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家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他说给我带了几株兰花,是他在山里面亲自挖的,让我在花市上看看有没有人收购,如有人要,他就大量采集,山里面挺多的。显然,这位朋友想做兰花生意,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这位朋友读过书,而且算是饱读,在事业上也曾辉煌过,帮助过不少人。今天他却在为生计而操劳,在人生的谷底中寻找那根属于自己的稻草。不,不是谷底,应该说他回归到了生命的本源,是一种超然,是一种境界。站在了生命的另一端点审视这虚伪多变的世界,他从未怨恨过忘恩负义的人,当然这些人群中也包括我,他每天用一把锄头在真正属于他的土地上修复心灵的伤口。一盏灯、一双儿女、一个家。
我从他指定的地方拿来了兰花。我是在大山里长大的,和这些朋友打了多年的交道,可我竟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叫兰花,我为我的粗心而自责。我虔诚地把她们捧在手心,一股故乡的味道迎面扑来,这是母亲体内的味道,香甜而浓厚,质鲜而绵长,不管走多远,不管相别多少年,只要嗅到这种味道,就会找回梦中的那一缕炊烟,家就不再遥远,心就不再孤独,生命的根就不再空虚。
我细细地打量阔别多年而却不知道名字的故友,她们满身泥土,满身伤疤,伤口上还留有蚂蚁爬行过的痕迹。我明白了,她们是用自己的血液为脆弱的蚂蚁提供维持生命的养分而留下的伤疤。我看到了她们的伤口,也就看到了母亲额头的皱纹,那是为思念远在他乡的儿子,被岁月之犁留下的记号。这是多么刺痛而神圣的伤口啊,上帝啊,你怎么还没有造出治疗这种伤口的药方呢?
我思考了好久,我真不想把她们拿在花市上出售,我怕她们的自尊会受到伤害,因为我知道,她们饱经风霜的脸无法和住在温室的同类相媲美,我恐惧她们竟然是同类但却彼此不认识的尴尬。不过这也正常,虽然她们是同一祖先,但有不同的命运,走的道路各异,那些被商人们请进温室的“幸运儿”,为了迎合不同的人群的喜好,在利益的诱惑下,让剪刀剪去了生命最初的理想和追求,没有了自己的灵魂,仅属他人的玩物而已。我的这些朋友能否承受内心的歪曲?能否承受剪刀的绝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些只认识钱的商人,对我的朋友不屑一顾,虽然商人将头摇的像小鼓,可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他们内心的空虚和无助,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和我的朋友结识,在他们的世界里找不到“品味”二字,无论他们怎么掩饰却无法将我欺骗,我知道在暴风雨前他们的生命脆弱蚂蚁一百倍,因为那轻如鸿毛的废纸,远远比不上一片树叶带给生命的安全。
我买了一个精美的花盆,把我的朋友和那来自家乡的泥土一同安放在花盆中,用我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她们脸上的灰尘,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我她们不会孤独,有她们我不会脆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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