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走了，在端午节的前一天。

那样突然，猝不及防。是脑溢血，送往医院，医救无效，他用最后的力气支撑了一天，外出打工的儿女们全都火速赶了回来，守在他的身边，一刻不离。临走时，他很安静。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确实是真的，没有人开玩笑。还记得上次五一回家的时候，姑父还好好地，我们一起吃饭。怎么突然就……

想想姑父这一辈子，都是辛劳的。生于五十年代初，新中国百废待兴的时候，那时还是“人多力量大”的思想，日子都是一穷二白，姑父也是在贫穷和饥饿中成长的。父亲早逝，兄弟几个都是早早地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姑父娶了姑姑，是奶奶的长女，我爷爷去的早，姑父同时也就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支顶梁柱。

姑父年青的时候当了几年兵，回来后像换了个人，高大魁梧，身强体壮，力气大得惊人，吃饭一顿可吃六七碗，喝酒要拿坛子灌。从这以后，村子里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家了。

干庄稼活，姑父真是好得很，百里挑一，人人都说姑姑嫁了姑父真是好福气。后来姑父除了种庄稼，空闲时又去砖厂里干挑窑的活儿，挑一天的砖也能赚十几块钱，对于庄稼人来说，这个钱算是很多的。他凭着自己一身好力气，几年下来，竟然挑出了一栋房子，那时最好的青砖黑瓦房，一百四十几个平方，用木柱子和木板隔成了很多间，还有木板楼面，楼面和屋顶之间空间也很大，可以堆放很多很多的柴草。

姑父的辛劳与他喝的酒成正比，越累喝得越多。姑姑开始因为酒的开销管着他不让喝，可是他在自己家喝得少，在外面就喝得多了，老是喝得醉醺醺。为此，姑姑只好让他在家里好好喝，出去少喝点。可是太累了，慢慢地他一个人在家也要喝醉，为此两人经常吵架，姑姑抡起锄头砸他酒壶，砸了好几次，后来渐渐平息。

有一年，他们全家都出去打工，没几个月，姑父终因水土不服回来了。一个人在家。也许是劳累，也许是孤苦寂寞，他又开始喝酒了，在家喝，在亲戚朋友家喝，他喝得高兴，也不醉。直到有一次，他身体感到不舒服，全身浮肿，神志不清，家里人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酒精中毒！

姑姑也立马回来了，照顾姑父。姑姑管着他再也不让他喝了，给他买了很多糖果和吃的，让他彻底地把酒戒了。也许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一次姑姑发现他不知怎么又一个人喝起来了。两个人大吵了一顿。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姑父突发脑溢血，幸亏抢救及时，救了一条命，只是右半肢瘫痪，口齿不清，走路不稳，右手拿东西拿不住。他完全丧失了劳动力，从此不用再到田地里辛勤劳作，每日只在家里呆呆，偶尔陪着小孙子出来走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父渐渐消瘦、憔悴，说话越来越含糊，头上一根根白发把黑丝换了。表姐说，明年春节的时候她要带着她的小家全部回来过年，为姑父庆祝六十大寿。姑父，他没有等到那一天，没能见到他的小外孙女，又一次的脑溢血彻底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姑父平静地走了，好像这一生他已经知足，了无遗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