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尔雅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戴一副墨镜,头不时地探出去看日全食。听说这里只能看到日偏食。500年,太阳月亮相遇一次不容易,可是天只暗了五分钟,又亮了。尔雅抓紧时间拍摄,也只不过摄下模糊的光圈。然后到网上遛遛,看有什么好照片。
为了看日偏食,她请假没去上班,结果也没看到什么东西。下午美美睡了一觉,女人睡眠很重要,所谓美容觉。晚上照例要上网的,上网是每天的功课,当然重要的一点是,她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很好玩的人。
已是黄昏莅临,老公尚未回来。他最近被提拔为厂长,吃饭睡觉的时间就更少了。
读幼儿园的孩子送到外婆家去了,外婆家在市郊的一个小镇里,小镇的名字叫林葫镇。记得高中毕业在家待业那会,总是在西厢房里看书,看聊斋入了迷。有时候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一副眉眼,瓜子脸,下巴极尖,眼梢很长,眉上挑,神韵里,颇有几分像那狐仙。
那时长做的一个梦,悸动在深夜,从未与人提及,连丈夫都没说过。昏黄的台灯下,尔雅读书累了,就倒在洁白的小床上,闭着眼,心却难以入眠。半梦半醒之间,便看到窗帘动了,窗台上有一团黑从远而近,最后将整个窗子填满了,月光便再也进不来。黑影向她逼近,直到那沉重的一团扑向她,压住了她。她感觉到毛茸茸的,喘着粗气的东西让她快要窒息了。于是她拼命挣扎、叫喊,动不了,也喊不出声。
忽地醒了,扭亮灯,窗子是紧闭的,湖蓝色的窗帘垂着,没有一丝风影。月色依然美丽。她却再不敢入眠。她想着梦里的一切,或者不是梦,是聊斋里的狐仙来过。如果不是拼命地挣扎,会怎样?
每晚必做的梦成为青春时期的奇遇,让她害怕夜晚的莅临。让她在挣扎打斗中筋疲力尽。妈妈说:这个丫头怎么脸色那么苍白,不对劲啊!
她只好白天睡眠,晚上看书。但是她终于抵挡不住疲倦,抵挡不住狐的侵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受着梦靥的折磨。
她被彻底征服了。她任凭那只庞然大物压着,动弹不得,思维停滞。她觉得身上的一切正在被抽取,灵魂正在出窍而去。她已经死去了。
当她从遥远的地方回到阳间,只看到妈妈模糊的脸。
不久,她顶替父亲的职,去了厂里工作,认识了分配来车间的技术员。恋爱一年,结婚了。
那个梦,就再没做过。
(二)
已是晚上,丈夫电话说:“炉子死了,要抢修,还不知道到啥时候呢!”
尔雅看了会电视剧,是每晚都要上演的悲喜剧,骗了人许多的眼泪。换了一个台,竟然看到了周迅演的《画皮》。她特别喜欢听张靓颖唱的主题曲《画心》:
看不穿 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 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 一场梦
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 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 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 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让你 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 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 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 是我等你的执着
你是我 一首唱不完的歌
特别喜欢,听的时候,眼泪会不自主地流。被触动的是心里面一些柔软的东西。自己长得有几分像周迅。剧情发展到高*是那个狐狸精最后仰天长啸,发出凄厉的喊叫。那一刻,心撕裂了,她也想这样无顾忌地叫出声来。但是,不能。
她去上网。照例跟月白聊天。其实月白是一个人的网名,是一个特别寂寞的男子。因为无论她什么时候上网,都能见他在线。他写诗和散文,文章很没阳刚气,总是哀呀怨的,她说过他,“老是写这个干嘛?一个大男人的!”他就笑。发一个调皮的笑的qq表情来。其实他们在一起聊天都没什么内容,都是在一种边缘里绕来绕去,从不触及正题。
她打开qq,收到月白发来的一朵鲜花,哦,今天是什么日子?情人节?不是。哦,是生日!
“谢谢!”她发过去两字。
他却回了个大哭的表情。
“怎么啦?”
“老婆打牌还不回来,寂寞啊!”
“老公加班也没回来,苦啊!”
“那让我们抱头痛哭吧!”
同病相怜!她笑了!还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已经临晨两点,赶快洗洗睡了。
真的没想到,那个梦会悄然来到她今天的生活中。
她想着月白今天写的一首小诗,慢慢闭上了眼。突然,窗帘动了。一只巨大的黑影罩了上来。是贼吗?那么高的楼层,封闭的小区里也会进贼吗?那影子朝她逼近。最后压住了她。她挣扎,她推,她档,她偏转头避开那股热气流。
她终于动弹不了。
(三)
上班的时候无精打采,还跟办公室那位老堂客吵了架。她说:“你以为你当厂长夫人了不起啊,好多官们还在外面包二n呢!”尔雅是一个不会吵架的人,吵起架来全身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办公室那位老堂客已到更年期,看谁都不顺眼。平素里总是冷嘲热讽。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办公室里现在是五个女人。
回家大哭一场。想起这两年情人节丈夫都是在外面过的,也没一个解释和交代。也想起丈夫的手机连睡觉都是揣着的,接电话有时都避开她。她从不问。她十分懂得将自己与小家子气的闺密区分开来。闺密的观点是:老公这种东西要管,一不小心就成为别人的了。而她不,她赠送给老公三句话,是发在他手机里的。“有些东西是微妙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是自由的。”这是丈夫还是生产科长,听到关于他的风言风语时,她对他说的话。她老公什么也没说,只是晚上回来得早了点。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硬撑着还能撑多久。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想找一个无人的旷野去大哭一场。
放暑假了,孩子不在身边。她只感到寂寞。木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家具物什也抹了一道又一道,终于没什么可做,她才上网。
月白在网上等她。他们天南海北地聊。
原来他们在同一座城市。
他说:“请你喝咖啡啊!”
