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纷飞如落雪,剑风刮骨如北风。
我倏然折腰,一柄百炼精刚的长剑从我的身后刺来,划破我的衣袖。我回身一剑,本以为会刺中那个人,结果却只是刺入了一具不懂得闪避的尸体——他的咽喉有一道划痕,萧放手中有一条细嫩的幼枝。
“你练的是什么剑?”
我问,语气生冷而坚硬。他的剑太可怕了,他随时准备抛弃他的剑,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一柄上好的剑,因为他可以用任何一样东西代替他的剑,完成属于他的杀戮。
“我练的是一种被封杀的剑,是世上唯一至杀的剑法。”他缓缓说。
我看着他,脑际闪过一丝奇异的念头:“在有月有雪有风花的夜晚,被尘封在土地之下的绝世剑谱?”
萧放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是,因为他的表情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尽管这扭曲仅是眨眼间就已恢复常态,可是我却断定我的想法没有错。
——世上唯一至杀的剑法?!
我转过身,走进清风小筑。
两道剑风一左一右袭来——我却没有再还手,因为我要再看一次萧放那天上地下唯一至杀的剑法。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花牧蝶显然已不在这里,并且早在冬天就已离开。
萧放没有让我失望,他手中细嫩的树枝折断时,两具尸体已横在他的脚下。
“为什么?”
我再次问,因为清风小筑里所有的陈设都是冬天才会用到的器具,花牧蝶也许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回来过。
“除了主人,没有人知道花牧蝶早已死在那次失败的任务中,主人要你来取的是花牧蝶在江湖上的‘命’。”他从壁上取下一柄剑,剑身上纹着一朵桃花,“主人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花牧蝶是‘十字星’的人。”
我笑,大笑!看着萧放把桃花剑折断,看着他离开!
主人之所以要我们两个一起来料理这个任务,原来就是要我留下“十字星”杀人的证据,然后由这个人将那剑带入江湖,由此昭告天下——花牧蝶是死在“十字星”手下的,花牧蝶与“十字星”毫无瓜葛!
一湾九曲清溪,有落花入水,我站在溪边,萧放站在我的身后。
“任务已经结束,你不必站在我的后面。”
“一个活得长久的杀手绝对不让任何人站在他的后面。”
…… ……
沉默,许久。当一只早燕掠水而过之后,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时,你为什么没有杀我?”风,轻而柔地拂过我的脸,发丝飞扬。
“……每一个‘十字星’的成员在第十次出任务的时候都必须失败。”他的声音很冷,口气却很疲惫,“因为主人希望他的属下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他们的武功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们一定要知道天高地厚。”
我掣出长剑,将它浸入冰冷的溪水。
“我那九个弟兄就是我成长的牺牲品?”
我听见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他道:“主人希望他的部属之间有一些距离,而你破坏了这个距离。”
“……萧放,我知道你就是第一杀手乌鸦,你和每一个人都有着距离吗?”
他没有在回答我,只是看着我清洗我那柄银光闪亮,不带一丝血腥的长剑。
“你在清洗的是什么?”他忽然问。
“是剑。”我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你并不是一个好的杀手,如果可能,找个不懂武功的老实人嫁了,离开这个江湖吧!”
水波滑过我的剑,我问:“为什么?”
“因为这么多年,你仍旧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能够真正洗清剑的,永远只有鲜血。”
他说完,就带着花牧蝶的桃花断剑走了,遥遥走向吉祥镇。
我站起身,唇角掠起一丝微笑。
——他之所以没有回来,竟是因为他从没有离开过……
那个说会回来却始终没有回来的人究竟是不是萧放,其实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我的心里,那个人回来了。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漫天的落花迷失了我的双眼。
而他摄人的剑光,却早在那个有月有雪的夜晚就让我曾经明镜般的心,惘然如雾。
——我洗的是我的剑吗?
还是我那曾经层层蒙满鲜血的心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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