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这是我生活中真实的故事,女主角是我的好朋友。十三年前,男主角突然的脑中风改变了家庭的幸福,致使幸福裂变,更不幸男主角在去年初脑中风再次复发,整个身体处于瘫痪,大脑基本痴呆,而且必须人为地注入流食到体内来维持生命……
这天好热,天上仿佛一个金色的大火球在燃烧。
她与面朝棚壁,瞪大着眼不停摇晃着头,鼻孔插着胃管,脸上还缠着白色绷带的他,说:“现在就给你洗澡,你配合我好吗?”她经常与他这样默默地说话,不去理会他是否能听懂。她边说着边俯身抱起已经骨瘦如柴的他,又将他的右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艰难地走入洗澡间。
他裸露着肌肤,躺在她已经铺好的厚厚毛巾被上,任凭她细腻的柔柔的为他清洗。也许是水的作用,忽然间,他又一次有了意识,于是,“呜呜,呜呜”翘着手臂。她理解他,蹲在地上,像哄孩子一样,慢慢说:“别急,慢慢会好的,以前你不就说过我是你的臂膀吗?!有我在,你就一定能站起来!”她依然细细地为他清洗。而此刻,她的身体不由地升温了,仅仅的一点温度,但她还是感觉到心中生腾出一种莫名的火花。她迅速赶走莫名的火花,冰镇了大脑,赶紧用毛巾为他擦拭身体,然后俯身再次艰难抱起,架着他的身体慢慢挪向房间。她的脸颊上说不清楚挂的是水珠还是汗珠,向下滑落,可她全然不顾,全身心搀扶着他。
他躺在了床上,慢慢,瞪大的眼睛紧闭上,熟睡了。
她依恋地也躺在他的床上,又回想刚才的思想动态,也疑惑,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升温,怎么那一刻?她侧身凝视他,是在找答案,还是……
他们的家是三室一厅。他病情的一天天加重,理智驱使她与他渐渐分离,但关心照顾必然。每一个夜晚她都是几次的探望,倍加呵护。
她依然凝视他,久久,久久……渐渐,眼前像拉开的屏幕,他得病十三年的一幅幅,一幕幕是那么的清晰,真切,想赶都赶不走。即使她几次紧闭上眼睛,但窗外的阳光还是伴着回忆闪现,再闪现,甚至她想掉换一下曾经美好的镜头,大脑都不允许,也许是阳光的促使,是阳光安排的必然回忆,是阳光在证实她就是他坚实的臂膀。
她感叹:“十三年了,十三年我怎么过来的啊?”
就在这一霎那,耳边又一次萦绕着让她刻骨铭心的电话。
“嫂子,大哥不舒服,在医院,能赶紧来吗?”
电话里,虽然同事的声音一再压低,但她还是预感到不详的预兆,她带着两个孩子立刻赶往医院。出租车上,她心里诚惶诚恐,他经常说是铁打的,与医院无缘,所以一路上她越加紧张。未经过风雨的女儿紧紧抓住她的手,已经长得很粗壮的儿子眼睛直盯向出租车的前方,为爸爸捏着一把汗。
他们走下出租车,儿子和女儿径直朝着医院大门跑去,她紧跟在后,但阵阵胆寒。她清楚他不会轻易住进医院。可怕的不幸就发生在眼前,他正在抢救室抢救,女儿站在抢救室窗外暗自落泪,儿子争着要进入抢救室,要急着看望爸爸。在医生的安排下,她轻轻地进入抢救室,看到紧闭着眼睛,头上方枕着冰枕,双手都扎上针的他痛苦极了,可不知所措。这时,她的诚惶诚恐不翼而飞,意识到暂时要承担起家庭责任,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她明白严重脑出血意味着什么?但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他一倒下就是十三年,而且病情一天天加重!
他得病的时候才仅仅48岁,她46岁,多么好的年龄,正是人生青春再一次焕发的季节,他的事业正是辉煌,可以说还在攀事业高峰的时候。这个时候,她乐在其中,他事业有成,儿子和女儿有了工作,可他突如其来的倒下,宛如家庭面临一场疾风骤雨,是的,此时此刻,她希望这场暴风骤雨一闪而过,希望他快快恢复。
他离开医院回家了。在她精心照顾下,一个月以后,他慢慢能翻身,渐渐,渐渐,能欠起身斜靠在她的臂膀,她看到了希望,相信一定能度过难关。就这样,她开始锻炼他起坐,而每次他都像孩子一样依偎着她的臂膀,心里时而酸涩,时而也甜滋滋的感觉,他又何尝不在希望啊!
