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下又起来。妻问梦见妈了?你一喊我也醒了。呆坐无语,独自到客厅。街灯已熄灭,微风从窗子吹进来,仿佛轻轻的叹息:“唉,别熬了,睡吧”。妈在时,常半夜起身催我早些歇息。这声音似真似幻,伴了母亲的身影飘然而去。开了门,下了楼,只有夜色如墨,风吹走我眼框的雨,没有人看见。
妈生我时三十岁,四岁时姥爷把我从天津抱回乡下。长大后妈说,小时要留在妈身边会饿死的,三年自然灾害,大人都顶不住了。60年代初爸妈回到县城工作,姥姥常说,听门外车铃响就是你妈来了。有时跪在窗台前,看着门口,一见到自行车前轮进门,再听到叮铃一声响,就喊了“妈----”奔出屋子,有时来人不是妈妈,便哭了,由姥哄了回屋。77年插队时,妈想留我在身边,可我一想到姥姥、姥爷已年过七十,我不能离开他们。这一年,有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指标,大队推荐了,我问妈,这是走后门吧?妈说你也够条件。我没有去。第二年春,带兵的找上门来,一个山东籍的班长称去北京“8341”部队,那时我在边干活边补习数学,准备再参加一次高考。这是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到底经不住军装的诱惑。发了军装妈才知道,姥姥也吃惊地说:“哎哟,说好哪也不去了,就狠心地要走”她抹了泪儿。走的那天黎明,我悄然出门乘车赶往前磨头火车站集结。上火车时听到妈在喊我。她追来了,但火车已徐徐启动,早春的风吹着妈妈的头发,老远还看到她扬起的手。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姥姥在我走的第二年去了。
80年代初和爸爸妈妈 生活在一起。从部队回来第二天早晨,我猛然起来,妈赶忙说:“躺着吧,不用出操了”。一个多月睡足了觉,妈做了许多好吃的,她看了我说:“这么大个子才一百零几斤咋行?养壮了身体再去上班”。在以后的日子,妈总是百般呵护我,我知道她是在补偿对我的母爱。在上班之前,妈找来材料给我,我又下乡转悠写了一些新闻、文艺稿,发往衡水日报、河北日报,上班后那些稿已见报了。我高兴地拿给妈看,她说“这才开始,以后多写,写大的”。这话成了我奋斗的目标,在二十多年中,先后获全国广播系统好稿奖、省好新闻奖,模范工作者等。我对妈说:“我要用实力证明我还是军人!”妈笑了。婚后,我有了儿子,妈总是对孙子说:"跟你爸小时一样",找不到保姆,妈就看着.后来保姆来了,她放心不下,就打电话说:"把小放抱来,想他小兔仔子了".86年秋,妈得了脑血栓,后又患糖尿病、心脏病。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与病魔抗争了十年。其间多次病危,深更半夜到医院抢救,病情好转后,妈总是开玩笑地说:“差点完事儿了”。妈最终还是被病魔夺走了。从乡下赶到她床前,已晚了。临终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
黎明,我用踉跄的文字追忆妈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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