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武协的几个朋友到中山公园玩,我们买票去坐过山车。其中一个女生,没有买票,只是站在一旁,微微抬起头,仰望上下飞驰的列车。兴奋的眼神中带有几分默然。
我问,为什么不玩。她淡淡地说,我有心脏病。先天性的。那天父母带我去医院看病,那个老医生把手放在我的心口,然后说,这孩子有心脏病。那医生好厉害。
心脏病有好多种,治愈的方法不同,平时的锻炼也会有所侧重。你到底是哪种啊。
她说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去检查一下。
要好多钱的。她不无夸张的说。
回来的途中。我看她拿出药盒吃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五彩缤纷,不同的颜色放着不同的药。
她告诉我们,这种药盒好贵,三十多块呢。
作为大城市的独生女。他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衣服上,自己的身体似乎无暇顾及。这不怪她。她无法把所有的精力和金钱投入到与病痛的抗衡中,生活也会因此显得单调与苍白,这不公平。
我们总是把时间分配给不同的需求,精神的,物质的,那深不见底的欲望。
所以当她不无骄傲的告诉我们,她周五玩了一夜电脑,然后第二天去武昌玩了一天,晚上回来又玩了一夜电脑,第二天又去武昌玩了一天,晚上又是通宵玩电脑,若不是第三天要上课,她还要去武昌玩……
记得我曾告诉她,早晨醒来,自己口干舌燥,胸口发紧,胃部翻滚,感觉就不行了。好难受。她说,你怎么说的像是心脏病发作一样。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心脏病是如此难受。
然而这一切,本以为只是小说里的东西,没想到如此触手可及。而自己的震撼,在当事人口中那样云淡风轻的描述出来,又是怎样鲜明的对比。
我们都会懂得,懂得默默承受生命中或轻或重的一些东西。
2、
因为要学开车,爸爸去哪,都让我给他当司机。
周末,我们一起去看一对夫妇。老家的邻居。
看我们进了院子,丈夫出门迎接。
头顶秃了,面色铁青。我惊讶于他的变化。
妻子还是老样子,走路时疲惫而快速,想要快点到达目的地,却又像要放弃的样子,难以描述。只是眼睛依旧满含热泪,泛红的眼白,告示着夜晚的难熬。
医生在半年前,就告诉她。你最多撑上三个月。
癌症,不治之症。她想得比较开,所以半年多了。上次见她,与人说话,充满了留恋、宽容、善意……颇为复杂的感情。让人心疼。
这次来,我才知道。丈夫也被检查出了癌症。腿部、腹部、脑部都有癌细胞。
他们都想不通,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两个人。悲叹上天的不公,命运的捉弄。
看开点,想开点……
苍白的劝慰。
我们总能冷静、理性等劝说别人。只是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总是拿不起又放不下。可怜之至,可笑之至。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只是走的时候,那位大伯让我帮他查一下他的档案,看还有多久退休。
我明白他的意思。病退和正常的退休拿到的工资是不一样的。不管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两个没有成家的孩子。
我们要上车时,他们要拿钱出来,说要还给爸爸。
爸爸当然没有要,只是让他们保重身体。
看他们略带歉疚的神情,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感伤。
回来的路上,听亲戚几个说。他们两人都准备好了牌位,谁先去了,就等着另一个。
还听说,他们晚上总是相拥而泣,夜半不眠。有邻居为证。
这时,我又想到了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
生命短暂,旦夕祸福。
为何相安无事的眼前人,总是无法懂得珍惜现在的一切。
3、
父亲喝醉了,很晚的时候才起来。没来得及吃饭,我就开车带他去乡下给人吊孝。
我们到的时候,一切都已是尾声。残破的桌子旁,坐着几个人吃晚饭。
这时主家走来,认出了我们,跪下行礼。
我们来到灵堂前跪拜逝者,爸爸放声哭泣。
我没有哭。哭不出来。
我甚至都不知道死去的到底是谁。不想自己太假。
没过多久,主家的人就过来把我们拉起来。请我们去里屋说话。
这时我才知道,去世的,好像是主家的母亲。他们兄弟二人显得很疲惫,一人蹲在地上,靠着床边,一人斜靠着桌子站着。说话时,老大时不时的叹息。
爸爸说,你们也算是尽了孝心。然后就谈些工作上的事情。
期间,老大把女儿叫来,说让她来见见干爹。这时我才知道她是我爸的干女儿。
爸爸不无责怪的说,孩子从南方回来一趟不容易,还带着小孩儿,叫他们回来干什么。
老大说,平日里孩子没有尽孝心的机会,现在一定要回来。
我很是纳闷,如果活着都不能尽孝心,去世了,你回来磕头痛哭又有什么用。为死人做的一切,还不是给活人看的。
他们说话时,我更多的时候只是听,偶尔回答两句问话。
环顾一下屋内的摆设,暖暖的感觉。
发着黄光与热度的灯泡,被一根电线牵着,斜挂在墙上,由于潮湿,墙壁的白灰有些脱落,显得斑驳,略显破旧的木床,桌子上摆满了凌乱的物什。
有种家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总是这种破旧的小屋,还拥挤的小菜市场才让我有家的感觉。面对大城市入云的高楼和拥挤的人群,总觉得冷漠与生疏。
这也许与我幼时的记忆有关。想起爷爷最后几年的光景,我时常在他床边陪伴他。每天早晨醒来,爷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喊我的名字。
妈妈说,如果你是个女孩儿,爷爷一定活不了那么久。
我可以理解爷爷重男轻女的思想,这是历史与现实纠结的必然。
记得妈妈说过,你爷爷去世时,是面带微笑的。
回家时,天已黑透。大小车辆,打着灯,穿梭在慢慢的长夜里。
又有一个人去世了,那样云淡风轻、风过无痕。
我的那位同学,那一对夫妇,现在如何?
不得而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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