一天,女儿打开房门看到爸爸靠在妈妈的臂膀上,兴奋跑过来,拉着爸爸的手,轻柔说:“我的乖爸爸,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下地?”儿子听到声音赶紧走出自己的房门到鞋架处帮助找鞋子。他明白,一家人将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跃跃欲试坐起身子,在女儿还有儿子的帮助下双脚挪到了地上,惊喜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她用臂膀支撑着他坚强地站了起来,但遗憾,他还没有恢复到一定程度,迈不开步子,他失落地又躺在了床上。
他原本的性格刚烈、霸气。工作上严肃认真,很有主观见解,富有一定的领导才能;生活上的权利放手于她,儿子和女儿的教育上也服从于她,虽然她的学历只是初中,可他相信她的做人标准,相信她是儿女最好的老师;情感上他努力讨好于她,来满足一次次的欲望。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他突然的脑出血,还有残酷的后遗症使整个家庭被黑暗笼罩,导致幸福突然裂变。其实,在他有病的不久,她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她原以为困难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能恢复到常人状态,依然能去工作,哪怕能自理也满足了。
在他恢复语言功能以后,他第一句说得清楚的话,她还记忆犹新,他一面嘴巴朝着天,一面嘴巴朝着地,唔噜唔噜说:“我是这个家的罪人!”
“你在说什么?!”她似乎放下脸子,但一时间脸上仿佛挂满乌云,忽然间感觉到这个家好凄凉,就像被大雨淋着那样凄冷。她很快控制住情绪,安慰他说:“不要这样想好吗,你恢复的挺不错的,以前你不是经常说能挨着我就是幸福吗?!”她又一次将他的身体靠在她柔软的臂膀上,努力给他信心!边说着儿女开心的话题。她告诉他说:“儿子工作中很优秀,已经成为领导信得过的专职司机,女儿也转正成为部门的出纳员。”
他开心地笑了,很甜!他拉起她的手深沉说:“辛苦你了。”尔后他用手掩饰着浸满泪水的眼眸。他理解她,明白家庭的担子是由她一人来承担,他后悔不该轻视生命,后悔不该强烈地熏酒吸烟。
一天,两天,无数天,在她已经由柔软变得坚实臂膀的支撑下,他坚强地迈开了惊人的一步……虽然像孩子学走路一样蹒跚,但她看到了希望!
这是一个数九寒天,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在迎风飞舞。由于小区供热欠佳,屋子里很冷,尽管开着电暖气,也不能完全驱走寒气。她为他穿上厚厚的绒衣,鞋子,依然用臂膀支撑着他高大的身体,牵着他的手,在地上锻炼走路。他语言功能已经恢复得较清晰,走路也稍平稳,虽然还趔斜着身子,蹒跚的脚步,惊喜的是希望在心海一天天崛起!毫不掩饰说欲望也在心海泛起涟漪,毕竟他们还处于激情燃烧的美好年华。
然而,欲望渐渐化作亲情,化作良心。
渐渐,他能独立走路,但劳累时还需要她臂膀的支撑。
盛夏的一个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喜悦的眉梢,她就牵着他的手,在户外锻炼。走了一会,他愧疚说:“我有病的两年中,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此刻他的脑海掠过一个爱字,一个情字,于是,又叹息说:“哎,我欠你的,这辈子都偿还不清。”说着,他不知不觉抓紧了她依然牵着他的手。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何况我们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是最亲的亲人。”她清晰说出“亲人”有意识引导他茫然的思想。接着又劝说:“你的病一天天见好,我的心好像也透了亮。”
然而,就在幸福快要回归于他们家庭的时候,他意外昏迷,及时抢救,医生确诊为脑中风再次复发,他又一次遭受病魔的侵袭,再一次丧失语言和肢体的功能,
面临着儿女的成人,她的思想徘徊在茫然中,她意识到了压力的存在,也意识到必须勇敢地承担压力,压力绝不能让孩子来承担。她每天忙碌于医院,忙碌于家庭,甚至连续几天的夜晚都守候在他的身边。憨实的儿子疼爱说:“妈,你就别硬撑着了,今晚必须我来照顾爸爸。”
“不行,明天你还要出车!”她拉开儿子,意会他赶紧回家休息。
女儿顺势又上前说:“哥,你放心走吧,今晚我来陪妈照顾爸爸。”
“不行,明天你还要去单位,睡不好觉弄错帐怎么办?”她一脸严肃说。
这一夜,她几乎没有合眼,满脑子都是孩子,他病情的复发,乃至加重,一定要影响孩子的工作,也一定影响孩子的婚姻,有哪一个男孩、女孩情愿承担这样的家庭责任?她开始为孩子的婚姻犯愁。她清楚,即使她再能干,再能承担起家庭责任,毕竟他需要亲人的关心,照顾,必然要牵扯儿女的精力。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在医生全力以赴的治疗下,他又一次恢复了思维功能。一夜醒来,他奇怪地看着陌生的病房,她赶紧俯身装出笑脸,与他说:“你又闯过了一个难关。”
他试图张着嘴,她又赶紧说:“别急着说话,能醒来已经很好了。”了解与理解他的人莫过于她,她在承担着一切的压力。
数日之后,他又斜靠在她愈加坚实的臂膀。是的,这时她的臂膀不仅仅坚实,还承担着生活巨大的压力,而且还成为儿女精神的依靠。
再一次的倒下,导致他一蹶不振,很失望,有时甚至想到了死,希望死神拉他一把,走向地狱或者天堂。他开始幻想着天堂与地狱,但每一次幻想都使他失魂落魄,胆战心惊,就像身临其境一场山崩地裂的地震那样可怕。是的,他何尝不喜欢凡间,不喜欢可爱的家,家有儿女,当想到还有妻子的时候,不敢再去想象,不敢再去想他还是她的丈夫吗?他又做了什么?承担了什么?忽然间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一个意念,他努力平静下来,颤微微的招喊着正为他洗脏衣服的她:“先别洗了,我找你有事。”
她立刻走来,一副笑面呈现给他,说:“想和我说什么?”
