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了,茉莉花开了。
夏夜,湛蓝的夜空、晕黄淡淡浮光的月色,轻凉的微风,茉莉花粲然绽开纯白的花瓣,小而玲珑地,衬着婆娑的绿叶,浮香暗涌,那一刻,花香、宁谧的月夜、沉静的心怀,时光凝滞成久远的记忆。
茉莉花开淡雅出尘,远观之没有炫色的丽影让人惊奇,素白的姿态只有向它走近方可感受它的细腻、纯净与真实;走近它能与之共盈一把花香,这是它的生命形式的解语。读一朵花,近在身旁,这是可以感受到的宁静与幸福,花的叙语只有倾心了读懂了才可以领略到她独具风格的神韵。
茉莉花开在明朗的月夜下,静静地抖落一片细碎的月光,夏天的记忆总是伴着茉莉花开的故事。
在闽南,茉莉是常见的家植花株,犹记儿时家宅庭院,边角畸落里杂乱的绿丛之间,茉莉花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只默默无闻地以几片绿叶挂在褐色枝桠上,毫不起眼地蹲踞在那里;到了夏季,茉莉花迎来了她的花期,她的沉默的姿态有了些改变,先是叶绿了身挺了,不提防有一天,你会在叶片芽芯之中,看到一粒粒嫩嫩的洁白的小花苞擎在枝端,等待月华升起光溢四起之时,茉莉花似乎就盈不住它那满苞的花香,欣欣然葳葳飒飒地绽开,吐露着她盈香满怀的馨香,它的心怀释放了,向着月华,向着微风,向着那一双温柔注视她的眼神。茉莉花开冰肌胜雪,如玉宇薰风,在炽夏,恰似清风拂过给人一份清新惬意的清凉心境。
小的时候,夏夜纳凉的时机,小伙伴们总是争着炫耀比较自家的茉莉花开得更美、更香;大人们说茉莉花有驱蚊攻效,于是我们纷纷将它摘下来养护在水杯里,等到睡觉时放在床边上,在幽香沉醉的夜晚伴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安然入梦。
奶奶总是在茉莉花苞浑圆时采摘下来串成花环,套在发髻上,或摘一朵两朵地别在发髻鬓间,素色的奶奶,素色的茉莉,在奶奶安静的笑容里我闻到了一缕飘浮的幽香。奶奶是旧式小脚女人,清瘦的脸颊,娟秀的模样,温良谦恭的眼神如一泓静水,深而纯净。我记事时起,奶奶已是七十古来稀的老人,还在认真地捡拾收集吃过的桔子皮,认真地摆晒,认真地晒干了之后卖给镇上收购站,认真地将毛币展平放在一个匣子里。奶奶还给人盘纽花,细密的针脚,匀密的针线缝得纹痕如花,那种豆粒般的纽花盘得结实滚圆,静静地扣在衣襟上,就是一朵花,熨贴地开着;奶奶是自小抱养的童养媳,一生谨小慎微养成她温顺、谦恭的性情;没有街市女人的杂言碎语,也没有太过大悲大喜的神色,有的只是一份勤俭、淡然、朴实的心怀;犹记奶奶穿着素色大襟衣,扎着黑色宽脚裤,颤颤畏畏扶着廊墙走出来,坐在靠椅上眯着眼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当时小镇街道安静,来往的都是镇上的居民,相互熟识,走过来都有人问候一声安静的奶奶,奶奶微微笑着点头,那种满足的神情是那么让人怀想。伴着奶奶的离世,茉莉花静静地开在时光深处,淡化了苦涩前身的错综纠合,而我如今,只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花香。这花香,在经历了这若干年的沧桑曲折,我终于懂得,花香的存在并不随时间老去而消失。
就如茉莉花每年如常生长,开花;与生活不间断地向前、继续一样。
就在去年,也是夏天,一场台风,骤然掀起的狂滔巨浪,卷走了在滩涂上劳作的四位惠安妇女,她们中年龄最大的阿婆已是七十岁上的老人,四个女人在海上,仅仅靠着一块泡沫,在茫无涯际的海间,一起鼓励、一起坚持,坚定着信念漂流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晚夜间被海推浪涌打到邻县的一处海滩,劫后余生的四个女人 ,在之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相信好人有好报。
生活中的感动总是处处存在。就如一株茉莉带着花香在生长一样。感动这样平淡无奇的信念成就生命一份坚韧而又慑人心魄的质感。
典雅的东方旋律《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悠然回响,她们就是那株开在夏夜的茉莉,淡淡的花香淡淡的人生给我们以淡淡的回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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