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已经响了，老班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站在讲台上，神色凝重。她是在讲文理分科的事情呢。快高二了，我们面临的是文科与理科的选择。我该选什么呢？我很明确地知道，我喜欢的是文科。可是……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游。他正微笑地望着我，我很快地扮了个鬼脸给他。而思绪，忽然就乱了……

我和游走在校道上。他背我的书包，我吃他买给我的巧克力。游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啦，然后升小学，初中，我们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绑在一起，一直都在一个班级。而他一直稳坐正班长的位置，我屈居副班。呵呵。高中后我们考到了一个学校，还是一个班。这样的缘分，也许没有人会不去相信不去在意。开学后不久，只因为我胃痛时他的一包巧克力，我们就走在了一起……一年了，这一年里，印象中我们就是这样每天走在校道上，说话，吃巧克力，唱歌。幸福很平淡，平淡得很幸福。

“鱼鱼，想好要选什么了吗？”游问。我低着头，“还没想好呢。游，”我抬头看他，“你要选择理科的，对吗？”“呵呵，知我者鱼鱼哦。”他大大的手掌伸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很轻。“拜托~傻瓜都知道的耶。你的理科好得没话说——鱼鱼我要嫉妒死啦。”“那么你呢？文科和理科一样的优秀。”游忽然俯下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鱼鱼，我们从小一直都是在一起的。这次，如果你选择理科的话，我相信我们仍可以在一起——缘分会帮忙的。当然，也许你更喜欢文科——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看着游的眼睛，满眼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我咬咬嘴唇，“让我再想想，好吗？”

一整晚我都在选择。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在和自己做思想都能争。选择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更痛苦的是一直没有结果。幸好老班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最后，我只能在日记本上记下一句话：“我喜欢读文科，也喜欢和游在一起。一定要选择吗？”

第二天，有游的篮球赛。一放学我就匆匆地提了书包赶到校篮球场上。比赛已经开始了。我仍是站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静静地望着他。这个角落不起眼，但很安静，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安静地看着我的游，而游，也能够看见我。我没有为他加油，我只在心里为他祝福。他知道的。偶尔一转身的瞬间他会很快地望我一眼，然后似乎很放心地，继续奔走，投篮。

在离篮球场最近的那个地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我知道她，隔壁班的班花呢。从比赛一开始，她就一直喊着游的名字，为他加油。没有停过。现在地的嗓子已有些哑了。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游的忠实球迷。也许不只球迷那么简单吧。她对游，我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执着”。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之有游参加的篮球赛，她是每场必到。这次的文理分班，据说她老早就决定跟着游报理科了。我会介意吗？我想，我会的。

今天游的状态很好。他一直在奔跑，跳跃，投篮。他的脸红红的，汗水顺着前额流下来，球衣随着他的运动轻轻拂起又落下。我想这样的状态就叫青春，活力，健康吧。我喜欢看游打球的样子，那样的投入，和他做题时是一样的。而看着他投入，应该也是一种幸福。我微微笑起来，不由自主地。

有风轻轻吹起，我过肩的长发飘起来，遮住了视线。我记得很清楚，从和游在一起的那天开始，我决定蓄起长发，因为游对我说过，他喜欢长发的女孩子。他说长发的女孩子内敛，温柔，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认为长发是女孩子恋爱的象征。只有沉浸于爱情中的女孩才会有那样一份耐心与浪漫的情怀去蓄起一头长发，一心一意。正如一心一意地去经营她和喜欢的男孩的感情。我被游的一席话所感动，征服，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再没去过那家小小的理发屋，尽管我很喜欢那个漂亮温柔又感性的理发大姐姐。

哨子一响，扯回了我的思绪。我拿起农夫山泉外加一条毛巾就迎上去，游的身边有女生伴着，最醒目的当然就是那位班花了。她右手一瓶绿茶朝游递过去，左手还拿着一包面巾纸。游礼貌地摆摆手，径直朝我走过来，我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递上农夫山泉。他咧开嘴很开心地笑了一下。“原来，原来你喜欢农夫山泉有点甜~~我以为你喜欢绿茶的……”我看着班花，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白净的脸因为刚才的奋力喊叫而微微发红，真的很可爱。我看着游大口喝水的样子，问自己，“游，会喜欢班花吗？”

回家的路上我们手牵手。忽然游有些欣喜地叫起来，“鱼鱼，你的头发又长了耶。”“嘻~真的呀。我可是保养得很好的哟。”“这样子漂亮……”他静静地凝视我几秒。空气里忽然有些甜蜜的味道。“对了，文和理……决定了吗？”“嗯，还有一天时间呢。明天，明天我就告诉你好吗？”我真恨自己的不争气。“没关系。”游深深地望我一眼，我想，我能知道那眼神里蕴含着怎样的期盼，也许，我真的不该让他失望。

