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可以复制,有些感动却难以复原。有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没来由的一阵鼻酸,一瞬间升起一种感觉,驻扎在脑海,直刺激五官,让你忽然就忘形于色。即使过了很久,还会想起当时的傻样。
很早读石评梅的《墓畔哀歌》,至今记得其中的一句话:假如我的眼泪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到如今我已替你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假如我的相思真化作一颗一颗的红豆,到如今我已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爱心。……多年过去,每当无意中再想起来,还会记起第一次读到时的那种感动的失态。
看电影《红河谷》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一瞬。它不是男女主角爱的缠绵,和恨的刚烈,而是在一切平静下来以后,老奶奶对“我”的那番平白的诉说:雪山神珠珠穆朗玛,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是大海里的一个贝壳,过了很久很久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女神。她有十个雪山姐妹,生下来的孩子有三个最要好的兄弟,老大叫黄河,老二叫长江,最小的弟弟叫雅鲁藏布江,……听着这话,就觉得那老奶奶一定会如同这高山大川一样,永恒到古老。
空气里时常飘来那首《回家》熟悉的旋律。不管当时人在哪儿,都会不自觉的放慢脚步,甚至呆呆的停下来。去感觉脉搏里滚过的那股难以言传的悸动,感受胸腔里那种寒夜赤luo的温馨,体会周身皮肤那片包裹起来的恣意的宽松,还有那味端起一碗家常饭的熟悉的香味,和一盏只有自己惯常使用的水杯才能冒出的熟悉的清新。也许这一切合起来,就是曲子所要表达的“家”的感觉吧。
清晨的路上,看几个学童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走在上学的路上。忽然就想起当年那条上学放学走了十来年的羊肠小路。时光荏苒,那条小路是否还飘着少年无忌的笑声?留着岁月朦胧细雨后的脚印?刻下季节滑过永恒的秋虫蛙鸣和燕雀哽啾?仿佛这一切就在身边,就在昨天。猛回头,才发现已经呆呆的跟着这些幼童走出了老远。
周末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找片庄稼地,站在田埂上徘徊。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也不管是盛夏痛炙皮肤的阳光,亦或晚秋丝丝凉意的冷风。看着大地上生生不息的生命,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触动。恍然看到一群锄禾的农人,就仿佛他们是熟悉的乡邻,他们从不张扬,从不抱怨,总怀着一种对收获的谦卑,一份对劳作的敬重。那也是我心中一直的神往。想到这些,心里就暖暖的。
雨后的黄昏,清风徐徐,仿佛有初秋的惬意。阳光洒在小路上,苗圃里有淡黄的野花开放。光阴如梭,时光的脚步已带走了盛夏的激情。如人到中年手中悄然流逝的岁月。蓦然回首,生命中的每个瞬间,其实并未消失,而是早在岁月的年轮上刻成了永恒,供你在心绪迷茫之际找到回家的路,让你烦躁迷茫的时刻翻检出来晾晒过往的悔意,或者去触动你内心一角最温暖的颤动。让你知道谁都不能摆脱世俗的名利和虚荣,西天的胜境永远是种遥远的向往,把握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夜里,偶然再读到迟子建的《伤怀之美》,一段往日很平常的生活场景,一样让你感到一种难得的伤怀:
我八岁的时候,在中国最北的漠河北极村。漫天大雪几乎封存了我所有的记忆,但那年冬天的渔汛却依然清晰在目。冬天的渔汛到来时,几乎家家都彻夜守在江上。人们带着干粮、火盆、捕鱼的工具和廉价的纸烟,从一座座木刻楞房屋走出来。一孔孔冰眼冒出乳白的水汽,雪橇旁的干草上堆着已经打上来的各色鱼类。一些狗很懂得主人的心理,它们摇头摆尾地看到上鱼量很大,偶尔又有杂鱼露出水面时,就在主人摘钩的一瞬间接了那鱼,大口大口地吞嚼起来。对那些名贵的鱼,它们素来规规矩矩地忠实于主人,不闻不碰。就在那年渔汛结束的时候,是黄昏时分,云气低沉,大人们将鱼拢在麻袋里,套上雪橇,撤出黑龙江回家了。那是一条漫长的雪道,它在黄昏时分是灰蓝色的。大人们抄着袖口,跟在雪橇后面,慢腾腾地走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世界是如此沉静。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忽然落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我眼前的景色一片迷蒙,我所能听到的只是拉着雪橇的狗的热气沼沼的呼吸声。大人们都消失了,村庄也消失了,我感觉只有狗的呼吸声和雪花陪伴着我,我有一种要哭的欲望,那便是初始体会到的伤怀之美了。……
这样的情景,大概只能留在文学家们的记忆和文字里了。因为现实是这样残酷:中国最大的金矿集团紫金矿业位于福建的紫金山铜矿污水池于7月3日突发渗漏。目前该事件已造成重大污染,导致大量含铜酸性污水进入上杭县汀江,事故已导致当地棉花滩库区死鱼达378万斤。……
一直以为只有金子才会闪光,今天知道鱼也会闪光,尤其是当他们数百万斤同类同时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渔人的损失也许可以靠政府的救济得以暂时弥补,河水的复原该需要多少岁月的洗礼?而这数百万斤鱼儿,应该不会随着他们的尸体被埋葬而彻底消失吧?它们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了最后的闪光,这就够了。这鱼儿的瞬间就是人类的永恒,你看见了吗?
于木鱼宅
2010-7-13
-全文完-
▷ 进入木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