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的时候,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不停地遇见别人,或者遇见自己。感情像旋转木马兜兜转转,黑白电影一个个片场交错而过,一纸苍白一纸泪。曾经的阳春白雪,一日日凝结,化作旧时光的影,一辈子贸然独行。
——题记
一
接到思念的电话时,她正在洗澡。温柔的灯光在一室氤氲中缠绵,像肖邦的小夜曲,宁静而舒缓。手机铃声突兀地穿过水汽响了起来。她想了想,接不接?夜半时分,谁会这么晚打来呢?颇有几分午夜凶铃的味道了。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喧哗着,隔了一层双玻璃门瓮声瓮气。“还真是固执哦!”她擦了擦头发走了出去。黑暗里茶几的一角,蓝色的手机伴着振动忽明忽灭。她盯着屏幕,陌生号码,这不奇怪,常年往来于公司各个客户间,她早已习惯了各种陌生的来电。
“喂,您好,哪位呀?”
“紫澜,我回h市了,明天想来看看你。”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听筒里的声音,真切而熟悉,却不由自主散发着陌生的气息,一点点渗入耳膜。彷佛若干年后翻开旧时的日记,明明是自己的笔迹,隔了记忆的纱蓦地飘渺起来。是思念,没错,就是他!七年了,她听着他的声息,甚至能想象到他此时嘴角的形状。她有些恍惚,拿着听筒不知所措,嘴里却清晰地说着:“好啊,来了请你吃饭。”对方笑了:“好,明天联系你。”
她有些沮丧,七年了,她还是没有从他的影子里走出来。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她认识他十年,分别七年,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时却如chu夜少女般心慌意乱。她本该义正严词拒绝这个曾抛弃过自己的男人,却神差鬼使地答应与他见面。她心烦意乱,索性点燃一支烟,狠吸一口,呛得直流眼泪。她看着客厅镜子里袅袅烟雾中那个狼狈的女子,海藻般的长发铺在胸前,雪白的胴体上的水迹一路蜿蜒,零零落落地沉默着,像三月的一首歌,眼泪成诗。
她叫紫澜,26岁,h市一家大公司的小职员。女孩以上,女人未满。闲着的时候,偶尔写写字给杂志社,赚点零花钱,靠文字吃饭,心安理得。是谁说过,寂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不在自己身边。和思念分手的七年里,在键盘的敲敲打打间,她眼睁睁地看着韶华和文字一起在指尖流逝,一秒一秒一秒一秒,无所谓,也无能为力。读者留言说:“紫澜,为什么你的文字都是浓浓的忧郁?”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或者写别人,或者写自己,或者写曾经,或者写未来。她喜欢写自己和思念的故事,那些忧郁的过往,被分成无数的细枝末节在文字中明明灭灭。
其实她一直奇怪父母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紫澜。短短的卷舌音,舌尖轻轻抵过上颚,冷冷地不寒而栗。爷爷总说:“丫头呀,你五行缺水,起这名儿压压火气。”她笑了,人生中难道是缺什么就会恰如其分地补上吗?难道自己努力了就能争取到吗?比如思念,她当年的苦苦哀求,他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吗?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开始下雨。小城的雨如年少时轰轰烈烈的抱负,纷纷扬扬一夜倾城。h市不大,紫澜在这里出生、读书、初恋、分手、工作,一切顺水推舟,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唯一能点缀的大约就是和思念在一起的三年,渲染了她26年斑驳流离的记忆。初恋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无论多久多远多拼命忘记,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如影随形。初次遇见思念的那个傍晚,而今想起还是满脸幸福:小城高中的操场上,他穿着红曼联的足球衣斜斜射门,开心地向看台上的她吹着口哨,迎着风飞快地跑过,十六岁少女白皙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一辈子再也无法褪去。呼啦啦,呼啦啦,长风猎猎,韶华已逝,恍若昨天。如水的记忆中幻化出思念的脸,再幻化出她的脸,她看着年少的自己一步步泛水前来,再一步步飘然而去。
她缓缓地吐了个烟圈,走出浴室这么久,却浑然不觉冷。
头发上的水珠积蓄了很久的样子,滴答一声划过肩胛,凉凉的,像一滴泪。
二
