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不喜欢听妈说话了，所以我每次迫切地回家，就急切地回单位。妈爱说她不应该再操心的事情，我总是绞尽脑汁劝说她接受我的想法，她每次都答应着，但下次还是要说。

更不爱看妈操劳的样子。我回家说这个事情，回单位打电话还说这个事情，好说歹说，妈口头上应着，我回家一看，还是老样子。一回，电话打得我实在是火了，声音很高很硬地说，现在不是都好这哩，你和我爸把自己照顾好就是了，小林有我哩，你们就不能歇歇吗！妈哽咽了说，你把你的事干好，小林和家里的事你就不要管。我不管？我不管谁管！

我对妈的这些情绪实在不应该有！

我给小姨说我爸和妈怎么就不能歇歇呢？小姨说，穷日子过下的，歇了害怕。

妈和爸结婚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爸一把泥刀，早出晚归；妈操持家里的一切家务，拉扯我和弟弟。

爸十来岁的时候，婆就去世了。从来没有问过家里过去的事，只是有时候听妈模糊地说起，我清晰地记着。从能记事，我就记住了以后所有的事。

爸个泥水匠，跟着大姑父学的手艺。所以过去每年给大姑父拜年都是拿四样礼，爸对大姑父敬重有加。

家里的房子盖了三次，三次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听说是原来队里仓库的一部分，后来这部分就是我家了。

家里的房子原来是都是瓦房，小青瓦。当时院子里种了各种树，后院是一棵怀抱粗的洋槐树，每年这个时候，可以吃很长时间的洋槐花焖饭。苹果树，梨树，枣树，柿子树，还有槐树。就是这些树，让我和弟弟童年有了太多乐趣。后来把北边的房子拆了，重新盖，还是瓦房，小瓦换成了大瓦，水泥瓦。瓦是爸借了个模子，和妈一页一页模出来的。

后来我们就从小青瓦的一边搬到了水泥瓦的一边。

水泥瓦房子和小青瓦房子的区别是，水泥瓦房子有沙发和一台十四英寸的海星牌黑白电视机，小青瓦没有。沙发是爸自己找木头做的，家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爸做的，因为买不起。

大概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后院被平了，挖了那棵可以在五月天里长满洋槐花香气四溢的洋槐树，盖起了现在的平房。所有的粉刷都是爸一个人弄的，没有请其他的匠人，就是为了能省些钱。

后来叔结婚了，家就用一堵墙分开了。我们是有平房一边的后院，叔是前院。最后叔在外面划了桩基，搬了出去，前院空着。爸和妈的意思可能要把墙拆了，重新再盖。大概他一定要再盖房子，或者在外面再划一院子。

我说，好了，把咱这些房子好好拾掇一下就好了，我和小林回来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

爸，妈，你们能歇下来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