办公室满脸堆笑的说,学生打架总是不好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和老师讲,让老师来处理。我在她面前低着头不说话,我真担心她脸上化的厚厚的一层膏药随时就有掉了下来的危险。还有我明白了,有钱不是一件坏事。从那以后,更没人敢靠近我,更多是害怕我。我就那样像个有钱的地霸,横冲直撞。
那时的阿木就是一个沉默的人,整天的伏在桌子上,下课也不同其他男生在走廊上打闹,只是在体育课上顶着太阳打篮球,陶醉一下在场边看他打球的小女生。在某个秋天下午的自习课,我不经意的回头,便看见阿木埋在手臂里露出一个好看的侧脸,那气定神闲的眉目间雕刻着挥之不去的孤独,窗外照射进来温柔的光线在他修长的睫毛上翩翩起舞。也就是那个下午,我记住了这个少年,在我一生除亲情以外第一次有过的另类感情。当第二学期开学,阿木的位置空了很久,之后我顺理成章的代替了他的位置。那时我才明白与他之间的牵连,只不过是他向一个哭泣的女生递过一张纸巾,我接受了一个陌生男生的绅士行为,我们之间没有过一句对白,连简单的问好也没有,然后我就在之后失眠的夜里交付了思念。
初中毕业后,考上市里一所重点高中,那是一所寄宿制中学。那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的普通话已经说得很流利,可以随意的和人交谈。只是长久以来我习惯了一个人走路,所以我无端的逃避试图走进我生活的人。直到清秋的出现。在刚进高一不久,一个很随意的星期天下午,我在一个有些落破的音响店找一张喜欢的cd,当我在布满灰尘早已褪色的cd封面上看到朴树时,满心欢喜的伸手去摘取时,另一只也伸了过来,那便是清秋。在老板那里得知只有这一张碟时。清秋建议说,我们可以一起听嘛,反正我们穿着一个学校的制服。我没有拒绝,因为她听朴树的歌。朴树的歌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无助感,有一种站在穿梭不息的人群中间茫然四顾的孤独感。喜欢孤独的人,内心都是感情丰富的人。
整个高一,我和清秋一有时间就满大街找我们钟意的碟,那时cd不那么风潮,已到了一个萧条的绝境。但我们总是能找到情投意合的碟,我们在黄昏里仰着头听。那一首首忧伤的旋律刺痛我们单薄的青春,我们却乐支不疲的以青春交换那片刻的宁静和伤怀。清秋是个让人欢喜的孩子,她说,悔言,你让我信赖。我说,清秋,你让我亲近。
进入到高二紧张得时间需要花钞票买的地步,而我和清秋依旧不紧不慢的悠闲自在。在清秋消失几天后突然出现的一个下午,她把阿木带到我面前说,我男朋友。我看着阿木依然冷峻却日渐明朗的脸装着不认识。我礼貌地和他微笑,他不自然的仓促起来。
6,
我带着回忆过活,我知道终有一天,一切都会离去,就像清秋说的那样,记忆不会比我们的生命更长。当真正忘记那一天,尘归尘,土归土,那我们的生命也要随之消失了吧。
我试图把那些凌乱的过往连结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到最后都是徒然。我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我只是在借用文字诉说,诉说你我都拥有过热泪盈眶的青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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