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无论在哪里,除去闲情逸致地躲在空调间里,怎么也躲避不了蒸笼般的炎热。窗前的玉米苗,在炙热的阳光下虽显委顿的样子,其实它们生活得舒服着呢!你追我赶的疯长,静谧的夜里,会听到它们抽动身体的喳喳声。
那是夏给自然万物生命力的音息,是记忆拂过心头的感觉,它让我忆起儿时一幕幕有关西园的趣事。
西园原是刘氏家族的墓地,三面环水,四周长满参天的杨柳,坟丘上齐腰深的荒蒿野草丛生,显得阴森可怖。夜晚时常有磷火乱窜,还有黄鼠狼在坟丘上打洞,机警地探头探脑。胆小的,傍晚时就不敢出来。后来刘家的墓地迁到了荒场,这西园便成了五百多口人的菜园。
西园和我家只隔一条三米多宽的巷子和一道两米高的芦苇制成的篱笆。隔着篱笆的缝隙就能看到里面紫色的茄子,黄瓜架上开着黄花的黄瓜。那时,虽然嘴馋,自己却不敢偷吃,怕被看园子的抓住,交给家长挨鞋底。
这时节,好动的孩子,禁不住瓜果香菜的诱惑。中午阳光炙烤,知了在枝头拼命地呐喊,人们已开始午休,看园的人也已睡去。邻家哥哥率领我们俩仨个兄弟,拉着架势哼着现代京剧的曲调:“你二人爬墙而过,偷摘茄子两个,黄瓜三条??????”那时我们觉得,生吃的那些茄子黄瓜西红柿之类的瓜果,是一种很大的享受。
记得那时,偌大的西园,浇水成了最累的活,一没电力,二没抽水机械,最先进的灌溉工具就是两个人摇的那种水车,吱吱呀呀的直响。其次就是两人摔得那种“篼子”,用人力取水,很原始。园丁不容易啊!园丁是辛勤的,他们只用布条系一个盖着膝盖的大裤衩,光着膀子光着脚过一个炎热的夏天。黝黑的肩膀和脊梁,浸满酸涩的汗水,在阳光下发着亮光,一块块突兀的肌肉,显出健壮的体态。他们用力摇动着水车,清清的河水顺着水链咕嘟咕嘟地冒出来,伴着汗水,从垄沟缓缓地流向每一个菜席,滋润流淌在他们的心里,笑意写在他们脸上。
西园的南边,是一个三条河交汇的三角湾,湾里的水青得发蓝,茂密的苲草里,有时会晃晃悠悠漂浮起一串串的气泡,有时还会有鱼虾进出。那架历史久远的老水车,依旧架在永不干枯的三角湾上,吸汲着家乡甜甜的河水。水车的旁边,一棵二人合抱的枯柳,侧歪在三角湾的上空,虬劲有力的树根弯弯曲曲,暴露在外边,毛乎乎的遮蔽的不见一点泥土,还遮蔽了一方清凉浓密的树荫,一座土坯切成的茅草房掩映在下面,猛一看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似乎沾染了点“小桥流水人家”的意蕴。
到了秋季,秋树萧森,满目凄景。那些蔬菜水果也早已拔园,可是西园也没闲搁着,农民们把属于自己的那片芦苇收获到西园,写了几道严禁烟火的牌子挂在外边。人们把芦苇剥去剩余的叶子,捆成捆,“人”字形排成排,码成行。一行行的芦苇剁,成了我们藏猫猫的最佳去处,我们在里面钻来钻去,爬上爬下,柔柔的芦花沾了满身,很难弄掉,可是我们不管这些!我们只管尽情地玩,一直玩到天黑,玩的大汗淋漓,玩得精疲力尽,才随着母亲的呼唤声依依不舍得回家。
记得小时候,家乡经常下雪,每当雪至,那杂七杂八,五颜六色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和大体轮廓,那曾经葱郁、蓊绿、缤纷又透着香甜气息的西园,那满带着童稚,雅趣盎然的快乐大本营,就在这皑皑的白雪里,似乎沉寂的如温静沉睡的少女。空气清新如洗,呼吸匀畅,精神舒展,这时的西园,更有一派热闹的景象。夏时的菜园子,秋时的苇场,都在雪来之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那隆起的垄脊,一条条均匀地放大在白雪之上。我和小伙伴们都盼着起个大早,在属于自己的乐园里,堆雪人、打雪仗、卷雪坨,就这样,随着光阴在欢快的脚下不断的溜走,我们的身体强壮了,个子长高了。寒来暑往,在这西园里,留下了我们童年无尽的欢乐和美好的回忆。
这个活在我心中的西园啊!曾经留给我多少纯真的思念啊!带去我多少次梦中的牵挂。三十年了,我却不敢去探视它,如今我更怕,怕他如今的面貌,会抹去我儿时最美好的记忆,我无法面对它。
或许,它如今已成为一幢幢高楼大厦了吧,也许会变成风景秀丽,旅游观光的胜地。可是我对西园的记忆,现在看来,它是一个先前荒芜、让人恐惧的坟场,后期单调却直白的让人向往。可正是这种荒芜、单调与直白,使我孤寂的童年变得无比的快乐。记忆中不曾有什么玩具或东西之类的事情,更会让我喜爱的至今难忘,惟独这西园,在我记忆深处,在我的心头荡起无限的思恋。
西园,我心中的乐园,确实令人难忘!
注: “篼子”一种很原始的灌溉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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