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的天,奔波了200多公里,东问西问的,终于找到了医院,找到了病床。只是床上的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他的身上插了很多管子。骨瘦如柴的身体,近似骷髅的脸,还不住地很艰难地喘气——这就是我的舅爷?我记忆中的走路大步流星的神采奕奕的舅爷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小时候,家里穷,我一直跟着奶奶。奶奶没有正式的工作,也没什么收入。她的哥哥,在乐山工作,条件好些,就很资助我们。我上学的学费是他给的,我的学习用具,大多都是这位舅爷买的。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总是穿得很干净很规矩,他的性格很和善,常给我讲故事,还给我买很多东西吃。所以我总是很希望他来。但乐山离我们这里毕竟很遥远,因此很多时候就是写信。当我的识字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奶奶的眼睛几乎也看不见了,于是她就口述,让我代笔写信,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多年。因此我对于他们兄妹俩极深的情感是印象深刻的。我清楚地记得那地址是:乐山市板厂街39号。无数次地重复着这个地址,让我对这个地址充满了向往,然而我始终都没有去过。
1996年,奶奶不幸去世。70多岁的舅爷风尘仆仆赶来奔丧,见到小妹的遗体,黯然神伤。见到我们,却是不住的宽慰。他虽然老了不少,但精神状态却还很好。后来,父亲也偶尔去看看他,说他喜欢打太极拳,还练书法,生活得很悠闲。他儿孙满堂,很多都比我们有出息,大家也就少了些牵挂。
7月2日这天,他的女儿突然打电话来,说他病得很重,也许没几天了。所以我们一大家子赶快去看他。我在路上还想着如何见他,如何和他说话,没想到他早已是昏迷不醒两天了。他就那么蜷缩在床上,伸出的手臂只见骨头,没有肉,干瘦得如枯枝一般。什么是风烛残年,什么是行将就木,也许就是这样了。我不由悲从中来。我好想握住他的手,向他问候一声啊!父亲喊他舅舅,自然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喘气而已。也说不清他是什么病,许是年纪大了,什么抵抗力都没有了吧。
我们伤感着,走出了病房。我听得他们说,准备后事吧,不由躲在一旁暗自垂泪。虽然我知道生老病死是正常的,可是看到亲人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非常的不忍心。
果然,我们回来仅三天,舅爷就走了。父亲说:一个90多岁的老人离开了,这不是什么悲伤的事,因为他毕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的。想想比他的妹妹,不都走了14年了吗?像舅爷这般长寿的人是不多的,何况他生前身体一直都还是不错的,所以父亲叹了口气也就罢了。只是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事来,就觉得时光真是很厉害,可以将人世改变很多很多。我们每个人有幸来到世上,并不知道未来怎样,就算知道会怎样,我们也还是愿意去经历去体会。每个人都会面临死亡,那么我们会让自己最后的时光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我始终不愿意承认那个病床上的几近僵尸般的那个人是我的舅爷。我更愿意想起他的时候是他那神采飞扬的,风度翩翩的模样,至少他是精神矍铄的,鹤发童颜的。可能他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突如其来病的让他实在也没有能力去左右自己了。如今,大家越来越相信回光返照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出于这样的心里。在最后的时光,留下一点美丽给这个生活了多年的世间。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除了生病的以外,又有多少人能先知自己的哪段时光就是最后的时光了呢?所以不妨随时都珍爱着时光吧!让自己的每一天都活得漂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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