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刑弼教这句成语出自《尚书》里的“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意思是说，用刑法晓喻人民，使人们知法、畏法而守法，以达到教化所不能收到的效果。在任何社会、任何国家，教化都不是万能的，如果没有法律和刑罚作为坚强的后盾，有些说教往往显得苍白无力，尤其是在文明程度还不是很发达的国家和城市。

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孔子认为，如果用政令来管理人民，用刑罚来约束人们的行为，人们虽然不敢以身试法，但却不以犯法为耻；如果用道德思想来教化他们，用礼仪来规范他们的行为，他们不仅会遵纪守法，还会以此为荣。我曾经对孔子这句话顶礼膜拜过，可后来却逐渐改变了看法，认为人的道德不仅是教育出来的，也是惩罚出来的。所谓明刑弼教，就是明正典刑后，人们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就孔子本身来说，他也是能言而未必能行的人物。在未执政前，他大谈特谈仁义道德，可总有些人反对他的理论，无论他如何说教，也无法改变这些人的非议。可他当政以后，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将以前和自己政见、观点不同的代表人物少正卯杀掉，从此鲁国再没有人敢和他唱对台戏了。可见，刑罚的作用立竿见影，远远大于教化的作用。

十多年前，我曾到过一个欧洲国家参加业务培训。虽说是资本主义国家，但那里人的思想觉悟绝不比我们差，这或许是物质文明决定精神文明的结果吧。

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路上，你都能体会到这种文明的存在。在进门的时候，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他们都会对你微笑地说：“after　of　you”(你先进)，并为你打开门，像上帝一样对待你。走在街上，当你横过马路的时候，你不必担心汽车会和你争路，他们都会主动把车停下，微笑地向你摆手，示意让你先走。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中国，你会常常听到司机粗鲁的呵斥“你找死呀！”

尤其是市容卫生情况，更是让国人啧啧称羡。在街市马路上，无论你的眼力是洞若观火还是明察秋还，都很难发现纸屑、果皮、包装袋、空瓶子之类的垃圾和污迹。没有人随地吐痰，没有人乱扔垃圾，人们都自觉地遵守公共秩序和公共道德。

西方国家由于人口少，所以交通不像我们国家那样拥挤。路上的汽车好久才过去一辆，你完全可以无视汽车的存在。但是那里的人却依然遵守交通规则，见到红灯，无论远处有没有车辆，都会主动停下。他们遵守交通规则似乎不是为了安全，而纯粹是为了墨守陈规、拘泥形式。开始见了他们在红灯下痴痴傻等，总觉得怪怪的，认为他们不是思想境界太高，就是他们的生活太闲暇了。我们那些中国人，虽然接受过入境问禁的培训，但对于交通规都满不在乎，见路上没车，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都敢大摇大摆地过路，就像走在中国的马路上一样，绝无旁骛之扰。

一次我就这个问题向我们的业务培训老外讨教。他笑了笑对我说：“恭喜你，你很走运，如果让交警发现了，你可就倒霉了。”

我疑惑地说：“我们来参加培训的人都是那样，只要没车，都在闯红灯，我没见一个倒霉的？”

他十分友好的向我解释说：“我们国家和你们国家的性质不一样，你们的国家很讲人道，以教育为主，以惩罚为辅；而我们国家则教育和惩罚并重，甚至惩罚多余教育。”

我好奇地问道：“你们对闯红灯的惩罚很严重吗？”

他愀然正色道：“相当严重，如果你闯红灯被交警看到了，你一年的工资就没了，而且你人生的履历上还会留下违规的污痕。所以，人们宁可多等一会，也不愿意冒倾家荡产的风险。”

我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惩罚的作用远远大于教育。”

他诡谲地一笑说：“听说你们国家交通警示牌上都写着‘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的警语，可人们都在大摇大摆地闯红灯，有这回事吗？”

我不得不承认地说：“有这回事，我国对闯红灯的行人没有惩罚的惯例，都是以教育为主。”

他笑道：“教育如果不和惩罚相结合，效果是很差的。你们中国人到了我们这里来，都觉得我们的百姓很文明，其实这种文明不是教育出来的，而是罚出来的。”后来他又给介绍了公交车无人售票违规惩罚的例子，使我获益匪浅。

伟大的思想家贾谊曾经说过：“礼禁于将然之前，而法禁于已然之后。”意思是说，礼教可以防患于未然，而刑法只能在事情发生以后才能发挥惩前毖后的教化作用。贾谊说的没错，教育先行，可以避免许多错误的发生，但是如果没有已然之后的惩罚，教育又能有多大的效果呢？

我们国家的环境保护现在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讲了有三十年，虽然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一些学者仍然这样概括我国的环境保护状况：局部有所改善，整体仍在恶化。我们国家的环境保护任重而道远，这虽然和我们国家的经济条件有关，但也和我们的管理有关。

前几年我曾向一位地方环保部门的领导请教说：“许多单位废水、废气的排放都超标，可你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或象征性地罚点小钱，这样不太公平吧。”他振振有词地回答我说：“看来你对中国环保法还没有吃透，我们保护环境，必须能促进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如果我们将那些污染的小企业重罚或关闭，我们就违背了中国环保法的宗旨，破坏了环境保护、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的和谐。”看来，为了三者的和谐发展，在环境保护方面目前还是要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所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中小企业，略施小恩小惠，便能堂而皇之地让污水横流、废气肆虐。

尽管宣传了多少年，教育了多少年，治理了多少年，可你看一看中国的名川大河，水质究竟好了多少（本人算不上行家，仅凭眼力而不是化验就能看出水质的好坏）。笔者并不否认水质的改善，但改善的速度太慢了，甚至和破坏的速度相抵。其实谁都知道保护环境的重要性，但与自己的利益相比，国家再大的事也是小事，而个人再小的事也是大事，当然人在说话的时候是要反过来说的。

我之所以欣赏明刑弼教这句话，不是因为它古老，而是因为它现实。因为人们行事，总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做某事对自己无利甚至有害，人们绝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给自己找麻烦或灾难的。刑罚和奖励一样，如果设置得当，不仅能起到惩前毖后的作用，还能使人们的行为逐渐趋于规范、趋于文明、趋于高尚。其实，社会的文明和道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惩罚出来的。不过这只是本人的一孔之见，说出来恐贻笑于大方之家，但不妨人们来个“疑义相与析”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