给紫澜打电话几乎花尽了他余生的所有勇气。胖子说:“思念,去看看她吧!你走了那么久,该找故人叙叙旧了。”他窘迫地搓着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印象中的胖子,应该是留着小平头、抽着假红河,天天大呼小叫打着cs的小矮子,现在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生意场上动辄成千上万的资产输出。他想起从机场回家时路过的母校,东南角的矮墙,他当年带着紫澜课间溜出去喝奶茶,一次次从那里跳下过,而今却是一溜儿红瓦灰墙的平房。雕栏不再,朱颜已改。有点光阴不再的伤感了,逃课啦,cs啦,青岛干啤啦,魂斗罗啦,假红河啦……呼啸而过,流年光不渡。
可是紫澜不会消逝,上帝取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了夏娃,于是,她和他的一生便息息相关起来。他觉得凌早已渗入了他的生命,在他光鲜的外表下,暗流涌动,循环往复,寂静而忧伤,最后在左胸口肋骨的地方喷薄而出,带着惶恐、思念、爱恋、潮湿……和愧疚。
他挂了电话,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胖子说,今年的气候有些怪,像更年期反复无常的女人,h市的四季如春成了春如四季,电视上上海世博会开幕,闪烁的霓虹灯穿过屏幕,满屋子的光怪陆离。白胡子的意大利老人激情地唱着《今夜无人入眠》。2010年的夏天了。又一个夏天到来了,和紫澜分手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他想起和紫澜相识的那个冬天。2000年的元旦吧,h市中学的校足球赛。刚上高一的他吼着“老子还活着,老子跨世纪”,肆意看着青春和汗水一起横冲直撞,快活地向看台吹着口哨。于是,他看到了紫澜。就像一幅画,紫澜就坐在那里。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她的班级,开始写酸溜溜的情书,开始有意无意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她——一切滥俗得像铺天盖地的网络校园小说。他笑了,如果把自己和紫澜相识相知的过程交给导演,会不会是一部经典的韩剧桥段?有人说,男人一辈子必定要经历四个女人,酸甜苦辣各尽其味。他时常固执地认为初恋女友一定是“酸”,年少时青涩的情丝,微妙地刺激着彼此,简单俗套,却美好而隽永。
他又想起和紫澜分手的那个夏天。2003年的六月,高考挟着非典的恐慌如约而至,满教室消毒水的味道和高考的硝烟味,无辜地麻木着他的神经。他和紫澜已无暇顾及对方,似乎彼此化成了一个简单的英语单词淹没在书山题海中,偶尔在模考题目中看到才会突然想起。高考的前一夜,他紧张得失眠到半夜,隔壁父亲的鼾声早已均匀地响起,他辗转反侧、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地拨通了紫澜的电话,他听见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原来她也未眠。他听着沙沙的忙音不知所措:“明天好好考吧!”“嗯。”“那我挂了。”“好。”……
六月七号、八号,呼啦啦六门课在两天的聒噪中尘埃落定。他原以为高考的兵荒马乱后便是自己和紫澜的幸福终点站,谁知却是分离的开始。填报志愿,他想去北京的高校,紫澜要念本地的大学;他觉得北京承载着他的宏图大志,紫澜却不喜欢在外漂泊的感觉;他不停地埋怨她的任性,她亦无法改变他的固执。于是,顺其自然地争执、吵架、冷战、分手。她把地点选在了经常约会的小树林。他看着她一层层地抠着树皮,满地忧伤支离破碎,心中的断壁残垣在她的沉默中灰飞烟灭。“紫澜,我们分手吧!”他沙哑着嗓子,许久不说话的缘故。她点点头,清凉的眼睛里水光潋滟。他想吻掉她的眼泪,因为预防非典带着口罩只能作罢。两个人沉默地分手,水到渠成又无疾而终。
临行的前夜,他想去和紫澜道别,却执拗于面子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爱紫澜,紫澜也爱他,他和她都没有错,难道错的是爱本身?或者是青春本身?他想起h市中学政教处天天三令五申的早恋教育,错就错在他们都还年幼,早恋?他觉得有些可笑。岁月可以在墙上剥落,没人能看透结局,犹记年少春衫薄,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
三
h市不大,小小的盆地座落在秦岭山脉和巴山之间,有点夹缝中求生的尴尬。小城爱下雨,像琼瑶的言情小说,一年四季凄凄惨惨戚戚哭个不停。紫澜喜欢这个城市,天晴时有大朵大朵的云彩飘过,阳光若隐若现,满城的小楼房便在这忽明忽暗间错落有致起来,一场空灵一场梦。偶尔紫澜会想起思念,他一直是胸怀大志的男孩子,从小就喜欢在大风大浪里颠簸。她挤着老态龙钟的102路公交上班,站牌前几个中年妇女推推搡搡地抢着位子,车窗外化妆品广告牌还是当年的模样,范冰冰妩媚地笑了十几年。什么金融风暴啦,股市涨停啦,楼盘复苏啦……一切喧嚣与小城无关,很世外桃源的样子。紫澜想起远在北京的思念,有些心酸,又不禁莞尔,也许这就是苦笑吧!
