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藏在高高的玉米地里,隔着一条水渠,只见火借风势,从村长家的门窗和屋脊噼里啪啦纷纷蹿出,仿佛互相追逐打闹。不久,房屋开始抽搐,歪斜,轰然倒下。天上的星星赶来看热闹,月亮却吓得一脸惨白,妹妹说:“哥儿,你闯下大祸了,往后咱们怎么办?”“天无绝人之路,跟我走!”哥哥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拨开玉米杆儿,朝河边跑去,“别怕,过了河就是二舅家,咱们先到二舅家避避。”
妹妹也是好水性,从小跟着哥哥在河里捞虾捉鱼,入水如龙,出水如花,水淋淋的衣裤紧紧贴着她丰满的身子,在月光下如同一个半透明体。哥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怜她才17岁,含苞待放,竟被那千刀万剐的村长糟蹋了。
兄妹俩一前一后,爬上河堤,穿过小树林,转入一个院落,砰砰敲响二舅家门。“谁呀,这么晚了?”“是我,二舅母!”门吱呀一声,是二舅开门。哥哥上气不接下气,说明来意,二舅母立刻吹灭手里的灯,说:“快进里屋说!”妹妹扑入二舅怀里哭,二舅拍拍妹妹的背,说:“好孩子,别哭,是二舅不好,没有替你们死去的父母照顾好你们。不过,你们也胆子太大了,放火烧村长的家,有人知道吗?”“这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二舅母坐下,“糊涂糊涂,村长欺负你,干吗不告他?放一把火,是烧了个痛快,如今有理变成无理,杀人、放火,这可是牢底坐穿的重罪呀!”“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妹妹眼巴巴瞅着两位最近的长辈。二舅母长叹一口气,说:“好孩子,不是二舅不疼你们两个苦命的孤儿,而是这里留不得,也留不住,他们马上会派人来搜。现在,逃难要紧,翻过前面那座大山,有一条公路,你们沿着公路往南走,走得越远越好,赶紧上路吧,孩子,天一亮,插翅难飞!”说着二舅母从柜子里拿出两百块钱,又去厨房包了十几个玉米团子,塞到哥哥手里,“去吧,不要耽搁了,一路千万小心,互相照应,最好改名换姓,装成去城里打工的两口子,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几年后事情过去了再给我们捎个信儿,去吧去吧,我们不留你们了!”
兄妹俩含泪跪下,给二舅二舅母磕了一个头,然后手拉手出门,往山里跑去。
好险,兄妹俩刚上山,河对岸便热闹起来,打火把的打火把,拿电棒的拿电棒,人喊狗叫,有的已坐上划子朝这边划来,哥哥这才想起是二舅家的看门狗惊动了他们,说:“快,幸亏二舅母料事如神,否则我们就是自投罗网!”兄妹俩于是磕磕绊绊发疯似的跑,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林间静得可怕,跑了大约一个钟头,这时一股大风呼的卷来,妹妹说:“不好,要下雨了,到那块大石下躲躲雨吧,我累死了。”“好,歇歇脚也好,不过不能耽搁太久,他们到二舅家找不到人,说不定会搜山。”
兄妹俩坐下,背靠大石仰头望天,原来是一场过路雨,黑云随风远去,妹妹头一歪,迷迷糊糊倒在哥哥的肩膀上,哥哥转过身,轻轻把妹妹的头托在手里,然后放在自己腿上。“儿呀,娘看样子过不了这个冬天,长兄如父,你要把妹妹抚养成人,嫁个好人家,不让她受委屈!”哥哥想到这里,揪心般的难受,恨不得又潜回去,把村长一家斩尽杀绝!
