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上空一团乌云卷着潮湿的空气滚滚而来,天空骤然黑暗来……木箱厂所有的人表情凝重, 大家都得到了湖南老家传来的一个可怕的消息:自本月15日三木匠辞工后至今天18日还没到家!依照三木匠给他堂客的电话:15号从深圳动身,16号即可到家吃中饭!现在都3天了怎么的都该到家了。可是,在这3天中, 三木匠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他本人又没有手机.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3天中为什么一点消息一个电话都接不到呢?难道他出事了?
今天, 李老板接连不断地接到湖南老家三木匠的堂客、大舅子二舅子幺舅子、岳母岳父、亲爹亲娘、大哥二哥三哥大姐二姐三姐的电话, 他(她)们的心情极为迫切,都责问李老板三木匠究竟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家, 要求李老板发动木箱厂所有员工去三木匠可能去的地方去寻找,实在寻不到,就要到深圳市电视台发布寻人启事!他(她)们甚至问李老板有没有三木匠的相片, 没有的话他(她)们可从湖南乡下快递过来……当然, 他(她)们也会在长沙市火车站等地寻找, 并在长沙电视台发布寻人启事!云云。
李老板年迈的父亲也从老家特地挂来了电话:儿呀,三木匠是爹请来的,如今大家都着急哩!你得想尽办法到处去找找,真出事了,你也脱不了干系哩!
闪电轰鸣着, 划破了黑漆漆的夜空……
一阵狂风过后,暴雨就来了。水流在厂房顶上倾泻而下, 在阴沟里反弹到走道边上, 走道上顿时一片泽国……
李老板真不知这个三木匠哪里去了, 难道他真的出事了吗?
三木匠是李老板一个村子的. 他当然是个木匠,农 闲时上门给村里人做木活.什么嫁妆啦,风车啦,棺材啦,他都做得象模象样的.在村子里很有名气.活儿干不完.可是 现在, 镇上家具厂一家一家地多起来,村里人嫁女都往家具厂跑. 他的木活就少了. 碰巧李老板木箱厂缺师傅, 李老板便给乡下的父亲挂了个电话, 父亲就把他招来深圳了.
这个人四十出头,不高不矮, 瘦瘦的, 后脑勺上长了个肉瘤. 浅眉秀眼,性情随和。 一笑便张着嘴, 憨憨的,露出了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他上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浅灰色西服,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沾满油渍的牛仔裤,脚上拖着一双鞋尖朝上弯并有一部分脱了胶水的皮鞋。整个打扮可以说是不伦不类,加上他那乱蓬蓬的头发,看上去象是一个生活散漫的人.这是他来木箱厂时给李老板的第一印象.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李老板发现他却是另外一个人.
每天,他准是第一个准时8点上班,最后一个离开车间下班的人.他是条烟枪,即使是在锯木灰飞扬的车间,当你看到他的黑发被锯木灰染成白发时,你绝对不会相信在这种状态下他嘴里还叨着一根烟耳朵根上还搭着一根烟,你更不相信整整八个小时他从不坐下来歇一歇,他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拿着嘴里的烟蒂去点燃从耳根上扒下来的那根烟.李老板不止一次跟他讲在车间吸烟的危害,他总当耳边风,我行我素.李老板也只好叹息一声了事!
他不光勤劳,而且手艺了得,他裁好的木料误差在三毫米左右,他会把尺寸不一的下脚料想方设法用到成品上既不影响产品质量又节约了原材料.他一个人裁料,常常六个工人都赶不上他.
他不贪小利.一次发工资,李老板忘了扣他当月的借款了.可他主动告诉李老板实情,并把不该拿的那部分退了出来.这样的一个好木匠,李老板深感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处处迁就着他,生怕他不满意.
三木匠平时经常给家里堂客打电话,开头都这样讲:花妹子(他堂客)吗?人好吗?亮伢子(他儿子)读书上紧吗?猪婆子(母猪)快下仔了吧.田里治虫没有?......
很牵挂家的!
大概是第一次出远门, 他心里慌得很。所以干了几个月, 他就呆不下, 吵着要回去.你想想,李老板是绝不同意他走的,他深知失去这样的木匠对他意味着什么.便变着法子挽留他,其中包括承诺给他加工资.
然而三木匠对加工资毫无兴趣,却好象担忧独守空房的堂客被某个好色的男人勾引去了一样,他老放心不下.居然有几次把裁料尺寸记错了而浪费了厂里不少材料.
没办法,他去意已定, 李老板只好给他结帐。
没想到他刚跨出厂门,就.....
这几天真是怪得很. 3天前李老板请一个货车去惠州拉材料, 车还没到惠州, 就与停在路边的一辆泥头车追尾了。司机胸部当场割伤, 车子撞得稀巴烂. 按理不关李老板的鸟事, 可事情却偏偏攥着他, 因为这个司机是李老板一个老表的儿子, 车当然是李老板老表的。
这趟出事, 因为是李老板请侄子去拉货的, 李老板于情于理都要看望一下。
他租了个私家车, 飞奔侄子正在疗伤的惠州某医院。当时, 李老板老表两口子都在那里护理自己的儿子。那时李老板老表在木箱厂不远一物流公司上班, 表嫂则每天坐在儿子车上跟车. 他们仨在李老板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房。也常到李老板木箱厂来串门,和李老板木箱厂里的工人们都玩得开心.和三木匠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这次出事, 他们仨都在惠州医院, 租的房子也没听他们吩咐有什么要收敛的, 李老板也就没费心思了.
时间真是过得很慢很慢,简直是数着时钟过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木匠辞工离去的第五天, 大雨还是一个劲地下, 天空一片黑暗。
李老板所在的深圳这边仍然没有三木匠的一点消息。湖南老家那边同样是音信全无.
时针指向第五天下午3点整, 雨停了,天空慢慢明朗起来.
李老板表嫂因事从惠州赶回了深圳,顺便到木箱厂来打了个转身.这一个转身不打紧,却揭开了三木匠失踪之谜.
表嫂一进木箱厂,便听到大家都在谈论三木匠.尤其是做老板的表弟,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三木匠不是已回家了吗?表嫂说.
什么时候?李老板大吃一惊.
刚到家的,他刚打电话给我.
真的?
你个表弟,嫂子骗你做甚么?
接着, 表嫂便将三木匠在她家借住的事说了.
她讲那天动身去惠州医院时, 刚好碰到三木匠提着行李到她那里, 他讲没打到当天深圳到长沙的火车票, 要借住几天. 刚好她和她男人要去惠州医院照料儿子, 正愁没个看家的, 于是便把门钥匙交给了三木匠, 叫他走时把门钥匙藏在她指定的走廊里的一个木箱底下。至于三木匠在她家借住的日子里为什么没到表弟木箱来转转,以及自始至终没给家里堂客打电话的原因,她讲她也搞不清……
李老板气得咬牙切齿,如果三木匠现在就在他眼前,他非扇他几个巴掌不可!可转念一想,万幸, 三木匠总算回家去了.从此, 三木匠何去何从是死是活都与他以及他父亲彻底无关了……
那么, 三木匠在表嫂家借住的日子里为什么不到李老板木箱厂来坐坐呢? 三木匠在辞工时李老板并没有得罪他呀?
三木匠在表嫂家借住的日子里为什么不给家里堂客打个电话,把自己的情况向家里人讲清楚呢?
这个,李老板想,肯怕只有三木匠自己心里明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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