紫澜相过不少次亲。26岁的女孩子,已经由不得自己跟逛礼品店一样挑三拣四了。家里催得很紧,三姑六婆们不时地叽叽喳喳劝她:“紫丫头,找个好人就嫁了吧!”她有些倦,好人很多,可是适合自己的好人又有多少呢?她遇到过很多男子,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将其与思念对比。人总是喜欢沉溺在初恋的影子中无法自拔,比如,思念喜欢踢球,比赛完满身臭汗,吆天喝地和一帮子兄弟喝酒到半夜,吐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紫澜习以为常,觉得压根儿没什么,第二日和他该亲热还是亲热,似乎自家男人理所当然就应该是那样。可是,要是有另外一个男人这样一副尊容站在自己面前,她会立马捂着鼻子转身离开。紫澜觉得思念已经在自己心里扎了根,不留余地排斥了所有其他的情种。
最近几日,小城开始显出很热情的样子。又是人间四月天,每到傍晚,熙熙攘攘的到处茶叶摊。紫澜站在十字路口站台前等着公交,简陋的交通红黄绿灯机械地闪着,她听着汽笛划破空气的声音,目送着一辆辆列车消失在暮霭沉沉中。每辆车都有自己的方向,每个司机都有自己的家门,只有她,孤孤单单没有归属。步行街上三三两两的情侣浪漫得润物细无声,紫澜笑了,思念不在,h市冷冷地温情满溢。小城的夜盛不下一场雨,她的禅意问不出一汪水。
北京很大,不负众望地繁华似锦,大得让思念有些不知所措。大学的生活没有想象中五彩缤纷,闲暇之余,他做的最多的,就是乘着地铁不停地穿越着这个偌大的皇城,一站又一站,形形色色的人上来又下去,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美的丑的中国的外国的……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暂时在这突如其来的四通八达中迷失了方向,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越来越想念小城,想着家乡的人,想着家乡的事,想着家乡是不是正下着一场淋湿他眼睛的烟雨。他终于明白,紫澜不在身边,他的生活塌了天。
他从没想过,年少的初恋会如此深深地刻在心间入木三分。在夜深人静失眠时想起她,在讨价还价的瞬间想起她,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起她,在喝着京味儿十足的燕京啤酒时想起她,在去图书馆自习时想起她……2008年的夏天,他去看奥运会足球赛,绿茵场上进球的队员抱作一团欢呼雀跃,他突然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个傍晚,十六岁的他朝看台上的她吹着口哨,她安静地绽放一个笑靥。他泪流满面。他和她相恋三年,分别七年,却依旧一往情深,“爱上一个人需要一秒钟,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原来热恋和失恋的时效真的不是呈正比。
他依旧用着当年高三时的手机,蓝屏的西门子,玩个小游戏就累得气喘吁吁。他舍不得扔掉,机子的背后贴着他和紫澜唯一的合影,小小的大头贴,边角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发白失真的画面,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草样年华》中失恋的男主角,日复一日地点燃一根烟,看着紫澜的笑容,回忆着他们的曾经,直到烟头烫着了手指,然后掐灭,再点燃一根。从暮色熹微到夜幕降临,恍恍惚惚像一场梦,是谁说过,青春爱做梦,可是,紫澜不在的日子,梦已经和年少时迥然不同了。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紫澜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对着烟雾纠结。今夜无人入眠。
四
翌日,紫澜和思念的约会有些啼笑皆非,时间、地点、人物、细节安排得一丝不苟、井然有序。初会是两颗陌生的心赤luo裸走到一起,再会就不同了,再怎么笃定,总会有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在中间。紫澜对着穿衣镜不知所措,换了六套衣服,她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哪一面暴露给思念:浓妆艳抹?素面朝天?百媚丛生?清汤挂面?……她甚至恍惚间有种“去相亲”的错觉,七年了,记忆里的思念已经陌生得如百万相亲男大军中的一员了。或者说,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段遗失的初恋。有些伤口,受伤时只是短暂一瞬,可是愈合却要一辈子的自我慰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正视淋漓的鲜血。