头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了,一线曙光落在兄妹俩身上,突然,林间哗啦哗啦响成一片,哥哥以为是村长带人追来,拍拍妹妹,睁大眼睛细看,竟是一群猴子闹事。猴子吱吱叫,上蹿下跳,一个个鬼灵精似的,对他们又是眨眼睛又是扔石头。哥哥立起,顺手操起搁在身边的打蛇棍驱赶,但猴子精通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兄妹俩始终摆脱不了它们纠缠。
闹了半天,哥哥发现,这群猴子无耻,简直不是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要强*妹妹!哥哥寡不敌众,几十只猴子将他团团围住,两只大个子公猴,下身垂着那放荡的家伙,正在撕扯妹妹的裤子,妹妹吓得尖叫,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哥哥急中生智,用两根手指吹了一声口哨儿,这是打猎的父亲生前教给他摆脱猴群的绝招,果然猴群如鸟兽散,颠着红红的屁股跑了。
妹妹羞得无地自容,迅速爬起背过去扎紧裤头,可是裤子已被撕破,哥哥边笑边解下自己的外裤扔给妹妹,妹妹怨道:“你还是不是我哥儿?亏你笑得出来,我都吓死了!”哥哥笑得更厉害了,说:“你实在太性感了!”
兄妹俩继续前行,翻过山头下到半山腰有一片竹林,溪边到处是花儿,红的黄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他们蹲下喝了几口水,又洗了一把脸,哥哥打开包袱,拿出玉米团子,递给妹妹一个,正吃着,几只野鹿又跑来张牙舞爪,抗议两只“猴科动物”闯入它们的领地,最有趣的是,其中一只试图抢妹妹的玉米团子,可见女人就是好欺负,哥哥一脚踢开了野鹿。
山脚下即是公路,哥哥多了一个心眼儿,突然掉头往北走,妹妹大喊:“哥儿,这边是南,二舅母叫我们往南呢!”哥哥说:“我说你是傻丫头就是傻丫头,活该被村长欺骗欺负!二舅二舅母虽说是咱的近亲,但一个胆子小,一个与咱隔了一层,万一被村长逼供,供出了我们的去向怎么办?听我的没错,反正往南往北都一样,走到哪里是哪里,哪里好就在哪里住下,咱们现在是逐水草而居的野生动物!”
哥哥到底是哥哥,妹妹从小便是哥哥的跟屁虫,打心眼里崇拜哥哥,她在路边摘了一朵粉红色的花儿,插在哥哥胸前的口袋,哥哥笑笑,问:“你把我打扮成新郎,可谁是我的新娘呢?”妹妹瞪哥哥一眼,说:“哥儿,要是我是地里长出的女人就好了。”“为什么?”“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嫁给你!”“二舅母叫咱们装成两口子,谁相信!咱们长得那么像,一看就是同胞兄妹。但我听说有的两口子越长越像,最后长成一副夫妻相,哎,二舅母要我们改名换姓,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许叫我哥儿!”“不叫哥儿叫什么?”“就叫我,叫我黄晓明吧!”“哥儿,你想当明星想疯了!哥儿,我走不动了,背背我吧!”
兄妹俩说说笑笑,沿着这条通向未来的公路从中午走到日落,总算挨着了一个小镇,从路边交通标志牌得知是黄叶镇,好像父亲过去在这里做过皮货生意。他们是第一次走出大山看世界,妹妹更是兴奋得蹦蹦跳跳,一会儿,她回头一瞧,慌了,哥哥呢?“哥儿,哥儿!”“你要死,乱跑什么,走散了怎么办!”原来哥哥也在找她。
集市上花花绿绿,人山人海,妹妹哪儿也看不够,光问不买,气得一个个摊主说:“去去去,没钱瞎逛什么,哪有工夫跟你胡闹!”“大叔,”哥哥挤过来生气地说,“谁说我们没钱,这个红发卡我们买下了!”“大叔,晓明哥给你十块钱,你为什么反而找给我十八块?”“哟,好孩子,是大叔老眼昏花看错了!”
