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年前,文革刚刚结束,百废待兴,百业待举,积案如山,积重难返。那些历史上受到各种错误处理的人,反右、精简下放、四清、支边下乡的,以及文革中被打成黑五类和走资派的,云集京城,集会广场,围堵中南海,要求平反冤案,其势愈演愈烈。为了国家的安定大局,按照中央有错必纠的决策,中央工作组国庆前夕紧急奔赴全国各省区市督促落实政策工作。我所在的组赶赴了新疆。
经过艰苦卓绝的工作,越来越多的案件得以甄别平反,群众情绪稳定,局势逐渐趋缓。从国庆被围困不得吃饭睡觉,到元旦没有一人来访,变化之迅速,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时,我作为中央工作组视察员,与自治区有关部门负责人一道,主动下访巡视北疆。这是我有生做第一次“钦差”大臣。
说是钦差,其实就是给中央当差,虽然是耀邦直接指挥,但他那时还不是一把手。说是大臣,无职无权,只带眼睛不带嘴。倒不是因我年轻,是政治形势复杂所必需,不能因小失大引发地方乱局。
北京212吉普车踏着皑皑白雪出发了,事先没做任何安排。一路经州过县,也没有什么特别接待,只听听情况介绍又匆匆赶路了。傍晚,我们到了一户维族家住下。维吾尔大妈很热情,但并未刻意款待,为我们做了一锅羊肉西红柿拉条子。这顿简简单单的饭,却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青年朋友可能不知,那个年代冬天是吃不到西红柿的。维族大妈真聪明,利用新疆干燥的气候,将晾葡萄干和晒柿饼的原理结合,把西红柿做成完整的番茄干。煮进汤里,一锅鲜红,那个鲜香,任何美味佳肴都无法比拟。直到现今,想起这碗西红柿拉条子我还要垂涎欲滴。我常常想,要是用这个技术做成西红柿方便桶面,那该是多香的美味佳肴啊!
第二日,越过克拉玛依,人迹渐稀。离开大路,车开进牧区,停在一座土坏房前。虽没有专门安排,柯尔克孜族老乡一家人还是迎出来热烈欢迎我们,显然他们与自治区的同志很熟悉。或许是民风纯朴,或许是客少人稀民众热情吧,我胡乱猜测着。
老乡杀羊切菜一通忙乎,我们趁此机会视察了解了地方生产生活和落实政策情况。一大盆胡罗卜羊肉抓饭冒着清香的热气端上来。我们用大茶壶洗手,与乡亲盘腿围坐在炕上,主人将大块带骨羊肉用腰刀削成薄片码在饭上,地道的民族抓饭盛宴开始了。只有一只大碗成酒,转到眼前必需一饮而进,若不喝完,碗总放在你面前,别人也无法继续。这种喝法,我还是第一次领教,三碗烈酒下肚已飘飘然。钦差总不能失态丢丑吧,别无他法,只好借机溜走,其实在克族眼里喝倒了才更够朋友。待他人都喝得天旋地转时再溜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酒足饭饱之后,可能附近的乡亲都来了,柯尔克孜族男女老少一边弹奏着民族乐器,一边尽情歌唱起来。那悠扬的乐曲歌声,久久飘荡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让人如痴如醉。现在每看原声态组青歌大赛,我便很自然想起当年那些牧民,个个都够上参赛的水平了。这时,美艳如花的年轻克族女子乘着歌乐跳起了热烈欢快的舞蹈。我悄悄地往炕里面躲,要是让姑娘们盯上,拒绝邀请可是大为不敬的。少数民族就是这样无拘无束,载歌载舞,自由奔放,古朴自然。虽然他们生活清苦,但却是幸福的。
夜晚,我们息宿在简陋的土坏房里。没有车水马龙前呼后拥,没有星级宾馆豪华盛宴,在最质朴的民风中完成了我有生第一次钦差使命,这是何等幸事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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