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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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嫂一大早就背着一袋米上街去卖,晌午过后她仍旧背着这袋米往回走,六月的太阳把她晒成了一团,她敞开衣襟任由那两个扁平的茄子自由地来回晃荡,她的头埋得很低,嘴里兀自言语----你不识货就算了,少一分钱我都不会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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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嫂还要回去给她那个瘫痪在床的丈夫煮饭,所以有人招呼她歇会,她也没有理人家.王二嫂在前面走,后面就有人在议论,人们一说起她就有一种感慨,哎,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一辈子都在忙碌,吃也没吃过啥,穿也没穿过啥,这样辛苦,到底是图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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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老人说,要是当年她和那个外省的男人一道离开这个地方,不知会不会是另一种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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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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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突然发现,一个人活在这片土地上还真是一种注定.王二嫂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她已属于这个地方了,到了姑娘时,说到姑娘时我看到了她那枯竭的眼里有了一丝明亮的光芒,想必她姑娘时那段时光对她这一生极其重要,她说她姑娘时经媒人介绍认识了现在这个丈夫,而私下里他们早已十分熟了,早已两心相许了.却因为成分的问题,一个是贫下中农,一个是地主富农遭到父母的竭力反对,而她最终没有斗得过世俗,最后她嫁给了这个男人的堂弟,一个傻头傻脑的一贫如洗的贫下中农.那个从小就病恹恹的男人没给她一天幸福,却给她留下了三个儿子,那个大儿子还是一个痴呆儿,便撒手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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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丈夫去世后的第三个月,王二嫂便在自家墙上开了一道门,和隔壁的堂兄住在了一起,按王二嫂自己的意思说,自己老了,哪里也不走了,现在也没有谁来干涉她的个人问题了,至于有闲人说她那三个儿子都是这个堂兄的,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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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二嫂改嫁后的第二个年头,她那个痴呆的大儿子死了,大儿子的死她没有丝毫痛苦,按她的说法,儿子活着不知滋味,死时应该不知痛苦,死就死吧,对这个家也是一种解脱,在大儿子死后不过两年,这个没和她过上几天幸福晚年的丈夫却突然中风瘫到在床了,丈夫的病让这个坚强的女人差点就崩溃了,她四处借钱,卖掉家里的粮米,给在外打工的两个儿子求助,而在外的两个儿子的话确实伤了王二嫂的心,那两个儿子说,'人老了,总要生病的,不要那么瞎折腾,如果是你病了,我们兄弟俩一定会尽力医的,他嘛,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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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嫂没把儿子的话告诉病中的丈夫,只是默默地侍奉着这个可怜的男人.这个男人比谁都能理解他女人的心,他说反正都六十多了,能活几天算几天,不要瞎折腾了.王二嫂是一个不甘心的女人,她成天都在忙碌,我今年在家亲眼见证了她的艰辛,我见她扛着犁头在田里艰苦地犁田,我见她背着一袋肥料,手和脚差不多都挨着地爬着走了,我见她四处上访和吵闹,她要一份低保,而村里当官的认为她不具备条件,理由是她有两个儿子在外面打工,听说还混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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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嫂没有文化,除了怨天尤人便毫无办法,于是她便在家里咒骂她那两个不要良心的儿子,骂来骂去却突然传来了二儿子骑摩托把自己摔了的消息,二儿子是自己把自己撞到了桥栏上,经医生检查是大脑受到了重创,如果治疗需要二十多万,二儿子的老婆是贵州人,她用两人的积蓄来医治也只能控制住病情,那一天她把她老公送了回来,然后就走了,走时她放话了,她说什么时候他好了,他会知道联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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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嫂不说话了,她默默地干自己的活,默默地为丈夫和儿子煮饭,默默地哭泣,直到那一天,王二嫂满脸是血地跑到队长家,人们才知道她的二儿子神经失常了,人们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人们纷纷出点子,村里当官的也迫于事态的严重性而向上面反映,于是二儿子被一辆车拉到了南充的一家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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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王二嫂来到我家门前说有事问我,我见她赤着脚,头发蓬乱,于是我想让她吃了饭走,她说不吃了,反正家里还有个人等她回去给他做饭.她问我南充远不远?她想去看看她的儿子,我说不怎么远,三十多元车费就够了,她说她不想坐车是走路去.我突然感到心有些酸,多么可怜的人啊,我劝她,在儿子没治好之前最好不要去看他,因为这里面牵涉到钱的问题.她似懂非懂点点头,她问我,他在里面会不会挨打?我说一般不会,但如果打,他也不知道疼的,王二嫂很相信地走了,望着她那摇晃的背影,我突然很同情这个和我同辈分的女人,从我记事起我就看到了她的遭遇,她是那样的勤劳,却没有过上象样的日子,而她一辈子的忙碌又是图的啥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