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拿过表一看,才6:05分。“是哪个这么早来敲门,真是的!”我嘟嚷着去开门。 “娘,是你?怎么这么早?”
“明天你过生,我给你送点糯米来。”母亲边从背篓里取出糯米、腊肉,边说,“我们那边的车不准带人,说是抓到了,一个人要罚50块。开车的都是夜里开,天一亮就到了。”
“那你不是一夜没睡?”从家里到停车的地方有三、四里路,母亲肯定没睡。
“在车上睡了一会。”
“你在车上睡的?”
“是啊,怎么啦?”母亲惊奇地望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深情。我的目光避开了母亲的注视。我望着母亲霜一样的白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样样都有:61岁的母亲冒着深秋的霜风在破乱的农用车上睡了一晚,仅仅是为了给她32岁的儿子过生时送来一些表示祝福的糯米!
“娘娘!”儿子听说母亲来了,赶快爬起来,兔子一样钻进母亲的怀里。
“让娘娘看一下,我的大孙又长高了。”母亲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幸福地说。
“爸爸过生你来了,明儿个我过生你来吗?”
“来!我大孙过生娘娘怎能不来呢?“
“娘娘真好。“儿子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今年老天爷长眼,风调雨顺的,我们的谷子好长一串串的。”母亲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车不方便,我只带来一点点,让你们尝尝新。” 听了母亲的话,我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母亲和父亲好不容易才把我们姐弟4人拉扯大。如今,我们却像翅膀硬了的鸟儿各奔东西。姐姐和两个弟弟远在浙江,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我虽然离家近点,可我一年之间也只在两位老人过生那天携妻带子回家看看。那个曾给了我们无数快乐和幸福的家如今只剩下已经63岁的父亲和61岁的母亲终日守着!
“娘,回去给爸说一下,做不起了明年就少做点。”两个弟弟打工走后,四、五田地就只能靠年迈的双亲侍弄了。
“我和你爸也想少做点。你也晓得你爸病病歪歪的,人老了,挑不起了。”母亲说起父亲来有点伤感。“可你小弟还没有成家,我和你爸的责任还没有尽完。”母亲说这话时,神情是坚定的。然而,我从母亲的眼神中却读出了疲惫。
“小弟也不小了,他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我和你爸也老了,也没有那个能力了。”母亲的声音有点涩涩的,“我和你爸苦点、累点,做点粮食,喂几个猪,钱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饭后,母亲要我给姐姐打个电话。母亲听说姐夫在浙江不顺利,病痛不断,就央人给姐夫做了一个“解”(当地的一种迷信),画了一张“苻”带了过去,想问姐姐收到没有。母亲手握着话筒,弯下腰,勾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从背后望去,不知为何,母亲的姿式让我想起了苍茫大地上那经历了风吹雨打的稻草人。姐姐告诉母亲他们今年可能又不会回来了。我看到母亲握着话筒的手颤动了一下,母亲赶快用左手托着,仿佛有千斤重。母亲没有再说话,只有姐姐的声音从话筒中源源不断地传出。母亲无力地放下了话筒,默默地坐下,好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母亲给小弟打了电话。得知他今年将回来结婚,母亲特别高兴。是啊,白发苍苍的母亲盼望的就是小弟的这句话!母亲又要给二弟打电话,我说他们今年不打算回来。母亲坚持要亲自问问。电话通了,我发觉母亲拿着话筒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用双手才能拿得稳。“华儿,你们今年回来过年吗?”母亲的声音好细,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看见母亲怔怔地拿着话筒,嘴巴动了动,可什么也没有说,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失望的眼神。“娘,二弟说他们想多赚点钱……”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母亲。
我和妻子留母亲在这里多住几天。“你们晓得,我不在屋,你爸连饭都不得吃。”母亲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深沟浅壑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你们回去过年啥?”我避开了母亲的眼光,我不敢与母亲对视。“我们放假了就回去。”
母亲要走了。我和妻子把母亲默默地送到门口,什么话也没有说。望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我的脸颊上悄然滑落了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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