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端午节一到,我总要想起一个人。她与我非亲非故,却深深印在我的心底,二十多年来,她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现在眼前,想得我心痛。
她叫王金环,是我1989年在省医院进修时认识的,看宿舍的临时工,都叫她王姨。
王姨是山东人,68岁了,用她自己的话说,一辈子没享过福。刚结婚丈夫就参军去抗美援朝。19*4年,公婆相继去世她才来东北和丈夫团聚。不久又赶上文革,被下放到农村,好容易熬到落实政策回城,丈夫又先她而逝。为了生活,她来到医院看宿舍。
王姨工作兢兢业业,每天7 点不到就来上班,大家下班吃完饭她才走。她不允许任何人会烙留宿,更不许自己在宿舍做饭。所以大家都戒备她。白天休息也不呆在宿舍。
而我三班倒,四天有三个白天在宿舍,只想抓紧时间看看书,织点毛活。
正月十五的晚上,我0点下班,迎着飞雪顶着刺骨的寒风跑向宿舍。人们都回家的回家看灯的看灯,整个住宿区静静的没有一丝光亮。忽然,我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头上、身上都有落上一层雪花,我恐慌地停住脚步,那人仿佛发现我了,“谁,是小刘么?”
我听出了王姨的口音急忙跑上前,“王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站在这?”
她冻得直哆嗦,话都说不顺了。我急忙打开门,把她扶进屋,她说,“小刘胆小,我来陪她,可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姨你先回家吧,我哪也不去。”
她犹豫了一下,又叮咛儿句才走。
看着这年近古稀的临时工蹒跚的背影,我不禁肃然起敬。
自那以后,我们渐渐走近对方。我发现,她不禁了解我们进修生的心理,体谅我们进修生的难处。排解我们进修生的忧烦。还爱听历史故事。我们很快成为朋友。一有空我就给她讲故事,她听的特别认真,有时泪眼婆娑,唏噱不已,有时刨根问底穷追不舍。没办法我只好把“三言二拍”“今古传奇”等书又复习一遍。
有一次,我讲到《灌园叟晚逢仙女》时,她忽然想起一个去处——医院的花窖。花窖是不允许外人参观的,王姨认识那个老花工,把我领进去,我在那里认识了好多珍稀花种和超大的霸王鞭......
那年端午节前,我连续加了好多班,想串休回家。兴冲冲地给女儿买了一大堆礼物。可是护士长不让我串休,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泼在人期盼得发热的头上,令我感到冰冷彻骨。劳累、失望、郁闷,令我扁桃体发炎高烧不退。我心里想着失望的女儿,想着端午节的白班,大把地吞着药坚持着。
初五早晨不到四点钟,王姨就悄悄地来到我的床前,轻轻地拉起我,逼我和她一起吃刚刚煮好的棕子和鸡蛋。吃过早饭,王姨非要拉我去南湖公园。我说,我得提前上班,如果正点去别说三十多吊瓶,就是那些重患护理就够忙半个上午了。哪有闲心逛公园啊。
王姨说,两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南湖的大“学月花”开的比小盆还大,可好了。
我不知道“学月花”或“雪叶花”是什么样,王姨用手比划着,说不清。她见我听不明白,急得扯起我就走,她说,再磨叽真的耽误上班了。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喜笑颜开,晨风荡漾着舒畅,太阳从东方刚刚露头,金色的朝霞曜着王姨那布满皱纹的笑脸,几缕银白的发丝在风中摇曳,好像在和时光搏斗。
王姨腿不好,我们并没加入节日的潮流中,只是在僻静的地方采集几棵被人们忽略的艾蒿。王姨指着已经凋谢的芍药说:“你看,我早就知道‘学月花’都开完了,没告诉你。”她得意的神情逗提我大笑。
王姨看我开心了,又领我到湖边洗了脸,她摸了摸我的前额说:“出来走走好多了。咱回吧,上班小心点,咋不舒服,咋忙也别忘了稳当,千万不能出事故。”
这时,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遇到不顺,就走出户外,吹吹风,想想那些苦的、甜的、郁闷的、开心的日子。想想坚忍、豁达的王姨。
我进修结束时,王姨送我到车上,她依依不舍地攥着我的手,我们泪眼相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开了,我扑向窗口,遥望着王姨那渐渐远去的苍老的“母亲雕塑”般的身影,任泪水奔流......
第二年冬天,我又去省城学习,下车后先去看王姨,顺便给她带点土产,还有十斤豆油。我兴冲冲地奔向王姨家,想象着我们见面时的景况,乐不可支。可是,到那一看,这里已是面目全非,原有的楼房都夷为平地,车来人往正忙于拆迁。我问了好多人,都有不知道王姨的去处,我又跑到花窖,去打听,老花工也退休了。
我在废墟前伫立着,任思念的泪水汩汩流淌......
又是一个端午节,又是一度艾叶香。王姨,我的老友,我的母亲,你要安康,你要常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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