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一轮明月

小时候，在夏天的夜晚数星星的闲情，已不复存在。抬头，霓虹灯照亮的夜市，繁花似锦，就算是清晨也不得片刻宁静。亮堂堂的灯光在眼前晃过，柔和又刺眼。人来人往，哪怕是一轮明月，也已经看不见了……

只是依稀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住在外祖父家里，夏天的夜，没有空调和电扇，只有一把葵扇，慢慢地扇。在节拍步调一致的风的吟唱中，我才可能慢慢睡着。月光洒下来，很明亮，很慈祥，银色的一整片一整片，只不过是被窗框割成了一个个方形，牢牢地套住了我的整个身子。外婆会很轻很轻地扇着扇子，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惯性，即使入睡了，手也不会停下片刻。所以，我总会假装已经睡着，让外婆先休息，然后再偷偷从窗户望出去，看着一轮圆盘似的明月，或者，有的时候是尖尖的一条月牙。

我可以在晚上的时候看月亮，它不同于太阳那么刺眼，柔和安静，如同夜晚一般静谧，时不时听着一声声蝉鸣鸟叫，心里独自咯咯笑着。月亮经常会和星星一起出现，星星离我很远，而且也看不太清楚，往往要眯着眼才能数清，一颗颗，小小的，像是颗颗珍珠被随意地洒在月亮的周围，包裹着一层，如同月的衣裳，透明或是粼粼泛光。夜晚的时候，外祖父母都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只有我一个人浑然没有睡意，想着爸爸妈妈、想着我自己家、还想着夜景繁华。在床上做起来，对着月亮，我说着自己的心事，说着我想爸爸妈妈，说完后，便轻松很多了。妈妈总是说，对着月亮说话，相思情会好很多，同一片月色下，或许明月和清风，就会把我的消息传给妈妈。我也就这么信，这样至少不会太过想念。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开始数星星，从一、二、三，开始数，一直数到几千。有的时候就慢慢进了梦乡，还有的时候，实在是睡不着，不仅如此，还把外公给吵醒了。不过外婆不会像爸妈一样很生气地问我为什么不睡觉，而是继续在我身边给我扇扇子，轻轻哼唱一些不成调的曲子。外婆给我很安全的感觉，就像是月亮一样，宁静而且柔和。在无声中，我会随着那条优美的旋律，真正地睡着，很安心。

外祖父母的房子，在比较清幽的一条弄堂里，平时没有什么人出没，休息天的时候，就比较无聊了。一个人静静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心事，也没有玩具和书，所以什么都不好干。闻着外婆拜佛烧香的烟香，有种欲望想要多吸两口，外婆外公的生物钟很慢、很慢，所以我也只好耐心地等待另一个夜的降临。

周六周日的清晨，一大早的，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外公就会把我摇醒，把热乎乎的早餐递给我，看着我一口口吃完，才笑起来。此时，正好赶上月光隐退的景象，月亮在一派灰色的云霭中，从银色慢慢透明化，变得像是薄薄的一片叶子那么轻盈，然后晨风一吹，就忽地不见了，外公种的花香，便随清风飘入我的鼻。天空反而更亮，东方终于出现鱼肚白，然后就是太阳初升的时刻了。太阳的第一缕金光照在我的脸上，让我眼睛睁不太开，但是心却被照热了，充满活力，又是一天的繁忙……

夏天明月和清风的记忆，仅是如此而已，却被我视为如此珍贵，现在想来，却还丝丝有些怀念。就在此刻，我在一间凉爽的空调房间内享受空调的冷风和冰激凌的凉爽，但是却不像是当初葵扇那么舒适。夜里德漆黑，我只能看到一些探照灯的微弱光芒，没有星星、没有云朵，一片漆黑，如同刷上了一层颜料般，给我的内心带来空洞。

我记得，或许，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回到了父母家里，而外公外婆也搬家了，把原来那套一间房间的老房子卖掉，搬到了很远的郊区。这几年，外婆和外公身体都不太好，外婆的腿脚更是不灵便了，于是我们拜访什么的也就免了，我们只能通过电话等方式联系了。

前几天，我读到一篇作文为《童年的回忆》，且听风铃声，我又蓦地想起自己的童年，一路明月伴我走来，如今是怎么了？明月也老了吗？我看不到明月、看不到星辰；我没有办法对明月诉说，我对外祖父母的想念，更没有办法在睡不着觉的时候数着一颗颗鲜活的星星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张灯结彩的店铺、狂舞热辣的音乐，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耳边、眼前，都已是颓废的空虚。我感受不到一丝的夏日温情。又是一年风起时，可是清风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你能把那一轮明月，给送来？为什么只有你，清风，才能依稀让我辨别夏的气息呢？

夏天的明月，我在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