她说:“不喜欢。”
他回答:“那么去喝茶?喜欢绿茶?红茶?”
她回答:“对不起,也不喜欢。”
……
他无语。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但作为一个女人,保住自己的本份是很重要的。她是一个理性多于感性的女人,她不希望一次疏忽,或一次放纵就将自己的人生都毁了。她跟妈妈讲过女同事红杏出墙的故事,小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家喻户晓。女同事和老公离了婚,但她爱的男人却不离婚了。于是反目成仇。一气之下,又与老公复了婚。老公呢,气不过也去找别的女人,而且让她给撞见,于是打得头破血流。骂了,打了,厌了,倦了,也懒得离婚,便凑合着过。如此,她就在人前说老公坏话,他老公在人前道她不是。人生便成了一场闹剧。
暑气逼人,汗流浃背。只是心觉得冷。她怀疑起生命的意义。家里钱不是没有,炒股亏了老公都没说过什么,只是默默地给了她五万。“拿去玩吧!”可她又不愿炒股了。基金也都赎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很想展开双翅,任自己飞翔到心愿意到达的地方,她突然想去旅游,三毛流浪过的撒哈拉大沙漠,遇到一个名字也叫荷西的浪漫男人,随心所欲过一生。但是,还是不能。想想老公的眼神都可怕,他在听他嘟囔自己的梦时,会冷冷地甩出一句:“神经病!”
(四)
还是沉沉地睡吧。因为狐仙的到来,让她期待夜晚。期待他的抚慰。他的咯血的深吻,他的温心的暖语。他的拥抱是那么有力。他吸允着她的血液,他蛊惑着她的魂灵。多好啊!
他从她身上爬起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尔雅从那窗的隙缝里,看到被夹住的白色的衣角。他应该是一个书生,而她才是那只狐狸精。他长发挽髻,衣袂飘飘。手捧诗书,之乎者也。她眼眉如狐,娇声细语,柔情似水。生活原是这样简单。只要恩爱就够了,不要虚幻的功名。也不要很多的钱,有一所房子,哪怕是茅草屋,只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醒着。老公踉跄地回来了。脱下蓝工装,进了卫生间。洗浴完毕,只扑大床。沉沉睡去,没有言语。尔雅仔细地端详着他。老公是农村出来的,他童年所有的记忆浓缩成一个字,那就是“饿。”他在喝酒的时候,总是红着眼对她说:“你知道什么是饿吗?”他长大读大学后的唯一梦想就是工作拿到钱后美美地吃一顿。而她则出生于小镇里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康之家,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向往着玫瑰花般浪漫的人生。命运让如此不同经历的人相遇,阴差阳错着最大的玩笑。
她笑了。赶快起床上班去。
一只粗大的手突然拽住了她。原来她老公没睡着。他问:“你去哪?”
“废话!这不上班嘛!”她轻打了一下他的手,嗔怒道。
她老公一骨碌翻起来,从床头柜拿起皮包,拉开拉链,拿出几张卡来。很洒脱地往床上一丢,“拿去!”
尔雅拿起一看,“漂亮女人”的美容美发卡,“香江百货”消费卡,还有几张大概也是这方面内容。于是皱了下眉,“你知道我是不搞这些事的,花这个钱干嘛?”
她老公神秘地笑笑,“客户送的。”仰天一倒,侧转身又睡。
她将卡放进钱夹里,摇了摇头,走出门,一看表,快迟到了。到街上拦部的士,飞驰而去。
上班时接了几个电话。闺密阿姿约她周末去烫离子烫,月白约她晚上吃饭,还有老公说他晚上不回。还有林葫的老妈打来告状电话。
她于是就给女儿乐乐打了个电话。“宝贝,听话没有?”
乐乐说,“妈咪,我很乖乖。不信你问外公外婆。”
“可是,外公外婆说你跟小朋友打架了。你还骂别人野孩子,穷鬼。这是谁教你的?”
无声。
“说啊!”