五月正午的小城,热得像洗桑拿浴,除了卖菠萝的大叔懒洋洋的吆喝声,满街冷清。西餐店里的空调呼呼地吐着冷气,思念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六了,还有四分钟,紫澜应该马上就到了吧?他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惊叹着小城几年来翻天覆地的巨变。落地窗优雅地折射着不远处的婚纱摄影楼,他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的夏天,他和紫澜两个穷学生逛步行街,紫澜流连于玻璃橱窗里的水晶鞋,久久不愿离去,他扬着头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别急,总有一天我会为你穿上它。”一晃眼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他读了本科、研究生,月薪近万,可是买了水晶鞋,紫澜还愿意穿上吗?
“嗨!思念。”“呀!紫澜。”
“你还是喜欢早到哦!”“你不也跟以往一样准时吗?”
他笑了,她也笑了。七年未见的两个情侣,近在咫尺却恍如隔世。沉默半晌,除了尴尬还是尴尬。思念看着眼前的紫澜,淡漠风情的彩妆,时下里流行的宽肩裙,香奈儿的奢靡味道一茬茬抹杀着他的思绪。他的紫澜,那个穿着h市中学校服的高中女生,如今已和北京的白领丽人没什么区别了。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原来改变的不只小城,还有胖子,还有紫澜,一切都变了,七年韶华,只留下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他想起萧亚轩的歌《熟悉的陌生人》,百感交集。兴奋?紧张?激动?伤感?……却有一丝淡淡的失望在里面。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这种时刻,总会有个知趣的侍者出场。
“黑胡椒牛排吧,七分熟。你呢?”紫澜倒是冷静:“今天我请客哦!”
“一样吧!加两杯冰水。”
七年,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现在是一主一客。他看着紫澜熟练地用刀叉切着牛排,笑着说:“紫澜,小城也有西餐店了呢!”“呵呵,是呀!虽然不是很地道,还有蛋炒饭卖呢!”他看着紫澜调皮地眨着眼睛。他想对她说:“紫澜,我真的还在喜欢你。”话到嘴边,却成了:“紫澜,你还是爱笑呀!”她啜了口冰水:“是呀,我一直都是乐天派。不管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嘛。”是啊,不管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可是,感情能继续吗?“思念,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没,就是好久不回来了,有点想家。”他在想,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了给自己年少的遗憾弥留一个歉意?或者跟紫澜再续前缘?不,不是的,他有些烦躁,机械地切着牛排,一下一下,钝刀拉伤口,隐隐地疼。
店里的音响突然开始放小虎队的《爱》,紫澜笑着说:“你看,小城的西餐店就是不专业,哪能放通俗歌曲的?”一句调侃的话消除了两人的隔阂,思念笑了,这丫头,还是和高中一样嘴巴刁刁的呀!两人天马行空地聊了起来,他得知紫澜现在在一家合资企业做文职,偶尔码点儿字给杂志社。紫澜果然没让他担心,她一直是个会生活的女子,而不是生存。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到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心中的思念和愧疚减轻了许多。只要她过得比他好,他开心,也放心。
