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事实上一直觉得累，不到精疲力尽总不舍得去睡觉。仿佛夜里的时间才属于自己，胡说或者胡想。我一个人住，但没有像伍尔芙所说的“安谧的精神像云朵一样从天上降下来”。肖昂却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飞儿，你现在还好吗？”不再心悸也不追问肖昂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我现在上课，对不起”。挂掉电话，泛黄的回忆开始蔓延。

认识肖昂是在五年前，肖昂总是带一大群的朋友来约我出去。那时的我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在那一群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之中就有些与众不同了。肖昂对所有的人宣布：我一定要让飞儿忘记那个人，一定要赢取飞儿的心。

三月的时候，肖昂来约我去放风筝。三月的长堤飘扬着很多的风筝，细细长长的线栓着那个颗爱流浪的心。看着肖昂在我前面奔跑，一刹那的恍惚我以为是林枫在对我呼喊。“飞儿，你来放吧。很好玩的。”我懒散的坐下，不是林枫我哪有闲情逸致。肖昂不介意我的冷漠，依然兴高采烈的跑来跑去。

肖昂总是有很多的理由来约我，有时候带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有时候带我去兜风。六七月的时候肖昂会跑很远的路为我采摘最新鲜的荷花还有菱角。慢慢的习惯肖昂的讨好，我开始看这个帅帅的男子。丹妮说飞儿你的男朋友好帅啊，即使我平静如水也会有小女孩的虚荣，忍不住暗暗欢喜。

有天郑诚说“飞儿，林枫有女朋友了”。“那好啊”我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说。“　我以为你会、、、”“你以为我会哭是吗？哭也不会回到从前啊。”我开始沉默起来。肖昂说去喝酒吧。郑诚还没有来的及阻止我已经答应好啊。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九八年的三月，醒来的时候我在肖昂的房里，凌乱的样子让我有些绝望。我知道，从此和林枫真的是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肖昂满面的得意更是我心上难言的痛。肖昂说幸福是追求的过程，他又开始新的追求和他新的幸福了，不再费心的讨我欢心。

肖昂不再带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总是让我乖乖的呆在家里。说“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知道太多”。我什么也不说只是很安静的在家里等他回来，很多的时候肖昂总是在凌晨才会回来，满身的酒气，也有的时候三五天我才找的到他的人。我温热的心开始慢慢冷，渐如死灰。又一次肖昂出去很多天了，没有电话没有口信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开始想念林枫，我一天比一天沉默。肖昂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了，我慢慢收拾自己满地的憔悴。在书桌上留下便笺，然后带走我所有的东西，曾经误以为的甜蜜还有肖昂给我的伤害以及零落的心情。我不是救世主，我的温柔无法让他爱我更多。也许离开才是我苦难的结束。

安顿好自己，夏天不是很好找工作。房东说我的酒店要个人打杂你愿意去吗？我笑，去，怎么不去，有吃有住已经让我感到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肖昂却找了来，每日在酒店外徘徊。郑诚又在，不懂，肖昂为什么每次拉上郑诚呢。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关郑诚的事情啊，难道肖昂不明白。

终于有一日，肖昂一个人。我推门出去，站在熙攘的人海，还是有些酸楚。“楚飞儿，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沦落到酒店。跟我回去。”肖昂语气里嘲弄和凌人盛气不觉又开始，我张张嘴想说我怀孕了却什么也没有说。“你走不走？”依然是不肯妥协。我无力的摇头，“肖昂，我不会回去的。”“你以为你跑得掉吗？你以为成了破鞋还会有人要吗？”肖昂真的残酷，而我真的单纯。“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追你也只是跟他们赌了一千块而已。”

一种从脚底升起的酸楚弥漫整个身体，然后感觉心在颤抖，身体的疼痛用绝望来形容。“你混蛋、、、、、”苍白无力的手挥向肖昂。肖昂轻巧的躲开，狠狠的一脚踢过来，我无法置信的看着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说爱我的男人，这个令我惊惧不安多变无常的男人。这一脚不仅仅是让我寒心

彻骨，腹中那个还来不及成形的宝宝也永远的离开了我。我再也没有了原谅他的理由。

回忆总是让我不堪重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每个人都愿意对着冰冷的屏幕说话。游荡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就像开在墙角阴暗处的花，无人过问我的凋零与绽放。想不起一个人住多久了，近来每个夜里做梦都会梦到林枫。从前无论多想林枫也不曾每晚来入梦，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我想林枫太多了，所以梦里，林枫一再的来我的身旁，坐在床沿凝视我月华下沉睡的脸，轻抚我及腰的长发，倾听我均匀的呼吸。