电话那头“哇”地哭了,“妈咪,这里不好玩,我要回家。”
“可是,谁管你呢?爸妈要上班。”
“不管啦,呜……”
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做到把自己打电话的初衷给忘了。又是哄,又是许诺,才把宝贝逗得破涕为笑。
觉得无奈。
月白那里,是去,还是不去?没有见过面,总是有点好奇的。想象中他应该是那种温文尔雅的男人,高瘦的个子,有一双白皙的手。尔雅总是可以将一个未曾谋面的人,通过文字、交谈、声音而画出他的轮廓。那么就冲着他那句“不见不散”,她也要赴约了。
(五)
尔雅在名典咖啡等月白。
要了个包厢。有电脑,可以上网。听钢琴曲,一壶玫瑰花香茶,四溢着清香。这种有品味的生活才符合厂长夫人的身份。月白还没有来。他下班时打电话过来说是要她先去的,他在开发区工作,骑摩托过来要个把小时。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来。一定是塞车。她坐在窗子边,拉开窗帘,楼下黑压压的一片,“车水马龙”这四个字终于在这里形象生动起来。
又半个小时过去。尔雅按捺不住拨了月白的手机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怎么回事?放鸽子?这不象是月白的性格,况且又不是尔雅约她的,是他自己死皮赖脸的。她愤然叫过服务员为自己点了煲仔饭。食而无味啊!她想着该怎么惩罚他。对,从此不理他,不接电话,不上线。她笑了一下。然后用纸巾抹着嘴唇,再从包里拿出一支润唇膏,胡乱涂了一下。下楼后,觉得时间方早,就去了超市,买回一大包吃的用的,结账时很神气地甩出了早上老公给的卡,刷,感觉很好啊!
她洗了澡,试了新连衣裙,在镜子前左转一下,右转一下,最后是飞了个360度的圈。
磨蹭来磨蹭去,最后还不是坐到电脑门口来了?打开qq。就见到月白的头像闪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理他。
“摩托车违章被扣了,手机也刚好没电了。赶去名典你已走了。”
她还是不理她。
于是月白送了鲜花。还有小诗一首,《你是我的狐》。郁闷死。
尔雅是一个不会较真的人,应该说是善解人意的女子。就说她和老公的事吧,连阿姿都提醒她说外面有风言风语,说她老公跟女办公室主任有点这个那个。到底是什么又说不出所以然。
没有事实的事情她一概不吱声,心里是有些想法的,但她就是不说。一样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老公说请保姆,她不同意。请了保姆她就彻底没事干了。
她给月白回了话。“没关系。一个人吃饭感觉也蛮好的。”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月白不失时机地发过来一句话。
月白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应该是文员。没有什么特别的那种。他老婆是四建公司质量管理员,不砌房子时,没多少事,也没有工资,于是就去打“六胡倒”,白天黑夜地打,老公孩子都不管。孩子放学回来还要做饭给她吃。为这事吵过无数回,吵得筋疲力尽,终于不再吵,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你打牌来我上网。
想到这里,尔雅“噗”地笑出声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成功的男人后面站着一个贤惠的女人,比如她。每一个窝囊的男人身后,又站着怎样的女人呢?比如月白,连诗都憋出来的月白,他身后站着的原来是一个悍妇啊!
“你笑什么?”月白突然来了一句。吓她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笑?”
“因为我懂你,我钻入了你的心……”
尔雅“听”得毛骨悚然。聊斋、狐仙、梦靥……
(六)
“嘀铃铃”座机响。拿起话筒接听,是一个急促的女声。“宁厂长在吗?”
宁群是尔雅老公的名字。
“你好,他不在,有事打他手机。”尔雅平缓地说,心里一直揣测这位来电女子的身份。是以前生产科搞统计的小王?不像,小王的声音尖细些,那么是那个办公室女主任?这么晚了,找他干嘛?不是去加班了吗?
尔雅拿起手机,按下老公的电话号码,大拇指放在绿色的键上,又犹豫了。如果老公正在炉子前指挥抢修,高温焦热炙烤着满身灰污的他,或者正向公司领导汇报工作,太太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那该多么没面子。
她准备睡觉。
洗完澡,围着浴巾,光着脚丫走出来。在卧室门口,尔雅将浴巾一掀,蓝色的浴巾飞啊飞啊,飞落到一张洁白的床单上。她一下子仰面倒在床上,抚摸自己光洁如绸缎的肌肤,泛着白玉一样光泽的肌肤,心里涌出深深的自恋之情。
你是一个尤物。尔雅想起老公床第之言,忍不住添了添嘴唇。美貌如她,年轻如她,什么样的女子能与之抗争呢?办公室主任吗?那个半老徐娘?她用手按摩着*房,阿姿说,这样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可以丰乳。她的手轻轻地下移,在那茂密的森林处停下了,她克制着自己的欲念,“不可以。”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一个有钱的幸福的小女人。
往事伴着均匀的呼吸,来到她的梦里。
宁群朝她张开双臂,向他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他成为公司第一批研究生带薪学习,也正是那个晚上,他向她表露爱慕之情。
他的方式有些特别,因为他说过,他是农民,农民不懂浪漫,农民只是实在。
走在林葫镇的青石街巷,曲径通幽处,他突然说话了。“做我老婆吧!”
“凭什么?”她撇了下嘴。心里暗暗骂“癞蛤蟆!”
“因为我是最优秀的,你不嫁我你会后悔!”
尔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宁群一把拽住她的胳臂,对着她的唇就强吻了下去。并一把将她抱起,在小森林里面的空地上……当然,最后还是没把她怎么样,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
她惊诧莫名。嘴唇有些红肿,衣服有些凌乱,被他那只大手使劲搓揉过的*房有些胀痛,而心跳的频率也显然跟平素不同。这是爱吗?
