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话，孩子，十七年前最初见到你的那一刻，望着襁褓中的粉嘟嘟的小人儿，我一点也不激动。你的到来，把我们全家连同那个冬天的早晨，弄得喜庆而又温暖。你的奶奶捧着你，看一遍又亲一遍，恨不得想把心掏出来，搓把搓把全喂给你。我疑惑：就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在她心中怎么会有如此重的份量？整个早晨，我的心平静如水，甚至没有为你的到来，动用一句幸福的形容词。只想：哦，我也成了父亲了。

孩子，我对你的爱，是从你学会笑；学会认人；是从你的眉宇间隐约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开始，一星一点地积攒起来，堆叠成繁复的林，生出柔软而多情的叶片，每片都写上了你的名子。蹒跚学步的时候，孩子，我在你身边，恨不能多出一双手，一双手送给你智慧，另一双手送给你勇敢。周岁生日那天，我牵住你的手，带着相机和留言薄来到街上，恳求一百个陌生的路人同你合影，为你写下一百个祝福。孩子，人很多，善良的人真的很多。别怕，挽住他们送给你的祝愿，笑一笑，把一个个快乐的瞬间装订成册，好好珍藏。

孩子，长大就是转身的一个瞬间。昨天，你还是一粒种子，今晨，长出了两片丰润健硕的叶子。再不用蹲下来同你讲话，不厌其烦地告诉你这样不行那样才对。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你听不进去又觉得烦。你的十八岁，如歌似花。我却成了一棵扎根于路边苍老的树，望着你鲜亮而又匆忙地身影，渐行渐远。孩子，真想走近你，走进你的世界，我知道己经不能。

有人说，前世的冤家今生才做父子，就像世界上两个最亲密的敌人。现在，我信了。为此，我终日焦虑不安，忧心忡忡。孩子，看不见你的时候，牵挂便会象野草一般疯长。虽然，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你理所当然地吃饭穿衣，花着我的钱，用着我给你起的名字，传承着我的性格和品貌，尽可能地表现出乖戾静好。可是，孩子，我非常明白，你一直在闪转腾挪，我进你退地与我周旋，就象两个阵营里敌手，既陌生又熟悉。为了走近你，我想方设法，间谍似的，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里与你相遇，投其所好，谈天说地。于是，你慢慢地体会到了成长的滋味，渐渐学会了与别人交流，常常假模假式地作痛苦状，向我倾诉：孤独，是一种别人无法体验的幸福。孩子，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网络里的那个知心贴己的大哥，就是你生活里的父亲。

孩子，别藏了，卫生间里香烟味是瞒不住在我这个老战士的，真要抽，就大胆地端坐在我面前，象模象样地甩一根香烟过来，再大大方方地我点上。敢作敢为的，才是我的儿子。孩子，你偷偷地约会的那个姑娘，单薄不说且不够漂亮，最主要的是在她的身上，多了些那个年龄不该有的繁杂，少了些纯净和恬淡。孩子，要坚忍，愤怒的时候，首先在心里黙默地数十下，够数了，还是忍不住，真想打一架时就去打，但出手时，一定要让对方从此惧怕而屈服。如若做不到，就忍了吧。孩子，学习是枯燥的，校园之外的世界是精彩的，明知自己不是“北大”“清华”的材料，老师们还不厌其烦地施加压力。压力越大，越烦，越懈怠，越想早日挣脱或者离开。孩子，我也了解中国教育体制上种种弊端，可是，读书是没错的，如若错过了读书的机会，便会留下众多的遗憾。孩子，每个人都有两只眼，一个脑袋，眼晴看到的，才是真实的。脑子是用来储存过去，认清自己，设计未来。

十八岁了，孩子。我曾多次同你说，满十八岁就算成人了。我知道，你在心里盼着这一天，己经很久了，早就想着挣脱束缚，获得自由。那好吧，孩子，从今天开始，把十八岁以后的日子统统拿去，连同属于你的太阳、月亮、星星和一个个露水的早晨。走好，孩子，今天，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蛋糕，成人礼物，来，握个手吧，象老朋友那样相互行一次注目礼，再会意地笑一笑，好不好？

孩子，你还不懂我，但我懂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