旁边一位描眉画眼的富婆留了神,对哥哥笑道:“好一个诚实的小妹妹!”“不,我是他老婆!”妹妹骄傲地表示。“是吗,你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想不想找份儿工作,我们家正好需要一个带孩子的小阿姨。”“想是想,但他怎么办?”哥哥连忙接过话头:“我什么都能干,吃苦耐劳,不计报酬,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好吧,瞧你们小俩口眉清目秀,招人喜欢,你就跟她一起来我家打杂,看家护院,修剪花木,干得了吗?”“谢谢大姐恩典,我们一定好好干!”哥哥眼明手快,接过富婆手里的大包小包。
黄叶镇依山傍水,风景极佳,县里很多有钱人在此建造别墅,富婆的宅院坐落在湖中小岛,从高处看,小岛犹如一片漂浮的绿叶。夜里,兄妹俩关灯歇息,说悄悄话,妹妹说:“咱们头一次出远门就遇到好人、贵人了,这里简直是皇宫,除了包吃包住,还发给工资。你说,咱俩加起来一个月六百块,世上哪有这种好事,究竟靠不靠得住?”哥哥搂着妹妹,乐得合不拢嘴,答:“谁知道,真像做梦一样,天上掉下了馅饼,得好好干,你看孩子要特别小心仔细,他们是城里人,娇生惯养,不比咱们小时候在地上摸爬滚打惯了。”“因祸得福,这么说,村长欺负我也值?”“话不能那么说,人各有命,好了,我困了,我睡那一头,明儿咱俩早点儿起床,图个好印象。”
我们不好说富婆雇佣兄妹俩别有用心,她确实出于一片好心,然而事情往往会发展变化,也怪哥哥太招女人喜欢,试想,一个带着孩子有钱的年轻寡妇,面对像哥哥这样眉清目秀,善解人意的小伙子能不动心吗?当妹妹发现哥哥心事重重时感到十分难受,富婆对哥哥含情脉脉,如果嫁给哥哥,自己也终身有靠,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她就是舍不得哥哥,她觉得她被村长糟蹋了,然后哥哥放了那把火,从此兄妹双双亡命天涯,是命中注定。
天上掉下了馅饼,兄妹俩高高兴兴啃了几口,谁知啃到坚硬的沙粒儿。哥哥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况且富婆之命难违,富婆把他叫到卧室问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夫妻!”哥哥咬紧牙关。“既然是夫妻,为什么各睡一头?别装了,瞧瞧你们的五官,特别是嘴唇、鼻子和耳朵,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我提醒你注意,你是哥哥,应该比妹妹懂事,你们私奔,这种爱情发展下去是一场灾难,不如趁早断开!”
哥哥一直忌讳“爱情”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现在被一个外人挑明,不由得满头大汗。他觉得应该和妹妹好好谈谈了,那天夜里,哥哥说:“娘临终前一再嘱咐我,要我为你找个好人家,哥哥发誓,如果你没找到好人家,哥哥绝不结婚!”
妹妹不说话,因为她无话可说,难道她能骂哥哥是陈世美吗?妹妹过去是一张巧嘴,成天叽里呱啦打不住,现在变得撬口不开急死人,哥哥拉了妹妹一把,妹妹哼了一声,推开哥哥,扯下头上的红发卡摔在地上,几脚踩得稀巴烂。
更叫哥哥不安的是,妹妹洗衣做饭马马虎虎,看孩子心不在焉,孩子几次跌倒险些磕在花园的石凳上,哥哥慌慌张张丢下手里的锄头,跑来抱起孩子,怨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卷起铺盖走人吗?”“我没有铺盖可卷,走人就是了。”“我求你别闹了,咱们是寄人篱下,在人家的屋檐下过日子,丢了这份儿差使,谁会收留你!”
哥哥把富婆送给他的电子手表转送给妹妹,妹妹接过看看,扔在床上,嘴巴翘得老高:“谁稀罕,十块钱一只,便宜稀了!”哥哥急了:“这是进口名牌,不识货的家伙!”“进口名牌又如何?臭得色!不是自己的东西,进了口最终还得吐出来!说什么我容易上当受骗,我看她跟村长差不多,爱使小恩小惠。难道你真看上了她?生得一副马脸,有什么好看的!”