以后的日子,她迷恋着他的霸道,尊顺着他的意志,最后做了他的新人。
是梦是真?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是阿姿和她同学给他们的高度评价。所以,像月白这样的男人,只能在网上拿来消遣的,绝对不可以让他有半点的非分之想。只是,月白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磁性。尤其是那次读诗给她听,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手机都没电池了。但是,那又怎样?
或许月白属于那种注重心灵生活的男子,并非俗世中的粗鲁男人。一个是来自农村的真实如泥土的男人,一个是来自城镇,让风花雪月浸润后脱胎换骨的男人,这就是老公和月白的本质区别。
头发昏,眼皮沉重,真的想睡了。
一夜无梦。
(七)
周末与阿姿去“漂亮女人”做头发。尔雅的一肩披发染了色,直发变卷发。从清纯少女模样摇身一变幻化成风情少妇,是她始料未及的。阿姿的一头卷毛却被拉直了,角色互换。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忍俊不禁。这次是尔雅刷卡买单,因为上次是阿姿请洗脸。第一次洗脸,一双手在她娇嫩的脸上搓来弄去,洗完后眼睛都睁不开来,她的眼部皮肤是很敏感的,所以她断定美容院的护肤品不是纯天然制品,有刺激性。她用的是中高档的直销产品,名字叫“植雅”,是植物中提取的抗自由基系列,很适合她。所以年近而立的她,仍然是那么水灵,皮肤的光泽、颜色不输青春期的少女。这样想着,她甩了一下头发,脸上多了种傲然的神色。
跟阿姿去吃饭。走进一家颇有情调的小酒馆。要了几个特色菜。
阿姿的老公是厂工会主[xi],副处级干部。工会经常搞活动,搞活动就发东西,什么床单被套、什么杯子咖啡壶、还有微波炉的碗。每次阿姿都将纪念品送家里来,于是,尔雅就送她香水、洗面奶,或者,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美容卡,动作像老公那样潇洒,“拿去花吧!”
友谊就是这样建立的。在一起谈吃讲穿,说孩子道丈夫,最后无话不说,亲密无间。他们的老公看到她俩在一起就头痛。两个女人叽里呱啦说这说那,总有一天会引起家庭战争。
饭吃到一半,阿姿突然抬头看她,楞楞的。
“怎么了?头发不好吗?”
“哎呀,我就纳闷了。方主任,那个女的,有哪点比得上你!”阿姿语气是愤懑的。
“你说下去!”尔雅冷静地回答,继续用调羹舀着汤喝。
“你知道不?那次我去办公室找我老公,看到那个**进了你老公办公室,还把门给关上了。”
“哦,办公室主任跟厂长汇报工作,这很正常呀!”
“哪里啊,我说尔雅。你傻啊!你老公到哪里不都带着她?那次去南岳开会,你知道不?他们单独去的。还有就是船山文化艺术节的票,两张。工会发的。你去了吗?”
“没有。但,那又怎样?”尔雅皱着眉。吃饭的心情全没了。“不吃了。走!”她起身就走出餐馆。
“等等啊!”阿姿拎着大包小包,慌忙跟上,高跟鞋还撇了一下。
尔雅回到家。打开电脑。想让心沉静一下。突然,手机嘟嘟响了。嗯?老公手机没带?
一条短信跃然屏上。她克制了一下,终于很坚决地打开看起来。
“宁群:晚上有时间吗?回个电话。”并没有暧昧的那种。
她在心里判断着。想了几个版本。
版本一:宁群当了厂长,与方主任日久生情。方主任虽然年近不惑,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且才华能力在女子中堪称上乘,宁群需要她。于是,这属于办公室恋情。其发展变化是平稳的,只要把握好,对各自家庭不会造成太大损害。
版本二:方主任是属于老牛吃嫩草的风*女人,对年轻有为的新厂长宁群展开猛烈攻势,紧追不舍,施展魅力。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宁群早晚会坠入情网。或者已经不能自拔。这就危险了。
版本三:一次招待省领导的宴会,老公与女主任喝得酩酊大醉。在华天大酒店为领导安排好住宿。自己也开了间房休息。迷迷糊糊中两人抱在一起,发生了一y*情。事后,方主任纠缠不休……一定是这样,想到老公近日低头狠抽烟的情形,心中有事不能明说的样子,尔雅似乎认准了这个版本。
版本四:一切都不是想象中那样,他们是工作关系。
版本五:……
天!从来不玩文字的尔雅,都可以成小说家了。想来想去,终未果。
不如睡觉。不如在梦中拥抱爱人。
(八)
宁群越来越沉默寡语。吃罢晚饭,照例打开电视看新闻。烟,一支一支拼命吸着。尔雅洗了碗,也坐在沙发上靠着他。他烦躁地移动了一下屁股。
“嘟嘟嘟”,是短信。他没有马上看,只是将手中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狠扎了下去。
尔雅若有所思地看定他,眼里有一丝不能轻易觉察的哂笑,让他愈发烦闷。他知道,是方主任的短信。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渊。
“嘟嘟嘟”信息音继续提示着。他突然当着尔雅,推开手机盖,看了一下。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就来,你等我。”
“谁呀?”尔雅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林董事长。找我有点私事。晚点回来。”宁群夹着公文包出门,没有回头看她。她站在门口,看着有点微微发福的丈夫,看着他略微秃顶的额头和微微凸起的腹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月白还是一如既往地等着她。
她说:“月白,很累。活着很累。”
月白答道:“有什么不顺心吗?一定是的。”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哭。”
“哭吧,借你肩膀一用。”
她没再吱声。五分钟后,手机响,是月白。接通后,月白关切的声音让她有一种时空倒转的感觉,突然觉得是一个很熟又很悠远的声音。像极了一个故人。
她哭了,哭出了声。哭了很久很久,那头静静地听着,只有粗喘的气息。
二十分钟后她挂了电话,关了电脑,倒进大床。
一阵风声,一阵雨声。风雨交加声。有人在耳边轻语:“尔雅,尔雅,我来了……”
“你来了?是你吗?”
