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梦回故乡尘埃终落定

发表于-2010年07月17日 凌晨0:22评论-6条

小侄女在电话里告诉我:“小姑姑,家乡的老屋拆了,拆前,我拍了些照片在空间里,有空去看看吧。”我听后,心里不由感到些许的伤感。终究还是拆了!自从去年大家商量要把老屋拆了重建的时候,我打心里不愿意,也曾提出宁可重修老屋。可是大家坚持重建,特别是小叔与二叔,他们一致认为老屋太老了,已经没有整修的必要。看看村里许多人家都把自家老屋重建成一幢幢别墅般的小楼时,他们终究是按耐不住,一定要与谁人比个高低。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大家,自然也不会听从我的意见,也不会照顾我的感受。

爷爷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能说了算的也只有两位叔叔。在外面小有成就的他们,急于建功立业,急于达成他们光宗耀祖的心愿。也许,当官的都有这样的通病吧。斥资100多万,建一幢两层高,共32个房间,屋顶铺上昂贵的琉璃瓦;左边篮球场,前面游泳池;屋后是后花园,总面积近1000多平米。看了他们的规划图,的确很美,也很辉煌。可是,起这么漂亮的大房子,只是为了清明时节回家扫墓或偶尔度假之用,平时想找个人管理房子都是件困难的事。况且,他们又何曾想到过,他们拆了老房子,就等于摧毁了爷爷毕生的心血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标志物。他们也摧毁了我对故乡的依恋、魂牵梦萦的思念以及那深深的回忆。

离开故乡20多年了,故乡的老屋也风雨中静默了20多个春秋。它就如那留守的老人,在四季轮换、在风雨交迫、艳阳炙烤中,无怨无悔、默默地守在那片静谧的土地上。看着照片中的老屋,它是如此的苍老,是如此的落漠,是如此的破败与荒凉。放眼望去,那经不住风雨侵蚀的大门,早已斑驳不堪;久经不曾修楫的屋顶,在墙角清晰看见雨水流过的痕迹;后花园上的翠竹,在多年无人维护的岁月中,已杂乱无章地堆挤到房后来;唯有那门前的池塘,还漾羡着记忆中儿时的梦。我的心不由地疼痛着,思绪随着这相片,如梦幻般回到了我思念的老屋...... 

推开历尽沧桑的大门,这是当年爷爷用自己种的上等坚木制作而成,时隔一个世纪,它还是那么的完好无损。门里面,便是我们家的客厅,客厅有上、下、左、右之分,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天井。虽然,每年,住在一河之隔的小姑姑都会回来清理天井内的杂草,打扫卫生。可是,站在天井前,我依然看到了疯长的杂草,看着周遭的一切,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提到的情景:“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 蟋蟀们在这里弹琴......”是啊,单是这小小的天井里,又躲藏着多少的小生物呢?20多年前热闹非凡的屋子,如今,便成了虫儿们的乐园了。

在正厅的正中墙上,挂着三位逝者的画像。那便是爷爷、奶奶,还有我亲爱的父亲。他们虽然离开我们那么长时间了,可是,看着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似,一直不曾离去,他们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在我们的心里。推开爷爷的房间,我仿佛看到年幼的我们。时光回到30多年前的夜晚,在爷爷房里的床上、沙发上到处坐满了孩子。我们围着爷爷,你追我赶。有打闹的,有瞌睡的,有缠着爷爷讲故事的,乱成一团。面对调皮的孩子们,爷爷总是笑容可掬,那付厚厚的老花镜的背后,总有爷爷慈爱的目光。亲爱的爷爷总是呵呵的笑着,从没有生气的时候。奶奶做好了饭,又在“木头,木头,吃饭了”地喊着。每次奶奶这么叫爷爷,我总会奶声奶气地说:“奶奶,爷爷不是木头,不是木头。”每每这时,爷爷笑了,奶奶也笑了。

爸爸又在房里听音乐了。自从他的琵琶让淘气的小哥砍坏以后,好长时间没有听他弹曲子了,也听不到悠扬的口琴声,于是迷上了二叔送他的电唱机。每天干完活回到家,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里,坐在他那张略显古老的柚木大师椅上,闭着眼睛反复地听着那几首曲子:《大海啊,故乡》、《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小城故事》......而妈妈,则在厨房给大伙温洗澡水,一边指挥大姐为弟妹们洗澡,一边忙着简单的晚餐。那些日子,简单而快乐,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欢快。

站在阁楼下,沿着长长的木梯,我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身影。小小的我,扎着两根羊角辫,穿着小小吊带裙,一蹦一跳地在楼梯里上窜下跳,或是光着小脚丫在阁楼上,跟着繁忙的母亲进进出出。当大人们出去干活了,哥哥姐姐们上学去了,孤独的我椅栏翘首天空,或看家中的那只老猫在屋顶上慵懒地晒着太阳。那时的天空,是如此的洁净,天是那样的蓝,白云是那样的悠然。每当我正出神的时候,爷爷总是会笑眯眯地在阁楼下,弯着腰,挥动着他那干瘦的手,示意让我下楼。当我乖巧地偎依在爷爷身边时,他总是会像变魔术似得变出一颗糖来。爷爷就是和奶奶不一样,奶奶有好吃的,从来都是留着给表哥表姐们,而爷爷,总是会想着我。所以,不自觉中,我也偏爱爷爷多一些。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我们家算得上是富农了吧。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做些药材生意,还有不少的土地,在那个缺粮的年代里,爷爷曾经接济过很多穷苦的亲朋好友,在村子里的影响力也比较大,所以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很爱戴、尊敬他。在村里还没有辗米机时候,爷爷便买了全村第一部手工辗米器,还有石磨,在自家的院子里打了全村第一口抽水井。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家总会特别的热闹,村里面的乡亲们男的磨粉、辗米,妇女们洗衣,孩子们房前屋后奔跑、嬉戏,那种热闹场景,如今看来,仿似是过眼烟云,早已是物是人非。

