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应天秀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灰暗，神色凄楚，看着手里的病历报告，她长叹了一口气，医生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你的癌细胞已经转移至肺部，现在已是晚期了！”当时她差点就瘫软了，在医院坐了很久才勉强支撑着回到家里。
最近经常胸闷，咳嗽，浑身没力气，没想到去医院检查下来的结果却是如此严重，怎不叫她愁肠百转，伤心万分呢。自从去年得了甲状腺癌开刀以后一切指标都很正常，医生也说她恢复得很好，她自己对未来也有了信心，没想到病情会这么快恶化。
她感觉很渴，跌跌撞撞地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门铃响了，她放下茶杯去开门，女儿小红站在门前。看见妈妈脸色那么差，小红也吓了一大跳，一个月没来了，没想到妈妈已经憔悴如斯。“妈妈，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应天秀拉住女儿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小红赶紧扶妈妈在沙发上坐下，看见桌上的病历，小红随手拿了起来，看完之后，她的脸色也变了，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细声软语地安慰了母亲几句，小红急匆匆走了。
应天秀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内心苦涩万分，丈夫在女儿十三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她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替她成了家。自从女儿成家以后，很少来看望她，每次来了也只是行色匆匆，屁股还没坐热就念叨着要走了，留也留不住。
“当，当，当……”应天秀抬头看了一下挂钟，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起身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勉强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简单地漱洗后躺下了。
二
早晨，细碎的阳光从浅色调的窗帘里影射进来，床上、被上似落了一朵朵亮丽的小花。应天秀睡得沉沉的，但是从她紧蹙的眉锋中可以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然。
“丁零……”门铃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应天秀，她赶忙起身，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精神好了很多，腿脚也感觉有力了。
“妈妈，快开门！”门外响起了女儿的呼叫声。
打开门，女儿、女婿站在门前。应天秀觉得有些奇怪，女婿一向很少上门，今天怎么也一起来了？她疑惑地把他们迎进了家门。
“妈妈，我和程亮商量过了，决定接你去我们家住，这样方便我们照顾你。”应天秀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觉得一股暖流在心窝里来回穿梭，嗓子口热辣辣地发疼，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居然要担起照顾自己的责任了？
她将信将疑地看了女婿一眼，程亮微笑着朝她点点头：“妈妈，去我们那吧，我们会照顾你的。”
自从女儿结婚以来，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至今，尤其是去年得了甲状腺癌以后，她的心里是多么希望有个人在身边照顾自己、陪伴自己，她屡次暗示女儿，女儿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她也只能作罢，这期间的辛酸和凄苦只有自己心知。
“妈妈，来，我帮你去收拾，今天就搬去我家！”
应天秀看着女儿诚恳的目光，辛酸地笑了，笑中有酸楚也有一丝丝的安慰。
东西很快整理好了，应天秀环顾四周，心里依依有些不舍，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二十年了。
“妈妈，把重要的证件之类的东西都带上，这样安全些。”
应天秀想，小红说的也在理，自己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是该把那些重要的东西都带着的。她从大橱的抽屉里拿出房产证、存折之类的证件放在桌子上，小红拿起房产证看了一眼，然后似不经意地对应天秀说：“妈妈，听说明年开始房子过户要过户费了，要好几万呢，你看，我们是不是趁现在还没开始收费去把房子过户的手续给办了？”说完，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母亲。
应天秀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些异样，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生命如燃尽的枯灯，时日无多了，早点过户给他们也好，反正早晚是他们的，免得将来还要出一笔费用。再说女儿现在对自己又那么孝顺，也理应顺应她一下。
“行！”应天秀爽快地答应了。
小红见妈妈应承了，脸上露出了窃喜，但是很快就隐了，程亮也是大大地吁了一口气，这一切应天秀都没发现，她依然沉浸在这难得的喜悦中。
三
在女儿家住了快一个月了，女儿女婿对自己还不错，应天秀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觉得有些寂寞，白天女儿女婿都上班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周围的邻居又不认识，没法窜门。她突然怀念起那些相处了多年的老邻居来了，也惦念起自己住的那间老屋了。这几天，身体状况还不错，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情绪也好转了，疾病给她带来的痛苦和烦躁正渐行渐远。