想念林枫已经十年了，栀子花般的年纪曾经那么喜欢林枫，同学三年林枫是许多女生心中的王子。胆小如我，总是把喜欢藏在琼瑶哀婉的小说里幻想着两个人历经磨难终成伴侣。故事在心中酝酿千遍万遍却连正面看林枫的勇气都没有。不想毕业后一次偶遇，林枫对我说“楚飞儿，做我女朋友好吗？”我傻傻的笑“好”，连做个害羞的表情都忘记了。

林枫很少说我爱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眼里的宠爱和关怀让我常常在梦中笑醒。每天起床的时候，我还会拥在被子里细细的想林枫的样子。单眼皮却大，薄嘴唇微微上扬，瘦削的脸在看我的时候满含着笑。常常这样想的时候我也会坐在那里笑上半天。林枫常常骑车带我去看夕阳，黄昏的景致美到极至，我们的爱情也甜到极至。我坐在林枫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背上，林枫歌声淡淡的环绕着年轻的我们，久久不散。

冬季还没有来临，我已经织成长长的白色的绒线围巾。林枫眼里满是欢喜，遇见谁了都说是我未来老婆织的哦。元旦那天文艺汇演，林枫骑车来看我，临上场的时候递给我一双黑色的手套。林枫说：“飞儿别怕，我在下面等你。”然而纯真的爱恋遭遇所有的人的反对，那年他十七我十六。

忽然之间就没有了林枫的消息，我耐心的等待。郑诚来看我却不提林枫去了哪里，我也不问。渐渐的就有了一些闲话，大半闲话的流传就像旧棉絮到了时节，总要翻出来抖一抖，晒一晒。可那些盘根错节便显得益发纠缠不清了。我不能确定林枫是否真的让另一个女孩代替了我还是真的为了我去了远方，可是我知道是距离让爱情远离了我们。

一切都结束后却传来新版本的消息，有人说林枫放弃了学厨，有人说看见林枫和一些人在混，也有人说林枫被通缉了。每条消息都与楚飞儿有关，说是林枫为了楚飞儿去学厨却被飞儿误会，后来就放弃了自己了。我一个人把这　些传说抽干水分、打包、塞在身体某个不容易触碰到的部位。

六月一直在下雨，细密而缠绵，我的心情也灰暗起来。走出医院，哪里也不想去。诊断书上的“子[gong]癌”几个字犹如尖锐的玻璃刺进我的心里，那么的痛。很多遥远的梦想一下子想了起来，我要见到林枫。做人的原则一直在变，以前相信，如果错过了就是无缘，就应该算了。可是现在，如果不再见一面，怕是无法安心了，不如听从自己的心。

郑诚总是在我需要他帮助的时候奇迹般出现，回家的路上车子油干而停在路边。郑诚居然也走这条路，两个人在路边等候加油站的员工送油过来。“飞儿，你现在还好吗？”郑诚看着我的眼睛，我承认我无法说谎，“我得了癌症，只有六个月的时间，我想找到林枫。我知道你和林枫一直有联系，所以请你告诉我他的电话。但是不要对他说我的病。”郑诚怔在那里不说话，好半天才拿出手机翻找林枫的电话号码。“飞儿，林枫现在广州。”郑诚走时候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来我吧。

我把林枫的电话储存在手机里，夜来临的时候写给林枫的信息。我说：我是飞儿，我要见到你。可以吗？我用最快的速度拨完林枫的电话号码13147752530，却半天没有回复。一直到天亮，连朋友发的搞笑短信也没有。

门铃响的时候，我还在电脑前敲打着关于林枫的小说，如果现实让我们无缘相守那么就让我们在故事里终成眷属。开门，林枫站在我面前。倚在门上，眼泪簌簌落下来。“手机昨晚在充电，今天一早我做飞机回来的。”想要他抱我一下，仿佛实在的亲密才会让我相信林枫真的回来了。“林枫、、、”我语不成句，紧紧拥住生怕一不小心又失去。我依在林枫的怀里，泪水落满他的衣服。纵然时空转变也无法删改某些感觉，它们辨认原路，一步步找回来。这种感觉不能不让我刻骨铭心，想说的话太多了，表达的语无伦次，心底的欢喜和失落此起彼伏。