“是我。”一个吻。她启开唇,任其舌尖抵入,在唇齿间游走。有淡淡烟草的味道,还有一丝血液的咸涩。
感觉身体在膨胀。胸脯饱满,喷薄而出的欲念和腹部流动的液体一起沸腾着。
“我要…...”尔雅说出声来,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突兀而起。
密林深处,小溪在唱歌。股股的清泉颤栗起来,终于如喷泉四溢。
一个声音由远而近。
“尔雅,我来了,穿过岁月,跨越生死。我是你的月白……”
啊?怎么可能是月白?尔雅一骨碌从梦中爬起,不!不!不!
月白只是一个虚拟的人。是她闲来无事的一个调侃,一个未曾谋面的网友而已。而刚才也只不过是一场春梦。
(九)
上班时接到老公电话。宁群压低声音告诉尔雅,“去取一万块钱,包个大红包。”
“干嘛?这么多。”尔雅疑惑不解。
“别问那么多,说话不方便。晚上自己随便吃点,打扮一下,我晚点回来接你。”宁群挂了电话。
尔雅按照老公指示,一一办妥了各项事宜。洗了个澡,穿上那件蓝布碎花旗袍,很古典婉约的味道。臂弯挎一小包,里面是一万元人民币。现在送礼的行情是一般人一、两百,亲朋好友三、五百,领导官儿上千,按官的高低送的,象他老公这样厂长级别的要送上一级领导,应该要上千才行。那么,包里揣着的钱,是送哪路神仙?还要家属同往?
“嘀嘀嘀嘀嘀”手机有信息了,老公要她下楼了。一看,却是月白的。
“在忙什么?这两天也不见你上网?”
“没时间呢!”她很快回过去。
“晚上见一面吧?我买了摄像头了,我们视频如何?”
尔雅一直没有买摄像头。她觉得网友间视频挺无聊的。她一直以为上网聊天是打发时间,不会有真正的感情,当然也会有特别的那种,会有心思盘结的那个人,但一到现实生活里,这些人都得让路。“再说吧,今晚有事。”她冷冷地发了一条信息,对方也就不再继续。这就是月白,月白是个懂得分寸的男人,所以,他们的交往就变得轻松自然多了。如果很久没有通有无,尔雅都会主动约他上网的。
老公开了车来接她,车是单位配的,宁群自己会开,除了上班时间,他一直坚持自己开。
“准备好了吗?下楼啊!”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他们驱车来到城西新开发区,一个警备森严的豪华小区。
林董与他肥胖的妻子笑容可掬地迎接了他们。尔雅不失时机将大红包塞到夫人手里。林董家过火,满屋子的人。尔雅也终于在牌桌上见识了方主任。她的身边围着很多男人,都是厂里的科级干部,因为费用是办公室管,这些人报销个什么都得找她签字,所以,都七嘴八舌地教她打牌。她的面前堆了一大堆钱,是百元大钞,没有小票子。方主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到尔雅,她抬起头,一双妖冶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马上柔和起来与她的笑一样亲切,“尔雅,你来打吧!”
“不会,我不会。”尔雅忙摆手,差点吓死。
“宁厂长,你来接替我啊!”方主任娇声嗲气地喊着。
宁群便丢下尔雅上了战场。
方主任朝尔雅嫣然一笑,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十二点零八分,鞭炮准时炸响,烟花在楼群中飞舞,夜空中落下红雨点点,美不胜收。林董及夫人嘴都笑歪了。方主任和档案室、化验室那几位能干的女人便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饺子。五粮液一瓶瓶启开了盖。公司老总也来了,机关处室的处长们许多是尔雅不认识的。反正都是人,开了七八桌。
(十)
大概快二点光景,客人陆续散了。宁群的脸红得厉害,连脖子一并红了。
林董说:“小宁,你们送小方回去!一定安全送达啊!”
宁群忙笑着应和:“当然!当然!”
尔雅让方主任坐副驾座。坐上车,听方主任小声问宁群,“怎样?没输吧?”
