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
我以前总想把生活列成一个方程,去求唯一的解,那是错的。我于是得出结论:生活不是方程,但现在我又返回去了:生活还可以列成方程,只是它不是有唯一的解,它是不定方程,有很多解,甚至无解。
——题记
每次回家都会看到父亲头发继续白着,操劳了一辈子,爸爸和妈。茂子舅很早就给我说了:“家里给你的全给你了,下来凭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外爷操劳了一辈子,患肝硬化离开了我们,走的时候我没有见最后一面。小姨父没有让我回去,那时我正在上高三。
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小姨父写信给我,他分析了农村教育和城市教育的差别,说了一句:“农村娃上个大学不容易,好自为之。”其中带有鼓励更有提醒。
想起太小的时候,经常被外爷带着到清明庙去参加党员会,外爷是个老党员。每次我都先找个地方一个人玩,或者爬到窗户跟前偷看里面开会的场面。会议开完了,总要吃饭的,吃的基本都是羊肉泡馍,我不知道那时候的羊肉泡馍怎么那么好吃,以至于我长大了就不爱吃羊肉泡馍,完全没有小时候的味道。我总是看着外爷端着一大碗过来,冒着热气,那时候的碗真大,叫老碗。外爷老远就喊:“少林,快来,咥羊肉泡咧。”我就像被磁铁吸引着,飞奔过去,用满是泥土的手擦去快要流下来的鼻涕,站在外爷跟前。外爷端着碗蹲下来,我笨拙地捉着筷子吃,说:“外爷,你吃。”外爷双手端着碗慈祥地笑着对我说:“额娃吃。”
我从小一直从父母那里索取,不断地索取,以至于索取形成了习惯,习惯地成了自然。当我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父母给予却不能停止,他们不是习惯成自然,他们是从有你那一天起,就开始无偿地付出着,即使你表现得如何不让他们操心,都不能使他们不操心。
我的记忆可怕起来真的很可怕,我爸和我妈记不住的事,我记着。小时候,我总感觉周围的亲戚看不起我们,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面孔变得那么地亲切。妈老说我没有眼色,我要眼色干啥,当初都干什么去了,我,你们都靠不上,我从小就一无所有的。
“把周围的草一除”小姨对我说,我把外爷坟茔周围的蒿子用铁锨铲着,把周围的土朝上拍,舅把五彩纸条洒满坟头,把最后一簇插在坟头,接过我手里的锨再仔细地修一遍。
舅点燃火纸。舅,小姨,我,雪雯,
作揖,磕头。
风吹旷野纸钱飞,坟茔累累春草绿。
外爷在的时候,老在河滩的水地里种上葱,大概三分地吧。种之前,他要先施几次大粪,接着把地扒磨得像地板一样平整,土块细得快成面末子了,才开始撒种,最后要撒上肥料,整个过程大概一个礼拜左右。葱开始长了,葱,就是郁郁葱葱的。
葱开始熟了。因为菜贩子起得很早,外爷经常是晚上两点起来,装上头天拔下并整理好的葱,穿着黄胶鞋,带着草帽子,系上背带,拉起架子车,就去卖葱了。我一次要跟外爷去,外爷说,乃是鬼市,碎娃不敢去。等我大了,也跟着去卖葱,在后面掀车子,在满天星斗的夜里,还要左顾右盼,看有没有鬼从哪里出来。
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看着父母受尽苦长大的农村娃(他们受苦了,所以我没有受过苦),我从小就尊重任何人,当然不包括看不起我父母的人,因为我也倔着哩,这莫办法改变,这是遗传。
所有的成长经历,都是我的财富。
甜是什么,从苦做起。
忆苦亦是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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