紫澜真的很高兴。她知道思念是来看望自己的。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孩了,26岁,曾经嘴边一圈绒毛吻过她的脸,现在收拾得干干净净,下巴处刮得铁青铁青。她看到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因为想家回来”时,眼睛局促不安地流转,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撒谎。音响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放小虎队的歌,解散多年的组合,夹杂了多少光阴的故事,春晚再聚首了,笑颜依旧,旋律依旧,可是听歌时却没有了当年青涩的冲动,初恋只有一次,纵然再美好再难舍,感情不能依旧了。她有些自嘲昨晚的窘迫,她以为自己会恨他,至少要冷嘲热讽一番,而今真真实实地面对着他,却是前所未有的亲切,没有少女的羞涩,没有年少的激情,平平静静心如止水,像多年未见的亲人,吹面不寒,暖暖地拂过每个毛孔。
尾
饭罢,入夜了,大约七八点钟了吧!思念要送紫澜回去。两人沿着小城破旧的柏油马路溜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玩笑。路过奶茶店,他毫不犹豫挑了她爱喝的草莓味;路过麻辣粉店,她笑谈当年思念被辣得呲牙咧嘴的窘样;路过礼品店,他想起紫澜十八岁生日时自己送她的礼物——毛绒娃娃,一摁肚子就会喊“i love you”;路过大头贴店,他俩准备去照几张,却被一群小丫头挤了出来;路过h市中学,她停住了,这个他们相恋了三年的地方,记载了多少缠绵悱恻的过往。他看到她眼睛湿湿的,她又何尝不想和他重归旧好呢?可是时间回不去了,七年了,不只是2556天的光阴,太多的物是人非。他和她曾相交过三年的人生,现在朝着各自的轨迹,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有些感情,不提也罢,不管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
紫澜没有搬家,还是原来的老房子。思念送她到了楼下,所有的情形仿佛回到了七年前,晚自习放学后,两个甜蜜的小情侣因为怕被家长发现,偷偷沿着小路回家。昏黄的路灯幽幽地洒着平和,不时有蚊子窜来窜去。“要上去坐坐吗?”“哦。不了吧!太晚了。”他知道紫澜过得很好,上不上去已经无所谓了,他不愿意徒增一抹无聊的暧昧。“那我上去了哦!”紫澜笑着摆弄着手提包。他想捧起她的脸,吻吻她的额头,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揉乱了蕾丝般的长发。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说:“你先转身吧!”她倔强地摇摇头。两人像一对热恋的情侣,在楼下恋恋不舍起来。
“不如我们和以前那样,数一二三,然后一起转身吧!”紫澜突然歪着脑袋说。
“好吧!一起转身吧!”
“一、二、三!”紫澜蹬蹬蹬飞快地上楼,她怕在他面前掉下眼泪;思念大步流星地离开,他怕在最后一刻突然改变主意。带着欲罢不能的海誓山盟,带着甜蜜酸涩的初恋情丝,带着各得其所的现世无奈,转身,再见,晚安,生活各自展开。再见年少,再见初恋,再见青春。光阴埋藏了故事,烟雨搁浅了年华,只要有这份脉脉温情渗进心底,不管是北京还是小城,人人都可以呼吸到浪漫的空气。
夜半睡前,紫澜打开电脑,有网友留言:紫澜,今天怎么还没更新博客呢?又要写悲情剧了吗?黑暗中她挂着泪珠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回复:不是,今天的故事结尾完美得像小说。分手之后还是朋友,每个人都有一双隐形的爱情翅膀,可是它不能带你回到曾经的那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
2000年1月1日,他和她初遇。
2003年6月9日,他和她分手。
2010年5月4日,他和她再会。
他与她曾相恋三年。醉梦七年,他化作她旧时光的影,一日日在墙上浸染又凝结;他看到自己孤独的心,羸弱的魂。烟雨搁浅了年华,曾经的阳春白雪,终于浓缩成一道永恒的伤口,一辈子踽踽独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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