“怎么会!”通过反光镜,尔雅看到宁群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方主任有些微醺。一路也没什么言语。
宁群将车停在那个叫“城市花园”的小区里,搀扶着方主任进了电梯。回头望了一眼尔雅,眼神颇有些无奈。
大概有二十分钟吧,宁群才下来。脸有些阴沉。尔雅不吱声,仍坐在后座。
回到家快三点。好在明天是周六,除中午喝林董的乔迁喜酒,也没别的事。洗漱完毕,赶快睡觉。
尔雅感觉宁群的手搭了过来。放在她的胸脯上。这是一个信号。尔雅不动。
宁群将手拿开,脸凑了过来,一股酒气也逼了过来。“老婆,你知道我赢了多少?连本带利都回来了!哈哈!”
“可是,打那么大,输了怎么办?”说实话,尔雅对老公赌那么大是有意见的。
“唉,没办法,跟他们混,至少包里要上万的。这个阶层就是这样。你见识了吧?你以为你老公我还是个小科长啊?”
那也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老婆,我们再买一套房子,也要林董家那么大的复式楼。把我爸妈、你爸妈都接来住一起,好不好?”
“哪有钱?要几百万吧?”尔雅嘲笑老公痴狂。
“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宁群一翻身,进入了梦乡。
尔雅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那二十分钟,他们究竟干了什么?多了一半时间。方主任醉了。所以,宁群好不容易扶她进屋,帮她脱了衣服,并倒了杯水。尔雅又开始想象了——
她抓住宁群的手,说:“别走,陪我。”
“不行啊,我老婆还在下面等我呢!”
“那你亲我一下呀!”
宁群就亲了她一下。
对,十分钟,足以发生这一切。
尔雅最近让这些念头折磨得很痛苦。她扭亮台灯看着熟睡的丈夫。他的睡姿很好看,一脸无辜的样子。尔雅感到自己是爱他的。
(十一)
好久不上网。这会儿上来倍感亲切。
暑期快过去了。孩子也快要开学。尔雅买了点补品准备去林葫看父母,顺便将淘气的女儿乐乐接回来。宁群仍是忙,回家越来越晚,眼神愈发疲倦。今晨走的时候,告诉过她,周末去看房子。那么,真的要买房子了?可是,哪来的钱呢?
心思紊乱。
月白放了首好听的歌,是萨顶顶的《万物生》。很原生态的声音。月白总是这样,将一些好歌,好文介绍给她,还不厌其烦地讲解给她听。他总是象一个大哥哥,包容着她的任性和坏脾气。
这教她多少有些感动。
“那么,你是同意见我了?”月白不失时机地发上来这样一句话。
“月白,我没有视频。不如你打开视频,让我看看你帅不帅?”尔雅调侃道。
尔雅是在那一刻惊愕住的,也是在那一刻崩溃的。
她不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天地间会有惊人的轮回?
那个藏在心间的少年,已死去经年。可是那个月白,凭什么与他惊人相似,就连声音。对,难怪她会喜欢听他读诗的声音,难怪她会与他冥冥中存着瓜葛。
泪如雨下。在初秋的夜里,那种情感又一次来到心间。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蔓延。静静双流的泪终于变成倾盆大雨,悲声如雷,肆意放着。月白吓坏了。对着麦克风大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尔雅关了视频,关了电脑。扑倒在床上。
胸很闷,喉咙很干。一夜的泪流尽后,余下脑中的一片空白。眼发涩,想睡去,沉沉入梦。梦中,尔雅终于见到了原野。
原野是尔雅的高中同学。是一个白皙斯文的男孩。那时他是班上女孩追求的班长,她呢,是一个普通的成绩平平的女孩。她的不动声色,她的漠然,她的迷离的眼神却吸引着原野。他的目光越过班上有钱的小姐、花枝招展的蝴蝶,径直投向她,经过三年的苦苦追求,终于让她放下矜持,投入他的怀抱。也正是这次恋爱,改变了她的命运。她与大学无缘。他却从此与她阴阳相隔,人间天堂,永世不能相见。
她怀孕了。他握着她的手说:“生下来,我会负责。”
双方父母强烈干预。爸妈甚至跪在她面前,求她弄掉孩子。而原野的父母,带他离开了林葫,就在那天的黄昏,原野乘坐的中巴车跌落谷底。原野,带着对尔雅不尽的爱,带着青春的梦想长辞人间。
孩子自动流掉了。尔雅躺在床上,圆睁着眼,不吃不喝。
待业的三年间,尔雅的那个梦靥,应该是与原野有关,情感压抑久了,会有胸闷和心率不齐的毛病发生。
“原野——”尔雅在梦里喊着这个名字。凄楚的声音在空谷回荡。
“我的爱人,你在哪里?”
“回来啊!我的原野!”
(十二)
眼睛肿了。她对着镜子,抹了很多眼霜。今天必须去接乐乐了,只是,宁群怎么一夜未归呢?