屋子后面,是我们家的后花园。自我懂事起,花园里已经不种花了,倒像个十足的小果园。园里种上了柠檬、石榴、柿子、枇杷、桃、李、梅、桑椹等果树。本来在东边还种了几棵板粟的,后来因为不知哪个倒霉的孩子被板粟带刺的外壳扎伤了脚,爷爷一怒之下,命父亲连夜把树给砍 了。每到春天,园里的果树便开满了花: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李花、红艳艳的石榴花、奶白色的柿子花、绒绒的枇杷花,它们争相斗艳,姹紫嫣红。花开季节,为后花园引来了成千上万的蜜蜂,每年春季过后,我们总能吃上纯天然的蜂蜜。如今,想起父亲收割蜂蜜的样子,真的是太神奇了,那么多的密蜂聚集在父亲的身上,可是他一点也不畏惧,只需小心翼翼地把蜂蜜取出,最后只留一小部分在蜂巢内即可。

连接着花园的,便是我们家的那片茂密的山林了。山上的树木至少也与爷爷同龄了。那片坚木林,每一棵必需要我们三两个小孩子拉起手才能绕抱过来。它们枝叶繁茂,站在树下,抬头不见天日。树上常年寄宿着各种鸟类,也有蛇兽出没,我从小对那片林子有着一种畏惧感,从来没有单独上去过。父亲在林中种上各类的竹子,春天,可以采些鲜笋做些美味佳肴;夏天,可以砍些竹子编织些用品,竹篓、萝筐、簸箕等。每到晚上,林子里便会传出一种奇怪的叫声,让人听后毛骨耸然。每当哪个孩子在夜晚不肯入睡或是哭闹时,疲劳的母亲便会吓唬我:“再不听话,可要把你扔到林子里去,你听,那怪物在叫唤呢。”果然,怪声再次响起,孩子便会绻缩在母亲的怀里,乖乖地听话,然后安静地睡去。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怪物原来就是猫头鹰。

我最喜爱的,给予我最多快乐回忆的,便是家门前的那口池塘了。那时候,鱼塘边上有一堵约40厘米高的小围墙,围墙外留有半米宽的地,是父亲用来种苦瓜、豇豆的。阳春三月,父亲便会播下种子,个把月后,瓜苗豆蔓便顺着父亲编织的篱笆向上生长,并很快开出美丽的小花。而我,也在同样的季节,喜欢在池塘边上洒上指甲花、牵牛花、五角星花的种子。池塘边上的土地比较潮湿且肥沃,花势长得特别的好。初夏时分,池塘边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儿,特别是在后来,我从县城买回几株蔷薇栽下,第二年,池塘边上便开满了美丽的红蔷薇,那花蔓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朵朵蔷薇泛起娇艳的笑脸,伴着微波荡漾的池水,和着那水边随风轻摆的拂柳,那景色如此的美轮美奂......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哥哥姐姐们也工作了。再后来,哥哥在镇上买了地,起了房子,把父母接到镇上定居。从此,老屋从此便空置了。每年的清明或是重阳,父亲会回到老屋,给爷爷奶奶添些香火,顺便抽空修楫老屋及周遭的一切。过年了,父亲会交待河那边的小姑姑,嘱咐姑姑在除夕之夜贴上对联、点上一响鞭炮、点亮房中的每一盏灯,这个习惯,一直到父亲去世后还延续着。只是,房前屋后的东西,小姑姑已无力管理。她说,每次来到的老屋,每当打开大门看到屋里面杂草丛生的破败情景,总会泪流满面,想起以前的热闹景象,总会唏嘘不止。

老屋拆了,不复存在了。在不久后,还是在这片土地上,将会掘起一座瑰丽的别墅花园,它带着浓郁的现代气息,成为村子里最闪亮的焦点,可是,在大家得到荣誉感、满足感的同时,我们摧毁的又何止是一座老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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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精华: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故乡的村落、青山、秀水,
成了我们一生最美的记忆,
也是我心灵中的最爱。
那老屋,我们深爱的故居,
那里有多少往事让我们回想,
有多少亲情永远温暖着我们的人生。

文章评论共[6]个
文清-评论

故乡,总有我们太多的情结。朋友周末愉快!at:2010年07月17日 上午10:52

尘埃终落定-回复谢谢文清老师点评,周末同乐。。。 at:2010年07月18日 晚上7:05

梦海晴空-评论

好美的老屋哦,可惜,真是可惜呢!竟然要拆了。问好朋友!at:2010年07月17日 上午11:39

尘埃终落定-回复谢谢朋友留评,周末快乐。。。 at:2010年07月18日 晚上7:06

清泉之韵-评论

拜读美文后不由地想起了我家乡的老屋,去年回去看了看已是面目全非,与我家老屋相邻的几间早已倒塌,人似物非也!at:2010年07月17日 下午5:17

尘埃终落定-回复我已有近10年没有回故乡了,最后一次是在父亲去世的那年。所以,突然听闻老屋被拆,真的心痛到极点。可是又很无奈。。。感谢朋友留评,上茶了。。。 at:2010年07月18日 晚上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