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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年 磨豆腐右耳abc

发表于-2010年06月26日 中午2:01评论-1条

盼年

文/邱晓鸣

进了腊月,年就近了。

乡下人对过年是极为重视的,吃完腊八粥,就有人家开始杀鸡杀鹅杀年猪,腌上一阵子,到时候了,寻个艳阳天,一件件拎出来,挂在大门两边的屋檐下凉晒,看上去,诱人的很。饭时到了,腊月里村街总会飘逸着诱人的肉香。

今年我家没有杀年猪,家里养的二头猪,娶二嫂的时候卖一头杀了一头,全用完了。见人家杀猪吃肉,我便和弟弟们找在锅屋里做饭的母亲闹,母亲说我的儿,穷也过年富也过年,我们今年做封鸡磨豆腐。说着,母亲打开上了锁的柜子,捧出那蓝瓷猪油罐,用铁勺挖出,往我们小兄弟仨的碗里各放了一小团,哄我们宽心,然后,揭开锅盖,将铁勺里剩余的猪油在锅里菜稀饭中搅了搅,大声说,吃饭啦!

我抢先往碗里盛了半碗,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盛半碗凉得快,吃得也快,吃完了,再来半碗。我家兄弟姐妹七个,加上两个嫂子共十几个人吃饭。大家都在吃第一碗的时侯,我的两个半碗饭早已下肚,便不慌不忙地揭开锅,这下,我盛了满满一碗端在一边,吃得慢条斯文。这时,总会有铁勺划锅底子的声音,从锅屋里传来,我知道饭没了。我总是这样,每次都比他们吃得要多些。哥姐们取笑我,说我贪嘴,母亲总护着我说,黑蛋长身体呢。

吃完饭,嫂子姐姐泡黄豆,为磨豆腐做准备。母亲将家里的三只公鸡杀了,做风鸡。杀了的鸡也不去毛,从鸡的翅膀下开个小口子,将内脏全掏出来,鸡肚子掏空了,弄净了,倒一盆酱油,放上盐糖葱花姜料,搅匀,从鸡翅膀下开口处灌进鸡肚子里,用稻草绳将鸡捆实,放在屋檐下避阳处的风口挂着,等过了十天廿天的,鸡完全被调料腌透了,退去毛,整个鸡都是暗紫色,这样的鸡,或蒸或煮弄熟了,那味道,简直好得没法说,吃一口,会让人快活得要死。

我拨下几根公鸡尾巴上好看的鸡毛,开始做毽子。用铜钱做底,蒙上布,再找一根粗鹅毛管子缝在上面,插上鸡毛,一只挺拔的漂亮的毽子就做成了。

我出门去,找伙伴们玩,一个也没找到,毛蛋子去城里澡堂子洗澡了,奶林子走亲戚出远门了。没意思,比我大的吧,围在一起玩扑克,不带我玩,小的吧,玩着打纸卡片,太低级,又不想玩。我开始想念父亲了,父亲在镇上工作,是拿工资吃公家饭的,每次回来,总会给我们捎来一把糖果或者几块烧饼什么的,我想,见了父亲,就找他要一块钱,快过年了,也去城里洗个澡。城里澡堂子里的水又烫又多,还能随便用,在那里洗澡,真叫一个舒坦。洗澡二毛,再吃一碗三毛钱的肉丝面,还能结余一点,就攒着,信许,能买二本《铁道游击队》的小人书呢,这样想着,心里便美了起来。

没有风的白天,太阳懒懒地照着,村庄的日子就散漫了许多,被炊烟笼罩的黄昏姗姗来迟。黄昏是寂静的,没有荷锄归来的喊门声,没有牛羊归圈的吵闹,村庄在无所事事中打起了嗑睡。偶有一两回母亲的呼唤声,孩子的应答声,在寂静中就显得格外悠长。狗支楞着耳朵,汪,叫一声,停住了,再听听,又叫一声。冬天的黄昏,一只狗找不到吠叫的理由,和我一样,感觉无聊透顶。

哎呀,年呵,你快些来吧!

磨豆腐

过了腊月初八,村里年景好的人家杀年猪,差一些的就磨豆腐。

村里磨豆腐都要去村北老张家,张家人口多地方大,锅也大,最主要的是他家有一对石磨。村里磨豆腐是需要排队的,今天你家明天他家,轮到谁了,谁就将事先备好了的豆子、做豆腐的盆桶家什、连同烧锅的柴禾一并弄了去,借张家的地方,做自家的活。

我家今天磨豆腐。

母亲说宁吃连毛猪,不吃水豆腐,可见,磨豆腐是耗时费力的。石磨上有一个龙头,母亲在磨前,一手撑着龙头一手忙着上豆料,龙头后面连着一个架子伸过去,用绳子吊在屋梁上,大嫂和二嫂扶着架子一推一拐,随着石磨吱吱地转动,豆子变成了生豆浆了。大姐将生豆浆放在吊起来的帐子布过一遍,除去豆渣,小姐便可以烧豆浆了。再后来,将烧开的豆浆盛在大缸里,点上适量的石膏,豆浆便成了豆花了。将豆花舀出来,放在垫了帐子布四方板的模子里,置一块方板,方板上放重物挤压去水后,揭开布用刀一划,一块块的豆腐就成了,咬一口热热的,爽嫩润滑带着豆香,美的很。这样的豆腐用清水养着,或煮或煎或炖,想怎样做都行,一直能吃到正月十五。

磨豆腐的活,一般都是女人做的。男人们到了冬天就没事干了,一年到头,手头儿总算有了几个活钱儿,手就痒了。我知道大哥在老杨家二哥在老李家,一群人围成一圈,喷云吐雾,吆五喝六,正赌得热火朝天。我时不时地去一回,要是遇上大哥二哥运气好赢了,我便能讨到几分钱的喜面。男人们赢了要赌,输了也要赌,没完没了,反正没事做,输赢也就三块二块的,玩呗!