她拨了个电话给老公。电话里,老公的声音很低沉。“这边有事,公司监察处在找我调查点情况。对了,你——”宁群将声音压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地步。“你把床头柜里那张存单的钱取出来,存到林葫去,对了,写你妈**名字。密码是你的生日。”
尔雅吃了一惊,忙去翻床头柜。在一盒避孕套下,她找到了存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整二十万元呢!是买房的首付。难怪他说周末去看房子。
她的心里隐约地感到了不安,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去银行取钱。想了想,将取出的钱存到了母亲的卡上。这样就不用带在身上不安全了。
办完事,已经是十点了。她准备到车站去坐快巴。一想起给父母买的补品没有拿来,于是就返回去拿,好在银行离家不远,就一刻钟路程。一路走着,无心看路边风景。她想理一下心绪,过滤一下沉积的烦闷。
用钥匙转开自家的门锁,她听到了卧室里有声音。走过去一看,天!
方主任身着黑色吊带衣愕然地看着她,而主卧的卫生间里亮着灯,响着哗哗的淋浴声。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顿然而生,原来宁群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在自己的家里,他们的婚床上干如此丑恶的勾当!尔雅使出全身力气往方主任脸上狠狠甩了两个巴掌。然后夺门而出。
她打的往快巴站驶去。
宁群打来电话。她不接。
月白也不合时宜地来凑热闹了。电话响了好几声。尔雅终于按了绿键。
“尔雅。”月白轻轻地唤着,声音这样温柔。
“月白,我想见见你。”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这样说的。
“你在哪里?”
“我在快巴站。”
“等着,我来接你。”
尔雅一眼就认出了月白,他穿一套白色的衣裤,风流倜傥。他向她走来,穿过茫茫岁月,跨越生死之界,彼岸花开摇曳,她一阵昏眩,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三)
醒来,已躺在月白的怀中。一张洁白的大床,她看到四只光光的脚丫。月白满含深情地凝望着她。
“原野,是你吗?”尔雅呢喃着。
月白的眼里略过一丝疑惑,很快就消失了。他俯下身,轻轻捉住了尔雅的唇。这是个多么迷人的女子,多么香甜的唇啊!为着这一刻,他期待了整整一生。
尔雅轻轻回应着他的吻,慢慢两人呼吸急促起来,尔雅的回应愈来愈热烈。月白将舌尖抵入尔雅的齿间,翻动着,吸允着,疯狂着,天地浑然一体,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有热吻消融了彼此的距离。
月白一点一点地解开了尔雅的上衣。他将嘴移到尔雅的脖颈处舔着,在她的耳垂轻咬,然后,很坚决地打开尔雅胸衣的挂钩。尔雅让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弄懵了。
当思维一点点清晰起来后,她很果断地推开了月白的手。
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这样?
她转过身,脑子飞快地转着。
月白下了床,将被子轻轻地盖在尔雅的身上。他站在窗前,低头不语。他在想什么?尔雅感到一阵惊恐。毕竟,她与月白是第一次见面。如果不是丈夫背叛了她,即便月白就是原野,她也不会这样荒唐。这时,月白转过身来,对着她,露出笑容。
声音仍然是那样温柔,“起来,去吃点东西。已经是晚上了。”
尔雅很快扣好了纽扣,穿上长筒丝袜,套上皮凉鞋,站了起来。
“我回去。”话未落音,一阵头晕,她倒在了月白的怀中。月白就这样紧紧地拥抱了她。他爱怜地抚摸着尔雅的头,什么也没有说。
她还能回去吗?她已经回不去了。泪水,就这样喷涌而出,无声的泪沾湿了月白的衣襟。
“我叫餐厅送餐。尔雅,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一刻,尔雅安静下来。她拿出手机想给林葫的爸妈打个电话,但她发现手机没电了。她用宾馆的电话拨了父母家里,母亲接的,她说:“哎呀,你在哪呀,你老公找你都快疯掉了呢!”
“妈,我在同事家,马上回去。他有没有说什么?手机没电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找你,打了无数电话,都把你爸妈急死了。”
尔雅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拨了家里电话。
家里没人接。
吃过饭,看了会电视。月白去洗澡。他出来的时候围着浴巾,她看到他宽宽的肩膀和发达的胸肌,心里一阵颤栗。太像她的原野了,只是那时未满十八岁的原野要单薄得多,而月白,分明是个成熟的男子。
她走进卫生间,让水劈头盖脸地淋着,她已经决定跟宁群离婚,先在同事家住一阵,对了,阿姿,明天去找阿姿商量一下。她穿着宾馆的睡衣走出来,长发披散,卷曲着,象仙女一样。这时月白也穿好了睡衣。他望着她,眼神灼热,炙烤着她。但她什么心思也没有。
她躺在床上,将遥控器的按钮使劲按着,换着频道。月白也到床上来,轻轻抱住她。她挣脱了,“月白,你不是原野。”
“原野是你的初恋情人,是吗?他已经死了,是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
“你就当月白是原野吧!尔雅,我爱你!”