哥哥仍不知厉害,晚饭后继续陪富婆出去遛狗儿,妹妹急得跺脚,决定吓唬、警告哥哥一次。她从纸箱翻出宝宝的布娃娃,拿彩笔描了几笔,然后用绳子拴在床架上,意思是,如果你不悔改,我就上吊自杀。这一招儿,果然见效,哥哥进屋时发现“吊颈鬼”,连忙扶起躺在床上装睡的妹妹,妹妹睁开眼睛,哈哈大笑。
夜里,湖上起风了,乌云翻滚,兄妹俩仍坐在湖边说话,哥哥抱着头痛苦地说:“咱们逃跑吧,哪怕要饭我也不愿受这份儿罪了!”“别说了,”妹妹靠着哥哥,“要是遇到另一个喜欢你的女人呢?我多么希望我们永远不要长大,多么怀念过去的日子,一起过家家,一起在地里干活,一起上山打猎下河打渔,不跟别人玩儿,就咱俩疯疯癫癫,可是现在,你,你,你,”妹妹戳了一下哥哥,又呜呜呜哭了。
妹妹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以致做菜时把醋当酱油,富婆忍无可忍,这天晚上,富婆支走哥哥,教训了一顿妹妹:“你要想清楚,你是我花钱雇来的小阿姨,做好你的工作是你的职责,如果你做不好,很简单,我可以再找一个取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妹妹含泪点点头。“你说话呀,我问一句,你就得答一句,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如何待人接物?”“对不起,我的父母早死了!”“原来如此,你说说,是不是怕我抢走你的哥哥?”“你喜欢哥哥,那是你的事。”“傻丫头,我怎么会抢走你哥哥呢?哥哥喜欢你,也喜欢我,这是两种不同的喜欢。给你打个比方吧,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帅哥,你会不喜欢哥哥了吗?”“我不会喜欢别的男人,我只喜欢哥哥。”“小妹妹,不是大姐多嘴,你有心理障碍,你仔细想想,哪个女孩把亲哥哥当作自己结婚的对象?法律明文规定,禁止近亲结婚,因为近亲结婚会产生不健康的后代,这是起码的常识。”“大姐,别说了,我就是舍不得我的亲哥哥!”
有一天在饭桌上,妹妹感到特别恶心,用手捂着嘴,接着又起身去卫生间呕吐,哥哥显得很紧张,傻乎乎盯着富婆看,富婆冷笑道:“她害喜了,是你干的好事?”哥哥扑通跪下,说:“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哥哥,你给我起来,”妹妹从卫生间回来,踢踢哥哥的屁股,“你怎么那么没骨气?心中无冷病,大胆吃西瓜!我把事情的真相说给大姐听:几个月前,我被村长强j*,我哥儿咽不下这口气,当天夜里在他家放了一把火,然后带着我出来流浪,我们根本不是私奔,而是逃命,我哥哥清清白白,你不要诬赖好人!”妹妹低下头,又摇摇头,不禁哭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村长王八蛋糟蹋了我的身子,还留下一个祸胎害人,害我,害我哥哥,我不如死了算,我死了就不会舍不得哥哥,就能成全你们,这是我的真心话!”说着,她嗯嗯嗯使劲儿捶打腹部,“放开我,你已不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哥哥,我是爹妈的女儿,我要去找爹妈,回到他们身边,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妹妹冲到阳台翻越栏杆,被哥哥一把抓住,拖下,哥哥抱紧妹妹哽哽咽咽:“我的好妹妹,是哥哥不好,哥哥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咱们接着流浪,啊?”
富婆早料到几分,也作了一些打算,但还是吃了一惊,她弯腰扶起妹妹,问:“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小妹妹,你年纪轻轻,正是花季,死了多可惜!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不是祸胎,反正将来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们有了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家!这样吧,我和我的前夫打个招呼,他在长沙经营房地产,可以安排你们在一个居民小区工作,做清洁工,怎么样?在长沙做清洁工可比在我们这偏僻小镇强多了,再说,这里对你们也不是很安全,村长是地头蛇,万一让他发现你们的行踪会有很多麻烦。好了,事情过去了,去洗把脸,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上午我开车送你们去长沙,知道什么叫‘大隐隐于市’吗?咳,咱们准是前世结的缘,否则,我干吗为你们操心费力!”
哥哥和妹妹在富婆说话时一直跪着哭哭啼啼,富婆说到这里,妹妹说:“我不能抢走你喜欢的人,你是好人,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做个小丫头吧,我会很乖的,不信你问问我哥儿,从前我是不是一个好孩子?”富婆哧的笑了:“我不敢喜欢你哥儿了,因为你比我年轻、漂亮,我怕到时候又得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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