他顿了顿,几次想把刚刚的意念回炉到肚子里,可是看着她依然温情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说:“我已经是肉体与精神的躯壳,不能再给你什么了,有机会还是找一个可靠的家吧!”他本想说是一个“男人”可话到嘴边临时修改为“家”
“我多次说过,我们是亲人,难道这个家容不下我了?!”她忽然大声痛哭,泪水就像奔腾的江水。是的,她需要宣泄,宣泄十年以来的无奈、痛苦……她需要他的安慰,她是一个与生俱来柔弱的女人。他看她哭得如此的伤心,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痛。他努力欠身,去拉她的手,但是他失败了,没有能力拉住她。他唉声叹气!她发现他落寞神色赶紧止住哭泣,拉起他已经不再粗壮的手,坐在他的身边深情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好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脆弱吗?体力上说你确实失去呵护这个家的能力,但是,你还有精神啊,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就是你的臂膀!”
夜色朦胧了,他在她的呵护下睡得很香甜。她看他睡得如此的香甜,恋恋不舍离开他的房间。
她躺在另一个屋子的床上,辗转反侧,瞬间一个朋友的话定格在了脑海:“姐姐,你真应该找个情人,这不算对不起我大哥,毕竟你是女人,就是儿女也会理解的。再说,两个孩子经常外出作业,你一个人承受的压力太大,情人也许能暗中帮助你来一起承受压力。”
她清晰记得是这样回的话:“我和爱人在一个院落长大,即使这辈子不能在夫妻,也是他永远的亲人,是儿女永远最亲最信得过的妈妈。”想到这里,她哎叹,他怎么会想到让她找个家呢?朋友又怎么会提起应该找个情人?她思来想去,在问号上画了一个圈,女人需要爱!但她对自己的解释是她需要良心,善良能帮助她呵护儿女。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她想的蛮哲理,每个人都需要良心,善良能呵护生命!但她也不藐视因家庭变故而找情人的女人,她懂得理解。
一个雨天,工作在野外作业单位的儿子还有女儿一同赶往家中,女儿走下哥哥的车,迎着雨迅速赶往楼道,不歇气地爬上七楼,儿子也进跟在妹妹身后。儿子和女儿打开门就朝着躺在床上的爸爸走来,女儿娇气说:“爸爸,我都想你了。”随之拿出买回的新鲜水果。说来挺奇怪,当他看到儿女时莫名地来了一股劲,一下欠起身。儿子立刻坐下,也学着妈妈的样子用臂膀将他支撑,他痛苦地哎呀一声,她马上拉起儿子,用自己的臂膀来支撑他的身体。
儿子不好意思说:“我的肩膀怎么就不行?”
“有妈妈的肩膀,你的就不行!”女儿似乎玩笑的语言让他恍然大悟,他真的离不开她,她永远是他的臂膀。
她对他的呵护感动了很多人,招惹来一些关注关心他家人的目光。就在这天的晚上,单位一个领导来家探望,看到她如此精心呵护照料,顺势说:“我们单位新分来一个很不错的大学生,想介绍给你的女儿。”
细心的她怕女儿听到赶紧赶上门,不自然夹杂渴望的目光望着领导,说:“是大学生,就我们家的条件男孩子能同意吗?”
“我前几天侧面问过,如实说了条件,但不是很具体,我想应该能同意,你们家在单位的口碑很好。”
也许是缘份,也许是良心与善良做媒,一年以后,女儿顺利与大学生男孩结婚,而且男孩还考入研究生。一家人又一次看到希望!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就在儿子面临结婚的时候,就在幸福再一次向他家走来的时候,他的脑中风再一次复发,致使他的身体乃至神经全部处于瘫痪状态,只有肉体的存在,没有思维与意识的存在,精神压迫着他的肢体和语言功能。
就这样,她永远成为他坚实的臂膀……
回想到这里,夕阳已经悄悄爬上天边,染红了大地。她思想感觉到了疲惫,但她还是执意走向厨房,用打碎机为他制作了晚餐,又细心为他装入流食袋内。
这天的夜晚,她躺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依然久久不能入睡,夜里,她走下床,悄悄来到他的床前,黑暗中,他突然瞪大眼,“唔噜唔噜”使劲翘着手,可是,她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而且静得很,就像黎明前的空气那样的寂静。
只有她明白他想要什么?她打开灯,将臂膀靠近他,给他安慰……
诚然,她眼睛不时地眺望窗外凄凉的月光,难道是在希望黎明的到来吗?即使满目的阳光又会怎样?
就在这时,她猛然间想起儿子说的话:“妈,你儿媳妇怀孕了。”她嘴角不知不觉略微向上弯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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