林枫的拥抱消除时空在我们之间造成的疏远，不约而同讲到以前的误会和心结。原来传说大多是真的，这么多年来林枫一直在游戏人生。林枫这样子说的时候我心里针扎般的痛，记得谁说当你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心是会痛的。天像我一样的脆弱，沥沥西西又开始下雨。窝在沙发上林枫的怀里，居然无梦到天亮。

街上车水马龙，我静静的看着林枫吃早餐的样子。很多时候曾经假想每天和林枫一起去逛街一起去买菜一起做饭，只是梦想了很多年依然没有实现。“飞儿，你怎么不吃饭？”林枫看着我，像以前一样的专注。“我怕胖。”我低头回避林枫探询的目光。林枫笑起来，伸手端起我的碗将剩下的蛋炒饭倒在他的碗里。我想阻止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整整一个月我们住在一起，每天林枫总在我之前就起来收拾房间。每每拥在被子里看林枫忙忙碌碌就会忍不住问一些傻傻的问题。“林枫，你对我这样子好能坚持多久呢？”林枫总是会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我说“我不会一辈子这样对你，”我充满期待的脸顿时跨了下来。“但是我可以保证五十年一直这样”林枫接着说下去。我抱起枕头丢过去，两个人就笑在一起了。

街对面是一家很情调的烧烤店，有很好喝的甜品。晚饭后林枫总带我去喝甜的银耳汤，然后开车去看夕阳看黄昏看缭缭的炊烟看十年前我们去看过的小河。有时候我们把车随便停下，沿着小路在温润的微风里游走。

只是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容易流逝，在林枫的怀里我总是不知不觉的睡着。好象很累很累，林枫丝毫不疑有他，笑着说没有我的怀抱时你是怎么睡着的。我说一直是这样的，不要紧。然而总是出血不止，林枫终于发觉，“飞儿，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看到林枫眼里的绝望，心里也开始绝望。为什么我才走到幸福的门口就告诉我说时日无多？

林枫买回来很多的红糖，“林枫，红糖水是给产妇喝的。”我握住林枫的手不让他离开，“飞儿，我带你去医院。”林枫收拾东西，“林枫，已经是晚期了。”林枫放下手里的毛巾，背对着我不说话。

林枫不再坚持带我去医院，每日里陪着我。阳台上放着一张躺椅，黄昏的时候林枫抱我在躺椅上看夕阳。林枫总是发无数的短信，我不问，林枫也不说发给了谁。一天，林枫说：“飞儿，嫁给我吧！”我愕然：“林枫，陪我走完就好，不必给我名分。”“飞儿，婚礼已经定好了，我请了一些我们共同的朋友。在辉煌酒店。”谁说没有永远就不是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不是我想。我也期望平平淡淡和他到老，可以吵架，可以生气，可以和好。

我们去拍婚纱照，镜子里的我在化装师的笔下红润起来。顾盼生姿的双眸，只是可惜。林枫有些消瘦，我心痛。

婚礼很简单，只是几个熟悉的朋友在一起庆祝。豪华的包房里只有五个人，诚挚的祝福让我忘记了癌症晚期的事实。热闹处，有敲门声。是警察！？怎么会这样？“林枫，你涉嫌一起特大贩毒案件，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威严的警察亮出证件，我来不及说什么林枫就被带走。

“飞儿。”郑诚在叫我。我很平静，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泪雨滂沱也没有惊恐不安。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幸福，我走他走都一样。只是没有想到痛苦和伤害来的那样快，让我措手不及。那爱的滋味刚刚弥漫像栀子花香一样在整个房间又迅速凋萎。那温润的情感，那爱的气息就像栀子花一样吞噬着我，让我蜷缩在一角不敢张望不敢呼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飞儿，你离开他以后。他就开始放弃自己了，整日里跟道上的人混。他坐牢出来后听说你和肖昂在一起，对人也就越狠了，跟他的人也多起来，再后来就开始开赌场也开始贩毒了。”原来林枫真的是因为我，可他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他说他开了一家公司，效益很好，有很多的员工都很忠心。

这样也好，在他还没有失去我的时候我先失去他。林枫，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再见面。好好恋爱，不要像今生生死两别离。答应我，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