晚上。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想到游的眼，游的笑，游的关怀，我几乎已经选择了理科。然而当我看见那张磁盘的时候，用游的一切筑起的镇压文科的高塔忽然间就动摇。那张磁盘里记录了我几年来的文字，那些小说，散文，还有歌词，无一不是从心中流出来的。选择了理科，就注定要与它们告别，我，舍得吗？选择，仍未有结果。

这一晚，我失眠。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我有些恍惚。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照我这样子，也许永远也选不出个结果来。想着想着，有东西从眼睛里叭嗒叭嗒掉下来。

走进教室的时候，游已经在座位上了。看见我的时候他有一些吃惊，他奔过来，拨开我散在眼前的头发，“你的眼怎么红红的？昨晚失眠了？刚哭过？脸色怎么这么差？”我不敢触碰他担心的目光，“没什么，昨天睡晚了。”“真的？”“嗯。”“那……吃过了没？”“今天起晚了，还没呢。”“我去买三明治。”“等等——快上课了，算了。”“不行，呆会胃病会犯的。”不容我多说，游已经跑开。看着他奔跑的身影，我忽然觉得很酸。我想我是自私的。一点不为游着想，不为我们的爱情着想……

课间吃早餐的时候，游就坐在对面静静地望着我。“游，那个决定……对不起……”我看到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我是说，我还没选好……”“这样啊……”他的眼中又燃起一线希望。“没关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然后他起身离开。我忽然就很难过。

一整天上课我都心不在焉。游的脸和那张磁盘在我眼前交替浮现。我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他。我躲着他的目光。我想象着自己选了理科之后又和游在同一个班级，每天走进教室看到的总是座位上他不变的笑脸，放学仍是手牵手走在校道上的那种淡淡的小幸福。然而，其代价是文字，没有文字，我总是寂寞。然后我又很快地想到自己选了文科之后，一个人坐在教室里，而身边居然看不到游的孤单惶恐。同样是寂寞，究竟该选哪个？

放学后游又有篮球赛。然而我不能再去观看了，合唱团临时通知要排练校艺术节的节目。游已经离开，我来不及和他说一声。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我朝游跳跃的背影深深地望一眼，那背影在脑海里，和他奔跑着为我买早餐的背影互相交替，直到相互交融。

排练休息的时候，有女生拿起cd随身听听歌，很陶醉的样子。“要听吗？”她问，一边拿起一个耳塞。“谢啦。”我把耳塞塞到耳里。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旋律。是燕姿的《爱情证书》，我和游在一起常听常唱的歌。忽然就很感动。我和游在一起那些笑笑闹闹的场面一一浮现。cd机的效果的确很好，燕姿天籁般的嗓音让我的心一阵阵地轻轻颤抖。辛苦，幸福。幸福要用辛苦交换。而我一直在享受幸福。也许，是该我付出的时候了。不再多想，我终于做了决定，不容动摇。

排练持续到很晚。结束后我背起书包就急急地奔出排练厅。我在想游会在哪里等我呢？教室里？校道上？校门口？没关系，一个一个找吧。我有很重要的决定要告诉他，有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夜色渐浓，校园里人已经不多了。我在略显空旷的校园里奔跑，一颗心因为兴奋而颤着。我一口气跑到教室，然而，门已关了。那他就是在校道上了吧？我来不及喘口气，朝校道跑去。我到今天才发现校道是那样漫长，跑了一段，没有游的踪影。他不会是因为我没有去看比赛而生气吧？不会的，游从不会生我的气，他是那样温柔。他会不会等不及先回去了呢？应该不会吧。我已经快跑不动了。“再坚持一会儿，”我对自己说，“也许，游就在前方呢。”

前方果然有人影晃动。那一定就是游了吧。人影在朝这边走来。游一定是看见我了。我微笑，加紧步伐。近了，更近了。“游——”还来不及发出声音，游的名字一下子被我压抑在了嗓子里。因为我看到了，游的身边还站着个女生，是班花。他们边走边聊，有说有笑。就像，就像我们一样。就差没牵手了。游还没有看到我，我确定。心很酸，这是爱情的另外一种滋味。我还是第一尝到。味道不好。离他们已经很近了。我该怎么办？掉头跑开？不要。

已经跑到他们面前了。我想游终于看到我了。他停下脚步。我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我继续奔跑。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游身边跑过。“鱼”。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轻轻地叫。然而我不想停下来了，也停不下来了。跑过了，就像跑过了那些过去，那些美好，那些我们共同拥有的，美丽的爱情。眼睛里又有东西掉下来，砸到地上，悄无声息。我很难过。我已经失去了他。