尔雅是这一刻被感动的。但她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心,她跳起来,光着脚冲进了卫生间。
(十四)
胃阵阵痉挛,她将晚餐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这是怎么了?月白跟过来,手托着卫生间的门框,担忧地望着她。然后,将她从抽水马桶边扶起来,拥着她进了房间。让她轻躺下来,月白坐在床边凝视她。她闭着眼,两行冰冷的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月白不停地用手轻拭。洁白的枕头上,很快有了两团泪渍。
尔雅已经睡去了。留着泪进入梦乡。月白轻轻地躺在她身边,手臂环抱着她,心里充满酸楚的爱怜。
一夜无话。
早上八点,尔雅醒来。厚重的窗帘,缝隙中透进一缕强烈的光,让她的眼睛睁不开了。月白衣冠整齐地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沉郁地看着她。
他们去吃了早茶。月白送她到办公室楼下。就走了。尔雅上楼去,又转回身看了他一眼,而月白正好也回头接住了她的目光。他点了下头,便坚定地向前走去。
尔雅用座机打了阿姿的电话。
阿姿惊呼:“我的小姐啊,你去哪了!大事不好了!”
尔雅赶到咖啡厅时,已是中午了。
“你老公出事了!”阿姿第一句话就让尔雅楞住。
“怎么了?”
“审计监察处进驻厂里审计查账,检查院都来了人。听说情况很严重。厂里都传开了。”
尔雅再一次感到昏眩。
宁群,你终于出事了。你当厂长还不到半年,就玩女人,贪污。这下完了。尔雅脑中已是混沌一片,不能思维。
“他已经被拘留了!”“他已经被拘留了!”阿姿的声音在厅堂里无限扩大,象落入巨石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尔雅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上了眼。
不知怎样回的家。
阿姿一直陪伴她。
家里空空如也。所有的事情积聚一起爆发,让尔雅承受不起。与这件大事比起来,偷青却是那么微不足道了。本来还准备向阿姿诉苦,离婚、财产分割,看来,都只能放一边了。而月白或者原野就更不要提了。
明天还是得去接乐乐。不,明天必须想办法见宁群一面。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尔雅终于鼓起勇气给方主任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再打,仍不通。
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着电话号码簿。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不了解丈夫。他的上司、朋友甚至亲戚的电话她统统不知道。她急得哭出声来。
阿姿说:“你别急。让我想想。”
阿姿给她老公,那个工会主[xi]打电话,工会主[xi]说:“还不清楚情况。”
尔雅犹豫片刻,很坚决地拨了宁群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疯掉,一定要疯掉!
怎么会这样?世界全乱了!
正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十五)
是一个男声。“你是尔雅吗?”那头压低了声调。
“是的。”
“我是宁群的朋友。”声音是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是谁。“他因为供销科倒卖产品一案被牵连,现在正接受审查。你把钱交到监察处,就没事了。”
“啪!”电话挂掉了。尔雅拿着话筒,楞在那里。
“嘀铃铃”电话又响。
“喂?”尔雅怯然。
“我是方晴玉。”就是方主任啊!
“什么事?”尔雅冷冷地说。
“尔雅,你,误会了。其实是为了找一份销售合同。”方主任在那头叹了口气。“现在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把你老公弄出来。你把钱交了。他一定没事的。钱不要直接交监察处,交财务去,我已经安排好了,作往来账款处理,天衣无缝。”
尔雅再一次愕然。
该怎么办?跟不跟阿姿说?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那张嘴巴恐怕会坏事。尔雅呆坐在床沿上,两眼发直。心里思忖着,均衡着,觉得方晴玉的方案是可行的。明晨,便去将一切办妥。
第二天,尔雅在银行、家里和厂区来回奔走着,感到自己成熟了不少,以前都是丈夫撑着天,今天才深切感受到生活的艰难。
月白打来过电话。“尔雅,好吗?”
“没事。”尔雅挺了挺身。
“多保重!”
“会的,你也多保重。”说这话的时候,尔雅鼻子有点发酸,她突然觉得,月白就是原野,是她曾经的一个破碎的梦。只是这个梦再难与现实粘合起来。它飘过青葱岁月,飘过长大后的无奈,如天边那硕大的云朵,已经永远飘过去了。
远远地看到方晴玉在厂门口等她。她穿一套职业套裙,头发盘在脑后,显得端庄大方。她勉强地笑了笑,带着尔雅到财务部交钱,办手续。尔雅拿到一张收款凭证,摘要上写着:宁群交货款。金额不是二十万,而是伍佰贰拾万元。
尔雅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是一起上下串通的私卖产品案,他老公是知情者,二十万元是私分的货款。五百二十万元应该是总货款。钱入了账,应该就不会追究责任了。而从分钱的数额来看,丈夫绝不是策划者。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下午,尔雅终于见到了三天未见的丈夫宁群。他的面容憔悴,胡子拉喳。看到老婆,他径直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若干天后,厂里下达了处分通知书:供销科长与计量监督科长因玩忽职守双双免职。这起“私自倒卖产品案”自此落下帷幕。
宁群依然做他的厂长,方晴玉还是办公室主任,她利用职权将林董乔迁的一切费用全都报销了。而林董事长官升厅级。举家迁往省城。
生活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心里,仍有一丝阴影掠过。宁群闭口不提那天上午的事情,他只是说:其实那天上午,我被找去谈话,根本不在家。相信我,这是一场误会而已。这些年,在官场混,心力交瘁,我已不可能再爱任何人。
那么,浴室里,究竟是谁呢?
秋天来了,孩子也开学了。
尔雅也不再上网。
有一天,尔雅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突然地想道,那个有关狐仙的梦,已经长久未做了。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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