男人往外跑,女人离不了家,有孩子,有猪,走不开。喂了猪,吃了饭,闷了,就领着孩子,拿着纳鞋底的针线活儿,聚到张家来看磨豆腐了,遇上点豆腐时,还能给孩子弄碗豆花吃。女人们聚在一起,说的都是家常理短的闲话,也没啥坏心眼,谁心里没点气呢,过过嘴瘾呗。刘家儿媳妇添油加醋地说婆婆;那个老馋鬼,昨天我亲眼看见,刚揭开窝,就先夹了块肉填进嘴里吃了……她正说着,见婆婆来了,不再言语,甩了个脸子给婆婆,起身抱着孩子走出了门。刘婆婆也不含糊,冲着儿媳的背影指指戳戳地说;这个小妖精,昨天二姨姐来走亲时夹了一包红糖,我将糖罐装的满满的,隔夜就少了一半……她正说着,见儿媳冷不丁地转回来站在了门口。戏,开场了,刘家婆婆和儿媳妇就小妖精老不死的在院子里,喷着吐沫星子跺着脚骂开了,吓的怀里的孩子哭得哇哇的。不知是谁告诉了正在赌钱刘家儿子,他气冲冲地跑过来,拎着老婆一阵打,也许是输了钱心里有气,下手就用了些力气,这下好了,热闹了,可够刘家媳妇受一回得了。众人好不容易将他们拉开劝走,张家厅堂里又多了几许关于刘家婆媳的话题。

母亲见要点豆腐了,让我去把大哥二哥两个活兽找回来。我说他们也在赌钱,母亲便气了,她说,一对败家子,见谁赌赢过万贯家产的?我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大哥赢了四块多,二哥却输了快有五块了。听了我的话,二嫂放下手中的活就往外跑,母亲见了便骂我,你这个熊东西,嘴怎么这样快呢?赢说得输说不得的,说着,扯着我就往外面走,让我带他去找二哥。

我和母亲刚刚走到老李家,就听见二哥吼二嫂的声音;我就是有钱我买糖,我左边放红糖右边放白糖,我想吃红糖吃红糖,想吃白糖吃白糖,怎么了?你个小娘们管得了吗?接着就见二嫂捂住脸哭着从李家跑了出来,见了母亲便哭诉;妈,他打我……说着,她将打红了的半边脸昂给母亲看。母亲扶住二嫂说,凤锁我儿,别哭,老娘给你做主。我望着二嫂,心里便有些气二哥,二嫂过门才几天,就将新嫁衣脱下来,叠整齐了锁在柜子里,担水喂猪啥活都做,完全成了我们自家人了,怎么能忍心动手打她呢?

母亲走进去一把揪住二哥的耳朵,将他生生地从牌桌上扯了出来,二哥喜皮笑脸地央求着母亲说,妈,你放手呀,伸手不打过头儿……这人多……出丑呢,母亲说,你这个讨债鬼,翅膀硬了会打人了,老娘管不住你了?有种你就打老娘,母亲说着就变了声。二哥见母亲真动了气了,扑通当场给母亲跪下了,他说,妈,我错了。二嫂见这光景,止住哭,忙过去拉母亲,她说,妈,别气了,等着点豆腐呢,说着朝二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走。母亲仍然不依不饶,她说,打那学的,不分皂白地就打女人,今个你非得给凤锁赔个不是才行。这时,二嫂不好意思了,她低声说,妈,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我去忙了。说着,她转身先走了,二哥也趁机站了起来。母亲望着二嫂匆匆跑去的背影,反手打了二哥一巴掌说,你这个讨债鬼,还不快去。二哥跑走了,母亲笑了,她说,真是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我说,妈,我长大不打老婆。母亲说,你呀,长大了也不是个好东西。天,灰蒙蒙的,要起雾的样子。母亲说,春雾雨、夏雾热、秋雾凉风、冬雾雪,田的麦苗等着呢,该下场雪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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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谢文龙推荐:谢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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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龙点评:

进了腊月,年就近了。农村对过年是极为重视的,家境好的杀鸡杀鹅杀年猪,差一些的就磨豆腐。腊月里村街总会飘逸着诱人的肉香。 
文章通过细致的叙事,向读者展现了农村过年的一番景象。

文章评论共[1]个
右耳abc-评论

此乡村糸列散文,是应一位漫画家之约,而写的文字。新来乍到的,请大家多提意见。at:2010年06月29日 中午2:39