她想，何不现在就去看看那些老邻居呢，再去打扫打扫房子，这么多天了，房子里一定积满灰尘了。
好在女儿家离自己家并不远，坐公车五站就到了。刚走到小区门口，就遇到了隔壁邻居廖大妈，廖大妈是个直性子，平时风风火火的，但为人很热情。
“天秀啊，你来啦！”廖大妈热情地抓住了应天秀的手。“天秀啊，你的气色好多了呢。”
“是不是来看望我们的啊？”
“是啊， 想你们了，顺便也回来看看我的房子，打扫一下。”应天秀笑着回应。
“啊？”廖大妈张着大嘴楞在那里，半晌才发出声音：“你的房子不是卖给人家了吗？怎么还回来打扫啊？”
“没有啊，你搞错了吧。”
“我没搞错，人家都搬进来了呢，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应天秀有些惶恐了，廖大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行，自己得赶快去看看才行。她匆匆和廖大妈道别，三步并做两步急赶着到了自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可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眼里，她真的有些慌乱了。正在这时，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小伙探出了脑袋，“大妈，你找谁啊？”
应天秀看着小伙，急了，“你是谁啊，怎么在我的家里啊？”
“大妈，你走错门了吧，这是我家啊。”
应天秀不知哪来的力气，拉开小伙子冲进了屋子，一进去，她大惊失色，屋里的一切已经完全变样，和她离开时已是物是人非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站在屋中央傻傻地楞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的思维无法正常工作了。
“大妈，你先坐。”小伙子给应天秀倒了一杯茶，然后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大妈，这房子真的是我的，是我刚买的，付了五十万呢”
“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房产证。”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房产证，应天秀的思维慢慢地清晰起来，那天女儿在这里说的话此时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回响。她觉得内心有一股火焰在向上升腾，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一样。她勒紧牙关，竭力使自己恢复冷静，她愤恨地想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女儿策划的阴谋，原来她不是要接自己去她家照顾自己，而是为了贪图自己的房产，什么照顾她，孝顺她都是假的！
她默默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此时，她万念俱灰，她要去责问女儿，为什么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究竟是为什么？
四
饭桌上，一家三口默默地吃着晚饭，各怀心思。应天秀没有说话，但脸色铁青。小红觉得有些不妙，她知趣地踢了程亮一脚，示意他别出声。自从她把妈妈的房子卖了以后，她每天都在观察应天秀的神色，怕她知道了大闹。
应天秀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强忍住的怒气终于爆发，“小红，你说，为什么卖了我的房子？”
小红有些心虚，她不敢直视母亲，“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今天去过了！”应天秀狠狠蹬了女儿一眼。
“妈妈，我是把房子借给别人了，反正你不住空着也是空着，借给人家还能赚些房租。”小红赶忙把和程亮商量好的借口搬了出来。
“你还想骗我？人家都给我看过房产证了！”应天秀愤怒了。
小红和程亮互相溜了对方一眼，都不出声。
应天秀看着眼前的一对活宝，气得浑身发抖，两人不说话，就是证实一切都是真实的了，房子真的是被他们卖掉了。“你们把我的房子要回来，不然我不会甘休的！”应天秀大声吼道。
小红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你都快要死了，还要房子做什么？”
“房子早晚都是我的，我卖了又怎么样？”说完，气势凶凶地瞪着母亲。
“死老太婆，我们让你住过来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程亮双手插腰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滚敬老院去，明天就滚！”接着又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没几日好活了，你就快死了，知道吗？”
“就是，就快死了还抓着房子干吗，有病！”小红在旁边附和着。
应天秀只觉得一口浊气上升至咽喉处，头沉沉地发昏，眼前越来越黑，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她用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在她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刹，她的耳边蜂鸣般地响着：“死老太婆，你就要死了，你就要死了，死了，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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