我跑完了校道，跑出了校门，一路跑着，我居然跑回了家。游并没有追上来，我宁愿相信他是追不上吧。我相信人在极度悲伤时爆发的力量超出凡人。我想到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我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的话，那些我从未说过的甜言蜜语，好不容易要说出口了。也幸亏没说出口，因为如今已没有说的意义了。

我打开电脑，把那张磁盘装入光驱中。我忽然很想写。我终于明白，没有文字是不行的，那不只是寂寞。而爱情，太不真实。

“游，我想我不怪你。也许你根本没有错。也许你会说，你和班花真的没什么。但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分开了。是缘尽了吗？我是很信缘的，你知道。所以，我们不要勉强了。而班花，她真的很喜欢你。也许比我还要，喜欢你。我想我还是自私，我离不开文字。而你是她的唯一。刚刚我奔向你的时候，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你说。我想说，我决定读理科了，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情。为了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在我们的爱情里，一直付出的总是你。也许我也该牺牲些什么。然而我看见了你们。那一刻我崩溃了。其实你不知道，你们站在一起有多么的好看。一树最美丽的风景。

我真真正正地做了决定，我读文科。我应该重新回到文字里。因为我太感性。而理科，确实很适合你。对不起。再见。”

我这才发现，我一直在和游说话。也发现，我的选择已经明了了。就这样吧，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打开邮箱，把这段文字复制进去，然后发给游。我知道他会看到的，他有每天按时查收邮件的习惯。我看看时钟，7：30。再过30分钟，他会看到的。然后我出门。

这条路我有一年没有走过了。当面前出现这间小小的理发屋的时候，我很平静。只是踏进那间小屋的时候我的步伐已不如一年前那样轻快，沉重得灌满了心事。姐姐看到我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愕然，我看到她微笑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还有些许担心。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很勉强地笑了笑，忽然觉得，好亲切。

姐姐她什么也没问。甚至连我希望剪什么发型也没问。她挥舞着那只小巧的剪刀，动作依旧干练。小屋里洗发水的香气若有若无，我使劲嗅了嗅，那味道仍和一年前的一样。这一切让我觉得有些恍惚，我疑心我是回到了一年前，只是，我已遗失了那份心情。一直有头发在往下掉落，乌黑柔软的，我的。它们在我眼前无声飘落。一缕一缕。我觉得很痛。有一瞬间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隐约中我听见姐姐的一声叹息。很轻。很长。我闭上眼睛，很累了。

像做了一场梦，不知道过了多久，姐姐轻轻推了推我。“剪好了呢。来，好好看看。”我睁开眼睛，镜中的自己略显憔悴的脸，疲惫的眼，却有一头剪得清爽的头发。剪得很碎，比两年前略长。这不是一年前的发型。“一年过去了，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你也成熟多了，这个发型合适现在的你。满意吗？”“嗯。很喜欢。谢谢姐姐。”我点点头。“还有，这是个很清爽的发型哦，看着很精神。你也应该精神些，别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让人，担心。”姐姐轻轻说。我的心动了动，姐姐在安慰我。“我会的~~呵呵。”

离开理发屋，我往回走。走到楼道里的时候，我发现台阶上蹲着一个人。听到脚步声的他忽然抬起头来，居然是游。他的眼神无比忧郁，我忽然就很心疼。“鱼鱼你——”他站起身，望着我的头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游。这长发是为你蓄的，也该为你而剪了。”“我和班花没什么。你也知道的。可为什么要分手？”“我……”我低下头，我真的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理由。“你喜欢文科，我支持你的。这不是分手的理由吧？”“……”“你在怕？”“我没有。”“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班花是你的顾虑。”“也许吧。我对存在距离的爱情没有信心。”“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不需要的。”“你先看着再说。好吗？”他的手又一次伸过来，轻轻揉着我的头，“看你的发，蓄起来多么容易。你只需给我机会。可以吗？”我已不知如何回答。“你这是默许吧？那好，你等着看我的表现吧。”他的忧郁褪去了，有一丝希望在闪光。他拍拍我的头，“我先走了，你快上楼去吧，”然后他转身，融入夜色里。我望着他的背影，他忽然回过头来。“快上去。”他说。已经风干的眼，忽然又湿润了。也许，是我对爱情的看法，错了？

回到家，我打开日记本，“也许，文字与爱情，这二者根本就不用选择？也许，距离并不是问题？谢谢游，给我上了爱情里重要的一课，信任、信念。现在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