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篇数学论文在一本国家级杂志上发表了。我喜出望外,这好消息胜似一贴大补药,舒缓了我工作中紧张情绪,接连几天,兴奋得手舞足蹈,享受着向往以久的幸福,陶醉在难以言语的愉快之中。
一旦有了闲,我不由得拿起那本杂志怔怔地看着,一遍又一遍地看我的论文。那可不是一般的看,是发了狠的,是用目光在拧。我的得意忘形奇怪吗?
一点也不怪。
在这个不大的县城,有哪个教师在国家级杂志上发表过论文?
我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中泪水流了下来。我看见了自己往日读书写作的身影。
酷暑中阳光像注入了魔法,每一丝都充满了杀气,让人无所适从。我呆在自己的小屋里似装在魔盒里,身子坐得直直、汗流浃背、目光炯炯有神;夜半三更我舍不得睡觉,看到一篇有价值的文章,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细嚼其味,化为自己头脑里的东西,灵感闪烁时,一口气就写成一篇文章,反复推敲、权衡各种不同表述方式和利弊,觉得满意才含着笑往卧室去。
可是,有的人不这样看,更不这样想,他们感觉我的论文的发表似乎是信手拈来,不费功夫;不去想,欢乐和幸福都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是由苦而来,苦是乐的根,乐是苦的果。不那么想倒也罢了,竟然议论成了一窝蜂。
“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
“简直是柺子放屁斜门儿。”
“傻小子睡凉坑,凭的是时气壮。”
……
我悲哀了许久,脑子里一直想着肖小之徒们的话语,就想着向那些肖小之徒,也想着向更多的人讲四点:首先是要有广博的知识;其次是要让卓越引领自己;三是要有良好的心里素质;四是要有伟人一样的情怀。我那时是否具有以上四点,这里暂且不论,也不重要。顶需要人们思考的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人们才能在生活中,把“枪打出头鸟”等等的低级哲学剔除了呢?
好的是,不久我就清醒过来了。
对一些人来说,具有极强的合群意识。这种意识一是来自质朴的互助精神;二是教悔,“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三是传统观念上的烦恼皆因强出头。你一个离了群的鸟,想独自飞翔,别人就不高兴了。
但也不是说所有的人都那样。在他们认为,成功人士之所以成功就是他们遇到比自己强的人,通常会主动接近那个人,和他交朋友,向他学习,把他的长处学到手,再设法超过他。
顶重要的还有个“包装”问题。
“包装”在商界被人们看得很重要,在学界也是如此。我自己没有一点儿头衔,没有一点儿闪耀的光环,没有一点儿包装的普普通通的教师,让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一下子想得通?我渐渐知晓,包装的确牵挂着某种让人难以割舍的“美”,且源远流长,古往今来的一些权贵名流竟然也喜欢伺弄它。据说,曾经有一位学界名流当年在美国读书时,收到了国内一所大学的聘书,他就不管不顾学位了,匆匆回国,提前预用“博士”头衔,成为当时该大学唯一的“博士”。这位预用洋学位包装的学界名流的道德问题,这里不究了。不过在那个老人治国的时代里,这洋包装确确实实唬了一大批学究们,让少年得志的这位学界名流占据了有限的资源空间,潇潇洒洒地引领风骚几十年!
几十年啊!倘若他当时没有预用洋学位包装,可能吗?
说不可能有点绝,我看很难。
有了这样的洞察,我就在不免有些苍茫的悲凉中,获得了某种顿悟。这种顿悟使处于困境中的我跳跃的如此干脆,以至后来直到今天,当再有肖小之徒处心积虑地贬斥我的时候,都能一笑置之。
在这里我并不是怀着感伤的情景来遥想那过去的事儿,而恰恰从中看到了世俗的新陈代谢,世人的与时俱进。这是一种潮流,没有谁能拦得住。就好像见天儿变化着的城市,一片片低矮破旧的小平房坍塌了,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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